“臭小子,我再不喊你,你是不是都準備拜師了?”
齊二孃今日穿得比往日還要豔一些,都快入冬了,還用一件纏枝蓮紋抹胸襦裙裹着豐腴身子,外披一件孔雀藍雲錦對襟褂。鬢邊斜簪的豔紅絹花,更是讓李爲舟看着好笑。
“笑你娘!”
齊二孃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李爲舟笑容裡不大可能是讚美,將鬢角的豔紅娟花拔下砸向了他。
李爲舟居然抄手接住了,順手將絹花放進袖兜裡,猶豫了下,手伸出來時,拿出了一個紫漆木盒,道:“齊姐姐你那麼美,帶娟花有些俗氣,送你一個寶貝,謝謝你對我的關照。”
齊二孃聞言白他一眼,但語氣很溫柔的道:“你一個小窮光蛋,能有什麼寶……”話音未盡,打開的木盒裡閃過一抹醉人的酒紅色光澤,一枚酒紅寶石就那樣躺在一個平平無奇的木盒裡。
“哇!!”
齊二孃還在愣神之際,樓上下來一個披着白色薄裘年輕姑娘發出驚歎聲,大聲道:“好俊的紅珠!”
李爲舟這才知道,這裡的人將紅寶石叫紅珠。
齊二孃翻手蓋上木盒,微微皺眉看向李爲舟道:“小舟子,你這是……”
李爲舟輕聳肩道:“齊姐姐就別問我從哪來的了,左右不偷不搶也不騙。”
齊二孃目光有些審視,不過語氣已經開起玩笑來:“我看多半是你娘留給你娶親用的,怎麼,想討我當老婆?”
掌櫃的和白裘姑娘都笑出聲來,李爲舟也笑,道:“真能娶到姐姐,那纔是我的福氣。可惜,我就算再送一百塊紅珠也只是奢望。就是一點感激的心意罷了,齊姐姐女中豪傑,不必將這些看的太重。其實和送一幅筆墨一樣,只是姐姐不好讀書,又天生麗質罷了。”
齊二孃聽完這一串的甜言蜜語,忍不住咯咯笑出聲道:“好小子!日後我可不用擔心你娶妻之事了,這張巧嘴……將來還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
一旁的白裘姑娘看着李爲舟拋媚眼道:“好弟弟,奴家也是你的姐姐啊。你也送我一個,奴家真給你當老婆!”
這位姑娘名喚媛媛,是醉香樓的頭牌之一,平日裡能說會道,既通詩詞,又彈得一手好琴,不知多少豪紳巨賈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李爲舟笑道:“當老婆就算了,得閒媛媛姐姐教我些音律琴絃,我想法再買一枚贈你。”
反正近期他不準備學,等想學的時候再送。
媛媛姑娘聞言哈哈直樂道:“你還想學音律琴絃……好弟弟,你隨姐姐回閨房,姐姐教你吹簫,一起簫瑟齊鳴如何?”
李爲舟完全聽不懂的樣子,便不再看她,對齊二孃道:“齊姐姐,去房裡說事。”
齊二孃看了眼他隨身帶的柳條箱,點了點頭,對媛媛姑娘道:“你先回房,一會兒我叫你你再給他好好吹。”
說罷領着李爲舟上樓。
媛媛姑娘站在樓下,一手叉腰一手揮拳,氣呼呼的。
……
“你真做出來了?”
看着柳條箱子整整齊齊擺放的紅翡翠一樣漂亮的香胰子,齊二孃杏眼微微圓睜,輕吸了口涼氣說道。
李爲舟笑了笑,沒說什麼。
似乎不屑回答這樣的問題……
齊二孃側眸看他一眼,又白他一下,對這個小男人的傲嬌卻並不反感。
因爲他真的有本事……
拿出一塊放在鼻前嗅了嗅,細而不膩的香味。
齊二孃道:“一百塊?”
李爲舟搖頭道:“先做五十塊,下半月再做五十塊。”
齊二孃聞言笑了笑,看着李爲舟道:“你什麼時候做的?不會是晚上熬夜辛苦的吧?”
李爲舟還是搖頭道:“我從不熬夜,熬夜傷精血,都是平時抽空做出來的。”
齊二孃臉上的笑又真了許多,她晚上去“探望”過李爲舟,去了三次,每一次去都關着燈,李爲舟早早入睡了,聽呼吸聲,睡的還很香。
不過她還是沒想到,李爲舟會對她如此坦誠。
越是她這樣的江湖客,越見識過什麼叫人心險惡複雜,什麼叫人比鬼還能講鬼話,然後洋洋得意自詡足智多謀……
如今見到這個赤誠小子,感覺心性真如白蓮般乾淨,接觸多了又如綠茶般淡雅,真好。
齊二孃笑吟吟的看着李爲舟,伸手摸了摸他的腦瓜。
李爲舟有些鬱悶,看着齊二孃道:“齊姐姐,我剛纔想躲開,可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你的手摸過來……是怎麼回事?”
齊二孃得意的哈哈大笑,道:“自然是因爲我太快了……三郎,以後別叫我齊姐姐了,叫我二孃姐姐就好。打今兒起,我認下你這個弟弟了。”言下之意,她要護着他了。
李爲舟笑道:“那直接叫姐姐好了,反正我連個堂姐也沒有,只有個妹妹。”
這就有點唐突了,倒不是地位上的差距,而是世俗身份的距離。
不只是外人的世俗,包括齊二孃心中的世俗。
李爲舟再怎麼說也是良家子,之前只是在醉香樓打工而已,並未賣身。
而齊二孃說一千道一萬,也是賤籍。
果然,齊二孃聞言沉默了下,才笑道:“目前來看,你將來多半不會只留在小小一個青州府,前程遠大。你就不怕將來有人笑你?”
李爲舟搖頭道:“姐姐同我之間就不要說這樣的小氣話了。就算以後我真的做成了百寶樓,成了一方人物,也改變不了我在醉香樓當過夥計,受姐姐關照的過往。
可那又如何,我心明鏡如刀,天下謗譽與我何加焉?
姐姐曾在我極難之時助我佑我,如今更是與我共謀凌雲志,不管事成與否,這等經歷也爲人生之重,我又豈會爲流言而輕慢己心?姐姐忒小瞧我,也小瞧自己了。”
這番言論在他心裡並非茶言茶語,他是真的感謝齊二孃。
因爲他能感覺到齊二孃的善意,而且事實上齊二孃也給了他很大的助力。
沒有這層關係在,單憑李德隆一家本土豪強,是護不住大生意的。
真惹人眼了,甚至連小生意都夠嗆。
李爲舟即便是白蓮散人,綠茶居士,也不會對自己的內心揣着明白裝糊塗。
他感恩善意,老鴇的身份又算什麼?
天下道德清流無數,可他李爲舟活不下去的時候,誰搭把手了?
所以,可去他媽的世俗禮法,去他媽的道德清流!
齊二孃聞言直勾勾的看着李爲舟,又摸了摸他的臉,眼中多了好些感動,道:“好,姐姐就真認下你這個弟弟。這箱香胰子,就按五兩銀子一塊。當姐姐的不賺你的錢……”
李爲舟好笑道:“姐姐,俗話說得好,親兄弟明算賬,便是爲了能長長久久的做親兄弟。單一方得利,一方吃虧,並不是對親情真的好,以姐姐的才智,不會看不透這一點。我來銀子的路子多了去了,不在這一項上面。就按之前說的辦,不然我不賣你了。再說,果真缺銀子了,我自會跟姐姐張口,一點也不會客氣。”
齊二孃愈發滿意,哈哈笑道:“好好,我舟兒兄弟財神轉世,往後我指定有花不盡的銀子!你等着,我給你拿金子去。”
等她轉入屏風後拿了一錠十兩金子出來交給李爲舟後,問道:“最近有什麼需要姐姐出面的沒有?”
還真有……
“我堂兄幫我在城外看了一塊地,估計比較偏遠,我準備在那裡建一座神機谷……”
李爲舟話沒說完齊二孃就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城裡有王法保證,沒有江湖幫派敢在城內亂來,否則山林使一定不會放過。大乾朝廷能享國祚逾五百載,靠的就是這個。可即便朝廷那麼強,也只能保證城內不亂,你膽大包天就敢在外面弄?你姐姐我雖有些本事,可本事也沒大到這個地步。聽我的,快歇了這心思罷。”
李爲舟笑道:“我當然輕易不會去那裡,只是我會一些機關秘術,可以把那裡佈置成一片死地,吸引覬覦我百寶閣秘方的人去奪寶。這樣一來,我身上的壓力會小的多,姐姐也一樣。”
齊二孃聞言一驚,側目道:“死地?你會這麼厲害的機關秘術?”
李爲舟點了點頭,嘆息一聲道:“我娘……不,我外祖父纔是真正的大才,若不是出了意外走的早,百寶閣已經辦起來了也說不準。”
他孃的名頭,已經有些不夠用了。
他外祖父不過普通縣吏,早已去世多年,還可以擡出來頂一頂。
換旁人這麼說,齊二孃心裡信半成就不錯了,但她願意相信這個弟弟,道:“你外祖父和你娘真是不簡單,可惜未能早日相識。說吧,想讓我做什麼?”
李爲舟嘿嘿笑道:“等出城的時候,勞煩姐姐送一下,一起去。我堂兄可能是在大元山腳下給我找的地方,他說過那裡多山谷。不過他也說了,那邊有些山匪強人。我覺得他未必罩的住,勞姐姐護送一下。”
齊二孃聞言哈哈笑道:“我白擔心了,你連出城都這麼小心……不過我護送一次行,護送兩次三次都沒問題,可沒辦法次次都護送啊,有時候也忙。要不,我把宋石借給你?”
李爲舟搖頭道:“不用。我打算把開荒建塢堡的活全部僱傭周遭的鄉民們去做,即使附近有山匪,十有八九和鄉民們有些關聯,不至於砸了他們的飯碗。等建成後,我再去佈置一番,他們就沒機會了。”
齊二孃有些驚喜的看着李爲舟道:“真沒想到,你還有這等心計……也罷,我還真想看看,你怎麼能做出一個死地來坑殺敵人。什麼時候去?”
李爲舟道:“我們直接去城外巡檢司,找我堂兄。”
“好。你在這等一下,我換身行頭。”
齊二孃答應下來,然後又轉進屏風內,窸窸窣窣的換了身衣服,很快走了出來,見李爲舟背對着屏風負手而立,分明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可一身灑脫氣度令人稱歎,不由挽住他的胳膊笑道:“好弟弟,咱們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