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片刻沉默後,一位西方帝國的統計學教授語帶顫抖地發問:
“等等……你的意思是,這個‘10%通過率’,也包括所有線上參與的人?”
此言一出,驚愕再起,彷彿空氣都凝結了。
然而,沈雉餘的回答卻是冷酷無比:
“沒錯,就是如此。”
東方帝國的一位統計學家低頭飛快運算,喃喃出聲:
“根據我之前看到的線上入會總端口數,加上現場人數……以平均每個端口大概有13.78人線上參會計,10%的及格線……至少需要1527人通過評審。”
當下,場中炸開了鍋。
“這不合理!”一位理工科教授拍案而起,“基數這麼大,而且絕大多數還是我們的學生!”
“這玩意兒連我們都只是看出皮毛,怎麼能指望學生也能解開?”
“而且維克教授的計算只是保守估計,線上參會人數只多不少……”
“那就需要更多人通關!”
“這不是擺明了要我們死?”
“那算了,橫豎都是死,倒不如引頸待戮,還少受些折磨!”
一位東方帝國的文學系教授本來就對於這個式子感到絕望,當下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無賴一樣躺着。
而在直播中,這位教授的學生們看到此景,感受到其他人投來的異樣眼光,皆是面色一紅,恨不得馬上澄清“自己不是他學生”。
只是這樣絕望的並非這位教授一人。
尤其那些原本就不擅長數理的學者與學生,此刻皆如墜冰窟。
現在已經沒人再敢懷疑沈雉餘是否真的掌握“滅世之力”,只是一心想着不能讓世界毀滅在自己的手中。
沈雉餘看着那位“躺平”的教授,眼神陡然一冷,脣角卻緩緩揚起:
“哦?你真的想死?”
“是啊。”教授冷笑,伸長脖子,“來吧,別廢話了。”
沈雉餘眼中閃過興奮,血色靈光在掌心閃動:“既然如此,那我就……”
“既然如此,那就請這位教授和我組隊吧!”
清亮年輕的女聲再度發話。
“賀桃”不緊不慢地站到了那位教授身前,淡然遮住對方的身影。
老教授疑惑擡頭,看着這個女孩兒。
而沈雉餘是一怔愣。
隨即冷硬的嘴角微微勾起。
“行。”
這一肯定立刻帶來新的信號。
在場衆人腦子轉得極快——
原來可以組隊!
但也合理!
科研本就可以是團隊作戰,論文都有分一作二作三作……怎麼可能到這裡就不可以了呢?
於是,當下許多人都開始尋找自己的團隊,甚至遙遙對自己的學生喊道:
“我的學生呢?統統歸我團隊!”
“孟德爾教授,您的那個天體運動模型寫得不錯,願不願意跟我一起?”
“老劉,久仰久仰,同去同去?”
正當許多人興奮地尋找“盟友”之時,沈雉餘的聲音又一次冷冷壓下:
“但是要注意,如果是組隊,必須要有貢獻,總不能什麼都不做。”沈雉餘深沉道,“我可不允許那種掛名蹭成果的人在這裡矇混過關。”
一聽此話,許多人心中一凜。
同時,也有位算法專家受到“賀桃”提問的啓發,大着膽子問道:
“請問是否有結隊系統呢?否則會場內外要如何聯繫?”
“對啊,進入這個空間以後,網絡就斷了,我們根本沒法聯繫……”
不少專家學者紛紛點頭附和。
方纔一聽到組隊,自然立刻想到自己的項目組成員,遂拿出手機聯繫,結果發現根本沒有信號。
沈雉餘卻冷然道:“這種問題,你們自行考慮。”
頓時羣情譁然。
衆人是敢怒不敢言。
明顯這是沈雉餘在爲難人。
畢竟她可以造出這樣的空間,做出組隊系統不過是擡手間的事情,可是現在卻不作爲,明顯還是想要將線上的人攔在外面,拉低整體通過率。
更過分的是——
“行了,既然一切明瞭,現在正式開始吧。”
她手指一指天空,血色天幕之上,驟然浮現一串鮮紅倒計時數字:
【23:34:45】
隨着數字跳動,時間正一分一秒地飛快流逝。
所有人都明白,等到倒計時歸零,等待這個世界的,將是一場無法阻止的大爆炸。
這,便是沈雉餘所說的“毀滅世界”。
當下,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
“時間爲什麼會這麼緊!”
“這怎麼可能?一天時間出成果?我連看都看不懂啊!”
也有人大着膽子質疑:“等等!怎麼已經過去六分鐘了?”
“因爲你們的問題太多,浪費了一些時間,自然算在其中。”
明明知道沈雉餘是在強詞奪理,可是沒有人敢反抗,只是忍氣吞聲,不敢再浪費時間。
“至於其他,你們自行摸索吧。”
沈雉餘明顯已經不耐煩了。
說完就“啪”一聲,彈指間,和血色仙鶴一同,化爲一蓬血霧消失在空中。
可是對於現在許多人來說,還有很多事情並不清晰明瞭。
比如說——
“紙和筆呢?”
“沒有電腦我們怎麼算?”
“我帶了電腦,但是上不了聯邦知網有啥用啊!”
“呵,你們覺得你們的筆記本能算得了什麼嗎?”
“唉,我想念我實驗室的那臺量子計算機了……”
“別說量子了,給我一臺超級計算機也好啊!”
另外還有生理需求:
“我餓了!我需要吃東西!”
“我有糖尿病,需要打胰島素……撐不了那麼長時間啊!”
“我要上廁所!”
世事本就如此,原本沒有這種念頭的,別人說得多了也不自覺有了,也接二連三地陷入恐慌之中。
失控的情緒頓時席捲了這片血色空間的每個角落。
如此這般也有人意識到不對了。
“停下!”
一位心理學教授猛地站出,大聲喊道:
“冷靜點!你們沒有發現嗎?這個空間正在放大我們的恐懼,並不斷傳播!”
“現在開始,不要再想!別把恐懼餵給這空間,傳給彼此!”
“沒錯,如果真的着急,那就趕緊想辦法出去。”一位面容冷靜的人類學教授說道。
她此時已經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開始敲擊鍵盤。
衆人只能悻悻收起自己的慌張與恐懼。
也幸好在主會場基本上都是經受過長期科研寂寞和失敗折磨的學者,不少人已經恢復冷靜,開始專注於現在這個限時又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當然,也有原本就熱衷“混圈子”的學術人,開始四下游走打量,謀求合適的組隊對象。
至於場外的……
目前是考慮不了了。
而此時,剛剛那位死皮賴臉的文學系老教授,看着旁邊的年輕女孩在電腦上飛快地打出一串眼花繚亂的代碼,忍不住問道:
“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想要做個組隊系統。”
“哈?”
“您叫什麼名字?”女孩頭也不擡地問。
老教授一愣,下意識回答:“戴敬。”
“等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什麼組隊系統?”
“好了,您看。”
女孩直接把筆記本電腦遞給他。 那竟然是一個界面相當簡陋的軟件。
但是功能非常齊全,可以文字、視頻、通話等多種方式溝通,還有一個協同作業系統。
更重要,這軟件甚至包含組隊界面,可以發起招募和個人申請,對於眼下這種幾乎與世隔絕、又必須協同求生的處境,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他看到自己、賀桃,還有一個名爲“柳笙”的ID正列在同一個隊伍界面中。
雖不清楚柳笙是誰,但頭像旁的小綠點清楚地顯示對方在線。
“可……網絡呢?”戴敬茫然。
“我剛搭建了一個內網。”女孩輕描淡寫地說。
戴敬推了推老花鏡,發現電腦一角確實顯示正在聯網,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就是新一代考古學嗎?
從沈雉餘拿出這樣古怪的式子,到這個女孩兒各種令人看不懂的操作,簡直就是打破他的固有認知。
不過他當然不知道,賀桃根本不是考古專業的。
“您試試聯繫您的學生。”她說,“只要他們也在這個空間,就能接入這個系統。”
“電話也行?”
“嗯,我順手整合了常見通訊協議,接入統一端口,等於已經把所有通訊方式的壁壘打通,整合成一個通用通訊平臺。反正這裡也不歸哪家公司管,不涉及什麼專利、版權、安全問題……”
女孩絮絮叨叨一通,可是戴敬根本沒聽進去,因爲他真的打通了自己學生的電話。
“老師?真的是老師!”
“老師,您怎麼樣了?我們一直聯繫不上您!”
“老師,我們怎麼辦……”
電話那頭傳來一片慌亂的聲音。
顯然大家都跟導師一樣絕望。
戴敬震驚之餘,又趕緊讓大家安靜下來,轉頭問女孩:“請問,這個組隊……應該如何?”
“只要連接這個網絡,就會自動下載這個軟件,大家就可以進行組隊申請和協同作業了。”
說着,她展示出電腦下方的WiFi連接欄。
只見其名爲:【天網局域版】,密碼赫然是:HelloWorld。
戴敬立刻用視頻通話的方式展示給學生們。
很快,那邊一陣歡呼,還真的連上了,也彈出了這個軟件。
“行了,你們趕緊申請加入我們這個……‘文藝青年’小隊,接下來要怎麼做再討論吧。”
掛掉電話時,戴敬臉上第一次浮現出希望的光。
隨着學生一個個入隊,聊天室裡瞬間熱鬧了起來,電腦中響起七嘴八舌的說話聲。
周圍很快注意到這邊的騷動,紛紛好奇地走來一看。
“等等……那是連上外界了嗎?”
“可以和外面的人通話?”
“不,僅限於在這場會議中的人。”
“那也很了不起了!”
“居然還能組隊?”
一時之間,更多人圍攏過來。
那位算法專家忍不住問:“這……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們根本沒網絡啊!”
女孩依舊專注在自己的電腦上,頭也不擡地說道:
“因爲這片空間是由銘文構造的。”
“如果你能用數學理解這些銘文,就可以反過來——將數字翻譯成銘文構造新的規則。”
這句話雖然很抽象,但是已經習慣了數學思維的算法專家當然馬上恍然大悟。
猛地擡頭看向空中的那幅卷軸。
這一瞬間,念頭像是電閃雷鳴般點亮腦海。
“原來……一切答案就在眼前!”
“沒錯,一旦參透了這個卷軸,在這個空間中,你可以實現一切你想實現的。”
“謝謝!”
算法專家激動地鞠了一躬,也申請加入了“天網局域版”。
這句話點醒的不止一人。
越來越多人加入網絡,組建團隊,然後共同投入到這個卷軸的參悟中。
這集體聯網的行爲被不知在何處的直播鏡頭拍到,場外衆人只要有設備的也跟着加入網絡。
無論是電腦還是手機,一加入網絡都會彈出相關的軟件,馬上就可以使用來跟主會場的科學家們聯繫。
這意味着,原本令人絕望的“10%通過率”,終於出現一絲微小的可能性。
當然,也有人選擇獨自一人埋頭鑽研。
在衆人還在忙於組隊的時候,此人已經合上筆記本,舉起手來,大聲說道:
“我要申請演講。”
如同石子落入水面,所有喧囂瞬間遠去。
衆人震驚地循聲望去,然後紛紛露出“果然是她”的瞭然神色。
站起之人,正是第一帝國大學如今最年輕的數學系副教授——薛念。
她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鏡,一身白襯衣黑長褲,據說就是懶得思考穿衣,整個衣櫃都是一模一樣的衣服。
單看外貌存在感不強,卻因屢次在頂級數學期刊發表突破性成果,且年紀輕輕斬獲菲爾茲獎而聲名遠播。
“第一帝國大學薛念,確定完成?”沈雉餘的聲音從虛空傳來。
“確定。”
“什麼方向?”
“數學,高維函數分解與拓撲穩定性。”
衆人譁然震驚,低聲討論不止。
“高維函數……她到底看到了什麼?”
“穩定性?她是解出了空間結構?”
“我怎麼看不出這玩意兒呢?”
薛念不爲所動,甚至目光有幾分木訥。
不過與其說是木訥,倒不如說是目空一切的自信。
沈雉餘繼續道:“當前僅你一人申請,默認本場演講爲主會場展示。”
話音落下,會場如同活物一般擴張,座席層層蠕動展開。
而那些新出現的座位之上,卻坐着一個個輪廓模糊、氣息森冷的身影,讓坐在旁邊的學者感到不寒而慄,悄然拉開距離。
薛念走上前臺,步伐沉穩,神色無波。
“需要用PPT嗎?”
“不需要。”薛念回答。
講臺後,一面巨大的黑板應聲浮現,一支發光的手寫筆自空中緩緩降下。
薛念接過筆,便開始在黑板上進行推導。
“在這個方程中,我看出來的部分,符合一種未曾命名的高維函數,顯然這是一道目前在數學界還沒有出現過的題目,我認爲可以這樣進行推導……”
她一邊講述,一邊書寫,邏輯清晰,節奏分明,看似複雜無比的公式在她筆下逐漸鋪開,一刻都沒有停頓過,顯然成竹在胸。
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知不覺被她牢牢吸引。
即使是原本應該抓緊時間研究自己課題的人,即使是不擅長數理的人,也不由得紛紛停下動作,留心聽這第一人的演講。
半小時後,她停下筆。
“演講完畢。”
輕描淡寫,彷彿剛剛不過完成了一道日常習題。
會場一時寂靜。
隨後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那些虛幻的人形也在相互交談,雖然聽不懂語言,但看點頭不斷的模樣,應該是相當肯定的。
此時,沈雉餘不知何時已立於前排。
她輕聲道:“不得不說,薛教授的思維結構……完美得令人羨慕,理論也是相當完備。”
“那麼,你認爲的應用場景是什麼?”
這話讓薛念是微微一愣。
她只想着解題,可沒有想過還有這樣的問題,當下緊張起來,原本結巴的問題再次出現,隨即支支吾吾了一通。
頓時整個會場的氣氛都沉了下去。
連那些影影綽綽的評審者,也緩緩停止點頭,身影晃動閃爍淡去,彷彿失去了興趣。
結果已定。
沈雉餘露出深邃的笑容:
“很遺憾,薛教授,你沒有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