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半日演算，又順便分析了近幾冊《修行理論》的研修方向，掃一眼頭已經低下去一點一點的清雪，柳笙終是收起了驗算紙。
還是轉移話題吧……
“聽說南宮長老是你們天闕宗的長老，你見過嗎？”
奇怪的是，那些複雜的式子一從眼前移開，清雪立刻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雙眼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是去年入門的弟子，南宮長老在我進入宗門之前就已經在雪山清修，或許有十年之久了吧？我記不太清了。”
“十年……”柳笙沉吟着，琢磨着這個熟悉的數字。
“是啊，所以，她和宗門的關係其實也已經疏遠至極了……”清雪嘆了口氣，“所以她也不願意在這次選拔中爲我們天闕宗留位置，只說是公平競爭……不過，公平，又哪來的公平呢？”
最後一句低聲細語，幾不可聞。
而柳笙只關注到那兩個字：“選拔？已經到了選拔的地步了？”
清雪隱約察覺到凌笙姑娘臉上掩不住的震驚，甚至微微透出幾分苦澀。
不過，想來，一個洞玄境高手要來參加雜役選拔，是該苦澀的。
話說回來，他們誰不苦澀呢？
清雪也是苦笑：“是啊……”
“不過，我起碼還有資格參加，其他許多師姐師兄想要來都沒機會呢！”
柳笙更好奇了：“此話怎講？”
“凌笙姑娘，您不知道？”
清雪微微一愣，沒想到凌笙姑娘什麼都不知道就敢來闖，果然是個狠人。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想，這未嘗不是一種自信。
“不過還好，凌笙姑娘您應該符合標準。”
“標準是什麼？”柳笙問道。
“首先，低於二十歲。”
【居然要年輕人……雜役還要卡年齡，這是爲什麼呢？】
“其次，首先要有足夠高的韌性，高於八十五。”清雪說道，“看凌笙姑娘在這天路詭氣中還能冷靜推演式子，顯然韌性不低……”
柳笙頜首，示意她繼續。
“再來就是，修爲要在明真境以上、神藏境以下的修爲，這個您更是沒有問題。”
柳笙卻有些疑惑。
【有問題……】
【而且，很有問題，就算在這個世界明真境不難，但二十歲以下能達到明真境的，一般都是各大書院宗門的青年才俊，怎麼會來做雜役？】
【而且……】
“爲什麼限定在神藏境以下？”柳笙問道。
清雪對於這個條件向來一掠而過，畢竟二十歲以下誰能達到神藏境？
她一直覺得這不過是形同虛設罷了。
因此對凌笙姑娘的問題略感詫異。
“不知道……”清雪疑惑地搖了搖頭。
柳笙也不爲難，猜想清雪估計只是一個新弟子，在宗門也是底層，不知道實屬正常。
“還有呢？”
“最後，就是現場的選拔考覈。”清雪這時顯得有些猶豫，“至於具體考覈內容，我也不清楚，恐怕得等到現場才知道。”
“只知道是要十月七日前趕到。”清雪補充道。
“十月七日……”柳笙沉吟。
【還有五日。】
“從消息放出到十月七日，也算預留了寬限的時間，想來也是考慮到天路並不好走。”清雪憂愁道，“但是也沒有想到會這麼不好走啊！都不知道能不能及時趕到。”
“放心，我們肯定能。”
柳笙對此沒有一絲懷疑。
甚至，柳笙還在天路路邊，支起一個小竈，說是準備要吃飯了。
本來清雪還想着吃點乾糧就夠了。
雖然這幾日在天路上擔驚受怕，連乾糧都顧不上吃，又冷又餓。
再加上昨日吃丹藥一天嘴巴苦澀得很，想吃香喝辣的心已經快要按壓不住了，但也沒有奢侈地想過，能吃一頓現做的熱乎飯。
柳笙笑了笑，說道：“放心，也不耽擱時間，我們這個是移動的。”
清雪這才發現，“凌笙”姑娘雖然像是在馬車外頭，但是身子一直在隨着馬車行進，似乎有一塊無形的土地在下面託着她一般。
而那位太白爺爺，也是在行進中對着深淵之海垂釣，偶爾釣上來一些古怪的東西，馬上被他丟到海里去了，似乎根本不害怕。
清雪不禁咂舌，突然有些懷疑這兩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柳笙勾過太白劍仙的竹簍，取出一條肥碩雪白、長着獠牙的大魚，笑着展示給清雪。
“這個魚我們前不久才吃過，只有深淵之海纔有，特別鮮美，不過上次是做成魚膾，這回可以試試別的做法。”
“喂，這魚我是要一個人吃的。我可是好不容易釣來的！”太白劍仙不依了。
“你這釣魚效率太低了吧……那麼久才這麼一條魚。”
太白劍仙立刻吹鼻子瞪眼：“我又不是那等天天坐在小溪邊釣魚的老頭，能釣到就不錯了！”
遠在長安的梅大神官打了個噴嚏。
在新世界裡釣靈能機械魚的梅院正也打了個噴嚏。
柳笙繼續，拖長了聲調說道：“爺爺，別那麼小氣嘛！好多人要吃呢？”
清雪：很多人？
這裡不就三個？
太白爺爺似乎無法承受“凌笙姑娘”撒嬌，打了個寒戰，求饒道：“行行行，我再來幾條。”
話音落下，劍氣齊發，猛地往深淵之海中炸去。
只見無數古怪的存在頓時從海中躍起，朝着這邊撲過來，但都被劍氣刺穿。
而太白劍仙精挑細選了一些長得還是魚類模樣的，隨手投入竹簍中。
就在清雪的眼皮子底下，這竹簍轉瞬就不見，不知所蹤。
再次出現時，已經空了。
於是太白劍仙又劍魚，裝了一簍。
一簍又一簍。
等太白劍仙停下手，竹簍徹底消失。
清雪正好奇，忽然隱約聞到一股像是餿了的臭腳味。
“這是……什麼味道？”她猶豫着問道。
“老壇酸菜。”
柳笙不知從哪裡取出一個小罈子，剛一打開蓋子，便有一股強烈的酸爽氣息撲鼻而來。
“酸菜？”清雪皺着眉頭，有種掩鼻的衝動，但又覺得這樣不太好。
有種不太尊重南人習慣的感覺。
柳笙卻是看出來嫌棄，笑道：“放心，沒有用腳踩。”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夾出幾根酸菜。
“嚐嚐？”
只見這酸菜雖然聞着古怪，但酸爽辣勁撲面而來。
清雪不禁嚥了咽口水，隨後又暗自嫌棄：清雪，你這是餓了啊……
於是擺擺手，客氣地表示不嚐了。
太白劍仙倒是忍不住，夾了一筷子直接送進嘴裡，結果被鹹得齁住了，辣味強烈，讓他不得不喝了一大口酒。
柳笙微微一笑，說道：“這是……我家嬸孃用來調味的，確實鹹了一些，辣了一些。”
太白劍仙覺得甚是回味，感覺配酒還是不錯的。
但是柳笙卻是不給了。
“嬸孃就弄了那麼一小壇，別看這一罈，得醃上五十年才能出這味兒，這就是老壇酸菜。”
清雪不知道那位嬸孃到底是誰，只看到柳笙手上的酸菜又不見了。
沒過多久，濃郁的酸菜味再次瀰漫開來。
只是這次還帶上了鮮香的魚湯氣息。
只見柳笙支起的小竈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大鍋沸騰的魚湯。
湯羹金黃濃白，雪白的魚片隨着沸騰咕嘟而起，表面撒着辣椒、花椒、蔥花，看着讓人垂涎欲滴。
這一次，雖然有着強烈的酸菜味，但是清雪也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太白劍仙在旁邊已經看到眼睛金光直冒，更是迫不及待了。
柳笙掃了一眼身旁的廣豐樓裡，每張桌上都是一鍋熱氣騰騰的酸菜魚，滿意地微微頜首，說道：“來吧，一起吃吧。”
清雪迫不及待了，但還是看着太白爺爺和凌笙姑娘都吃上了，纔拿起碗筷，夾了一片魚片。
一放入口中，她眼睛都瞪圓了。
鮮香爽滑的魚肉與酸菜的辛辣味瞬間在舌尖交織，酸中帶着辣，辣中透着酸，味道一波一波地衝擊着她的味蕾，彷彿連舌尖也在跳舞。
她忍不住再夾了一片，酸辣椒麻的氣息漸漸吞噬她的感官，連帶着身子發熱，鼻尖微微冒汗，卻又讓人慾罷不能。
就連熬過魚湯的酸菜，她也忍不住吃了，酸爽恰到好處，令人回味無窮。
果然南人的烹飪是有一套。
雖然凌笙姑娘強調，這是小綠園的酸菜，小綠園是北方，但是對於清雪來說，唐國整個就是南方。
而且不得不說，南人的烹飪手法也是神秘莫測，都不知道從何憑空變出的。
想到在天闕宗上，天天餐風飲露，吃辟穀丹，實在不是人過的日子。
正吃着，只見柳笙還去督促太白劍仙：“再多釣些魚，大夥兒都不夠吃了！”
清雪一愣，這鍋裡看起來有六個魚頭，那就是有六條魚，三個人怎麼都夠吃了吧？
結果太白劍仙卻也聽話，嚷道：“知道啦，知道啦，大家稍安勿躁！”
大家是誰？
清雪剛想客氣一句：“不用了……”
卻見劍氣縱橫，一條條古怪的魚已被甩到了岸邊，然後消失不見。
清雪不明所以，那是因爲她根本看不到，周圍那些已經吃完了自己桌上的酸菜魚、正擠在旁邊對着她面前的鍋子虎視眈眈的詭異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