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月牙聽到外面傳來咩咩的叫聲，忍不住拄起柺杖出門瞧瞧。
只見丹錦抱着柳笙，身後跟着一個魁梧的漢子，趕着一大羣羊進入羊圈。
那漢子幫忙將一袋袋飼料從騾子上卸下來，又把一層繪着特殊圖案的布料罩在羊圈上，做完這些，已經是滿頭大汗。
“記得晚上一定要蓋好羊圈。”他嚴肅囑咐道，“還有，晚上千萬別出門！”
月牙不明所以，看了一眼丹錦。
而丹錦點了點頭：“知道了。”
“不要隨便往山裡跑，裡面的東西，不是你這種弱女子能應付的。”他又補充道。
丹錦沒有迴應。
阿吉也沒察覺，只是擦了擦頭上的汗，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氈房，舔了舔乾涸的嘴脣。
月牙斜倚着，臉上帶着淺笑，似乎在看一場戲。
丹錦也沒有言語，反而從懷裡拿出一顆靈珠遞給阿吉表示感謝。
阿吉連忙紅着臉擺手拒絕。
“不用了，都是鄉里鄉親，我就是來幫忙的，家裡還有些活，先回去了。”
說完，他飛也似地跑了。
走着走着，回頭還喊了一句：“有事找村長！我爹認識寶泉靈廟的上師，或許能幫忙。”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邊，丹錦聽到身後的月牙發出一聲輕輕的嗤笑。
丹錦回過頭，見月牙一臉似笑非笑。
“你寧願給人家靈珠，也不願意請人家進去喝口熱茶呢。”
“嗯。”丹錦悶悶地應了一聲，抱着柳笙回到氈房。
“你不會不明白人家的意思吧？”
月牙跟着一瘸一拐進來，一邊問着，一邊緩緩靠在牀上，抻着的脊背總鬆了下來，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你啊，爲了看熱鬧連自己身子都不顧。”丹錦羞惱道。
“你別轉移話題啊！”月牙壞笑着點破丹錦的心思。
“哼，怎麼不懂。”丹錦惱火道。
她雖然年紀小，但怎麼可能不明白，那位老村長看她的眼神總是別有深意，還一直要將阿吉湊過來。
“那你怎麼想，我剛剛聽他說的，這是……村長家的少爺吧？”月牙笑道。
“我以前聽說過，這柏村的村長曾得上師指點，懂不少東西。不過就是他兒子不省心，專克娘子，到現在已經死了十房夫人了。倒是他家孫兒，有出息，跟着上師修行，說是能入雪山的料子。”
丹錦愣了愣，眼睛一瞪：“那你還問我怎麼想？”
“我這不是怕你貪圖人家家裡富貴，被騙了去嗎？”月牙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我可不會。”
丹錦氣鼓鼓的，一顆散發着甜味的東西卻湊到了嘴邊。
低頭一看，原來是大人，小小的手裡正舉着一顆麥芽糖，要塞進她的嘴裡。
丹錦忍不住心頭一軟，將麥芽糖含進嘴裡。
月牙看着這一幕，愣了一下。
這時候，一顆麥芽糖被丟到她枕畔。
月牙看到柳笙齜牙咧嘴甩着小小的胳膊，顯然是使太大勁抻着了，忍不住低低一笑，拿起那顆糖，放入口中。
“謝了，大人。”
甜絲絲的，是當下難得的美味。
在月牙的視野裡，那個總是不斷在叩首的女子身影總算淺淡了一些。
“總之，你小心一些吧。”月牙對丹錦正色道。
“當然。”丹錦點頭道。
“柏村的村長雖然有些怪異，但是據我所知這裡算是最不嚴苛的村子，若是到了旁處，恐怕沒有這麼寬鬆的條件。”月牙的眸光深了深，“咱們好好過日子，不惹他們就是了。”
丹錦含着糖，摸了摸已經將兜裡的種子抖出來在地上玩的柳笙的小腦袋，又低聲迴應道：“當然。”
她俯身拿起地上的草藥，說道：“行，我去煮點藥湯，月牙姐你要多喝一碗，這草能療傷補身子。”
月牙一笑：“好。”
想了想，丹錦又說：“嗯，我再加個鹹蛋，算是慶祝我們開啓新生活。”
“加三個吧，一人一個。”月牙笑道。
“也行。”丹錦點點頭。
……
吃完以後，外面的天色又黑了。
天黑了就不方便出門。
丹錦把簾子放下，將自己和月牙隔開，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小空間。
她看到大人玩累了種子，正抱着不知從何處撿回來的布偶像嬰兒一樣蜷縮着躺，就如同在母體之中一樣，便知道大人已經開始修煉了。
於是，丹錦也收斂心神，盤腿坐下，閉上眼睛，輕輕引導周圍的靈氣進入體內，慢慢在經脈間遊走。
是的，丹錦現在已經可以引氣入體。
假以時日，必定能突破煉氣期。
就這樣修煉了一夜。
到了清晨，她收功睜開眼睛，首先確認一下大人的情況——抱着布偶睡得正是香甜。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輕手拉開簾子。
看見月牙已經在做早飯，爐子上還有熱騰騰的羊乳。
“看來你休息得很好。”月牙看着她笑道。
丹錦點了點頭：“是的，還不錯。”
自從開始修煉，而且成功引氣入體以後，她感覺自己能夠修行一夜不睡也不覺疲憊，反而精神飽滿神采奕奕，身上的雜質也在潛移默化間排出，身體越來越輕盈。
所以在外人看來，她的肌膚越來越瑩潔如玉，看上去容光煥發，像是煥發出新生一樣。
她吃了點糌粑，喝了點羊乳，便出門檢查羊的情況。
揭開罩子，打開羊圈。
數了數，一共三十隻。
沒有少。
確認無誤後，丹錦回到氈房，看到月牙已經幫大人穿好衣服，還伸手逗弄着她那張面無表情的小臉。
“走了，我去放牧。”
丹錦接過大人，在月牙的幫助下，將大人綁在自己背上。
“這幾個糌粑你帶着去。”
“謝謝。”
“你回來想吃什麼？面片湯可以嗎？”
“嗯，可以，但能不能多點肉乾？”
月牙露出月牙般的笑容，說道：“當然可以。”
隨後丹錦便揹着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大人，踏着第一縷晨光，趕着羊羣出去放牧了。
待到夕陽將天際染成橙紅色，她才趕着羊回來，栓好羊圈，又蓋好布罩。
回到氈房裡，面片湯剛剛熱好，還冒着熱騰騰的香氣。
兩人吃着面片湯、柳笙喝着羊乳之時，月牙問道：“你到哪邊放牧，可有見到什麼？”
丹錦想了想，說道：“我又看到有一戶人家，一家六口，也剛到柏村，就那邊的山腳下，我趕羊過去的時候，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哦對，他們也選了牧羊。”
“你都去山腳下那麼遠了？”
“是啊，這附近的草都被吃得差不多了，一時半會兒還沒長出來。”
“不過有大人在身邊，你走遠些也不怕。”月牙點點頭說道，“但還是得小心。”
“嗯，我聽說有幾戶牧民的羊丟了，不知道是不是狼乾的，但沒有血跡。”
月牙默然不語。
半晌纔開口：“那我們要小心一些。”
“是。”丹錦點點頭。
晚上，丹錦又是修煉。
天一亮，她就出門數羊，還是三十隻。
吃過早飯就出去放羊。
生活就在這樣的日復一日中流轉。
過了一段時日，大人會說話，也會走路了。
雖然對於一般的一歲小孩來說，這不早也不晚，但對於大人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肯定是在那兒缺乏營養，大腦發育不完全。”
大人第一次說長句就是這一句，小小的臉蛋氣鼓鼓的。
而月牙每天抹麻姑的藥，喝丹錦煮的藥湯，也總算恢復了許多，至少可以去數羊、擠羊乳，但再重的活兒還是做不了。
這一日，月牙出去數羊，忽然驚叫一聲。
然後急急忙忙地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衝進來，說道：“羊！羊！羊！”
“什麼？緩緩再說。”大人首先問道。
這麼一個一歲小娃，揹着手說出這種一板一眼的話，怎麼看都有些怪異。
但這些日子下來，月牙已經習慣了，心頭莫名一定。
她深吸一口氣，說道：
“我們的羊，變成二十九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