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沉，暮靄四合，青雲閣內燈影搖曳。
文微闌還是沒有等到柳笙。
她一直在青雲閣等着，從午後一直等到戌時，焦灼的心情隨着時間流逝而愈發增加。
因爲她很清楚，柳笙是一個極度守時的人。
原本柳笙說她回國書院交文章，讓文微闌在青雲閣等她好消息，到時候一起去吃頓大餐慶祝一番。
按照她的說法，若是今天一切順利，離雪山之行便不遠矣。
那麼，她們的計劃，或許又能更進一步。
甚至還能爭取到雪山的力量。
就像她從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那裡接收到的信息一樣。
然而，沒想到在這一切向好的時刻，柳笙卻突然不見了蹤影。
文微闌發了數條靈訊也沒有迴音。
她甚至動用【虔誠】的能力，在心海中呼喚柳笙，但始終沒有得到迴應。
對於這種情況，她也有一些經驗。
柳笙極有可能進入了某個她無法觸及的區域，一個類似於詭蜮的特殊空間。
不行，她要動起來，不能坐等。
心念一動，文微闌驟然起身，急匆匆地衝出青雲閣，剛好撞見從外面買了只燒雞回來、邊走邊啃着的凌復。
兩人擦肩而過，文微闌連一個招呼都未打，只匆匆離去。
“怎麼了，大東家？”然而凌復卻嬉皮笑臉地大聲問了句，“難得文大小姐這麼焦急。”
文微闌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凌復，目光沉沉，正色道：“柳笙可能不見了。”
凌復一驚，手上的燒雞差點掉落在地。
他並不覺得文微闌是在開玩笑。
她向來冷靜沉穩，不苟言笑，更不會拿柳笙的事情來開玩笑。
這麼一想，他急忙追了上去：“等等……”
文微闌卻已駕起飛劍，劍光如流星劃破夜空，轉瞬不見。
凌復急得直跺腳，隨即抹了把嘴油，從儲物袋裡掏出剛煉製好的靈車，跳上駕駛位，一踩油門啓動法陣，緊跟其後。
追了一陣，他發現文微闌的目的地竟是凌府。
果然，文大小姐思維清晰，凌復忍不住心中讚賞。
一則柳笙或許已經回家。
二則凌府中有他那神通廣大的妹妹，說不定能幫上什麼忙。
然而，當他縱着車跟着文微闌的劍光落下時，卻被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震住了心神。
那聲音分明是他那神通廣大的妹妹凌有蓮！
凌復大驚，連忙下車，見文微闌也停在一旁，面色凝重。
兩人躲在石獅之後，望向府門口。
只見凌府大門敞開，兩位身穿雪白長袍的一階神官首先緩步走出，一位面色沉肅的年輕金吾衛緊隨其後。
而凌有蓮則由侍女攙扶着，步履蹣跚，淚痕縱橫。
她的聲音嘶啞，帶着強忍的悲痛：“多謝兩位神官大人，還有仲大人，今日家中不便，恕不遠送了。”
兩位神官頓時一副理解的神情。
“當然理解，當然理解，發生這樣的事情，爲人父母最是難受……”
“是的，凌大人，還請節哀，切莫傷身。想來柳狀元在天之靈，也不願見您如此悲痛……”
凌有蓮微微頷首，強忍着淚意，用帕子捂住嘴脣。
“還請留步，我們這就回神殿。”
言罷，兩位神官登車而去。
而那位金吾衛張口欲言，卻被凌有蓮截住了話頭：
“仲大人，您說的事故原因與這兩位神官之言……恐有出入，此時我心亂如麻，不知該信誰，還請回吧。”
那位金吾衛只能無奈地行了一禮，轉身踱着沉重的步伐朝着街頭邁去。
此時凌府門口終於清靜了，凌有蓮擦去眼角的淚，正要被侍女扶着回府。
文微闌和凌覆在外面看着，卻躊躇着要不要上前。
忽然就在此時，一人御劍從天而降，直衝凌府大門，一把將凌有蓮擁入懷中。
“對不起，是我來遲了……”
正是柳如海。
“沒事，你來了就好。”
這對傷心的家長相擁而泣，無聲落淚。
文微闌的嘴脣抿得極緊，猶豫着終於邁開腳，想要上前說些什麼。
袖子卻被一把扯住。
“先別去。”凌復沉聲說道。
“爲什麼？”文微闌疑問道，“我知道她還沒有死……”
“但是她在哪裡？你不是也不確定嗎？”凌復說道，“況且，你能確定她在安全的地方嗎？”
文微闌搖了搖頭，面色蒼白，“我可以感覺到，她在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
“所以……”凌復鬆開文微闌的袖子，緩緩說道，“還是先別說了。”
文微闌明白凌復的意思。
比起讓凌有蓮和柳如海如今傷心於女兒的死訊，相互安慰着慢慢貧富心情，更殘忍的，莫過於重燃希望，卻最終一點點破滅。
思緒紛飛，看着凌有蓮和柳如海相擁着回府，府門緊閉歸於寧靜。
心海紛擾的聲音中，文微闌有了定計，又拿出飛劍，縱身而上準備啓程。
“且慢，你有何打算？”凌復這次及時扣住飛劍，皺着眉頭急切地問道。
文微闌搖頭：“我必須去找她。”
“可是，你要怎麼找？”凌復問道，“如果你有辦法感應到她，但卻不知道在哪，是不是說明她在一個類似於詭蜮的地方——存在於世，但陰陽相隔？”
“是……”文微闌臉色更蒼白了一些。
她想到連【緊密跟隨的掛件】的能力都啓動不了。
一直提示“無法聯結目標”。
這一點十分奇怪。
要知道在此前，她這個能力還是十分好使，跟着柳笙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但如今看來，像凌復所說，若是有詭蜮這樣的空間膜相隔，這個能力還是會失效。
可是爲什麼自己還可以從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那裡，不斷接收到隱約的信息和記憶？
按照柳笙所說，這不應該也是另一個世界，有着更厚實的空間膜阻隔嗎？
這麼想着出了神，凌復焦急地在文微闌眼前揮了揮手。
“快回神，你說要怎麼做？”
文微闌輕咬朱脣，隨即堅定道：“我要啓動天劍。”
“雖然我們已經做了一些樣品，發射沒有問題……”凌復皺眉道，“可是在長安上空發射飛行物，需上報朝廷，走正規流程。”
“沒辦法，一上報，等上一個月都不止，肯定來不及，有什麼後果，我一力承擔。”文微闌語氣堅決。
“還有，天劍還沒有聯網，只有最基本的觀測和探查功能。”凌復提醒道。
文微闌搖頭：“這對我而言，已經足夠。”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她隱約在心海聽到了柳笙正在加速的心跳聲。
她的心跳也不由加快。
不想浪費時間，文微闌說道：“我先走了。”
凌復扣緊飛劍：“一起。”
於是文微闌沒有猶豫，一把將凌復抓上飛劍，然後飛速回了青雲閣一趟，將天工坊裡的天劍全部取出，一共九把，隨後又疾速飛往長安皇城附近的九龍湖。
九龍湖畔少有高大建築，都是清雅的小樓小院，湖面視野開闊，且是長安難得人跡罕至的所在。
畢竟寸土寸金，百姓自然少來。
即便是金吾衛，也很少巡邏至此，唯恐擾了貴人們的雅興。
這樣的環境，非常適合天劍發射。
因此，文微闌和凌復不約而同想到了這個地方。
爲了抓緊時間，此行十分迅捷。
但對於非修行者的凌復而言，實在是過於顛簸。
他一下飛劍，便撐在樹幹上嘔吐不止，臉色蒼白地說道：“我雖然知道你很着急，但請你別那麼急……嘔！”
吐了好一會兒，回頭一看，文大小姐不知何時已取出九把天劍，在地上一字排開。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正擦着嘴巴、晃悠悠走來的凌復，臉上雖然沒太多表情，但是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知道了，知道了，別催！我的侄女，我也着急呢！”
凌復認命一般唸叨着，也不顧自己如今還是暈飛劍的狀態，在天劍之下安裝好發射法陣。
然後兩人躲在小林子裡，遠遠觀望。
法陣啓動。
光亮逐漸耀眼，輕微的轟鳴聲響起。
隨着“嗖嗖嗖”九聲，一道道光線直衝雲霄，天劍成功破空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