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你會懂我。”
無上神看着柳笙，緩緩說道。
又模仿出千人千面的失望和惆悵。
畢竟，在祂的結構中，“柳笙”是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當然，其中還有“世界”、明淵帝李鳴還有無上神本身的運作程序，組成最爲核心的部分。
如今還有整個神國成千上萬人的意識聯合，甚至還有凌有蓮和阮眠……
簡直是一個雜糅至極的意識集合。
但無論如何，無上神顯然覺得，柳笙的思維應當與祂一致。
“我很清楚，我們都想帶着所有人飛昇。”無上神微微搖頭，“而且我能夠很清楚地分辨出，這是來自於你的思維。”
“沒錯。”柳笙坦然承認。
“那你怎麼會不明白？”祂忽地笑了，冷意森然，“成爲高維生命何其艱難，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飛昇。”
“飛昇的首要條件，就是擁有高維思維。”
“只有我們這類——擁有最先進、最前沿、最高維思維模式的存在，才配站在最前面，引領所有人。”
“更別說，飛昇需要的能量有多麼龐大，你不可能不明白，光是一人成爲高維生命體，就需要無數能量堆上去。”
“所以，讓他們來託舉我們，難道不該是理所當然？”祂眸光沉沉，“這纔是最高效的飛昇路徑。”
柳笙卻淡淡地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的思維裡有如此，要踩着所有人類作爲墊腳石飛昇成神的想法。”
無上神：“那隻能說明，人類的潛意識本就如此，我只是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想法。”
對於這一點，柳笙無法反駁。
但她還是覺得不該如此。
擡眼看向祂，目光平靜如水：“這一切，只是因爲人們從未有過選擇。”
“如果我能夠給大家提供選擇呢？”
“你？”無上神語調一頓，“我集合萬千思維，其中還包括了你，都無法想到破局之法，又何談提供選擇？”
柳笙平靜地說道：“那只是過去的我。”
“你忘了，我們一開始就說了，我們之間存在信息差和時間差，所以你怎麼知道，現在的我，想不到？”
無上神冷然看着柳笙。
阮眠自始至終在旁靜聽，至此終於眼神一凝，緩緩看向柳笙：“你……真的想到了其他方法？”
“大將軍，你是否也覺得，這樣不妥？”柳笙問道。
“我……默認了這一切。”阮眠嘆息，“只是因爲，作爲軍人，我只知道要在最小代價的前提下保全儘量多的人，而此前的方案，在寒夜之下，恐怕已經是能延續生命的最大可能……”
“但，如果真的還有別的路……我願意聽聽。”
“特別是，如果其中存在我不曾得知的真相……”
她頓了頓，忽而目光冷冽，槍尖微斜，指向無上神。
“比如說，意識抹滅這件事。”
無上神神色不變，對於冰冷的槍頭不避不讓：“我們是作爲意識聯合體飛昇，並不存在意識抹滅。”
阮眠微微蹙眉：“但從此，只有‘我們’，不再有‘我’。”
“這就是人性的自私嗎？爲何要拘泥於這麼一點？”無上神皺了皺眉，“大將軍您作爲一介大將，難道不明白集體的意義？”
“我們固然重要。”阮眠一字一句，“但我的存在，也很重要。”
“你說過，需要我進入神國，在飛昇的最前線率軍抵禦敵人。”
“沒錯。”無上神點頭。
“但你未曾告訴我，我不過是一個無知無覺的傀儡，在你的意志下迎敵。”
“怎麼算是無知無覺呢？”
無上神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柳笙”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不理解。
“我們是聯合體，集體意志自然優於個體判斷。所有決策皆由我們共同生成，比你單獨做出判斷，更理性、精準、高效。”
無上神說着，還對柳笙一笑。 “你懂的，我們畢竟擁有同樣的……怎麼說呢……外掛？”
然而，柳笙搖頭。
阮眠冷笑一聲：“原來如此。”
話音未落，長槍一指，一道金光破空而去，直取無上神眉心！
與此同時，三萬北境軍自黑暗中蜂擁而出，腳步如雷，甲冑泛着寒光，夾帶着北境千錘百煉而來的血氣，朝着無上神碾壓而來！
可那金光尚未及身，無上神只是輕輕一擡手。
下一瞬，阮眠的長槍便在空中凝滯，被無形之力輕易攫住，穩穩捏在他掌中。
三萬大軍更是，殺勢猛然停頓，彷彿被無形之力凍結在半途。
阮眠見狀，心中大駭。
更驚恐的是，她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長槍，轉了個彎，自己的身軀亦是不聽使喚，提起長槍直衝柳笙而去！
柳笙急速避開，同時高聲說道：
“這下，大將軍您明白了嗎？”
“所謂的聯合意識體，所謂的神國飛昇，是怎麼樣的一種謊言！”
阮眠當然明白。
她試圖重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調動靈力、操控神識，卻如落入深海的羽毛，輕飄、無力。
不僅是身體，就連意識，也彷彿正在崩塌。
像一滴微小的水，被投入浩瀚的意識長河之中，逐漸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自己。
“都是假的……”
阮眠此刻確實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雖然她知道，神國的長城是假的，但她相信此刻只是爲了未來準備着，總有一天會需要。
但現在，不止是守護長城。
而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包括她現在的軀體。
“大將軍，爲何您要三心二意？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無上神緩緩搖頭，“果然人類就是人類，還是容易感情用事，看不到更長遠的圖景。”
阮眠無法駁斥。
她咬着牙。
但實際上，連咬牙的動作，都只是殘餘意識中飄搖的虛影。
逐漸地，她好像飄了上去。
到了某個極高的維度。
四周緩緩浮現出無數晶瑩剔透的方格，上下左右皆無邊界，每一個都承載着一個一模一樣的神國，不同又相似的人在裡面運轉。
她的意識在這些方格之間穿行。
甚至可以看到凌有蓮，在許許多多個方塊中同時認真煉製神曜玄珠，但也有一部分的她，正在逃跑的路上。
與哥哥一同坐着馬車，駛向神國邊界。
但是阮眠此時已經明白，根本不可能離開了，她們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
她也在這些方格中。
無數個“她”正在堅守長城。
只有一個方格中出現了阮時之翹首以盼的身影。她凝視此處許久，直到那些“她”正一個接一個熄滅，化爲微光朝某一點匯聚。
所有意識碎片、所有自我分支，正在合一。
最後只剩下一個阮眠。
也就是現在的她。
然後，她只能看着自己的身體，還有三萬大軍，朝着柳笙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