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囉囉嗦嗦！”
沈雉餘首先評價道。
可看着那女孩堅定的眼神，心頭莫名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
或許，這孩子真的能夠解決什麼。
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逝，被迅速掐滅。
自嘲般冷笑一聲：
“算了，就當是生命最後一刻，跟你閒聊一番吧。”
柳笙坐在一旁的滑滑梯上。
只是塑料被烤得滾燙，像蠟一樣融化，她心頭一動，將之夢成水滑梯，熱度被流水帶走，總算能夠坐下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身上的衣服溼了一些，還有沙池裡的半塌城堡徹底被水沖毀了。
“沒想到你已經明白這裡的機制。”
沈雉餘對於柳笙如此，似乎多留意了一眼，略顯意外地淡然道。
“當然，夢境而已。”柳笙輕描淡寫道。
沈雉餘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簡單來說，就是我破譯了這個遺蹟中的部分文字，從中得到了一個功法。按照功法，我將那顆被仙器鎮守的‘火種’吞入體內，並試圖煉化。”
“我以爲這就是修行的開始，我很快就可以像上古仙人一樣，得道登仙。”
“一開始，我確實能從‘火種’中得到超凡的力量，甚至能夠展開這樣不可思議的領域……”
光裡的人張開雙手，燃燒的火焰從身體升起，照亮了整片空間。
“起初，只是一個小房間，到後來，就擴展爲這個小公園。”
“再後來，便是一個龐大的世界。”
【哼，這算什麼龐大，連基本架構都是混亂不堪的。】“世界”對此頗爲不屑。
“可是這個世界的代價是……你把許許多多的人拉了進來。”柳笙的聲音沉了許多。
“對，但我說了，這並非是我本意。”沈雉餘的語氣陡然緊繃，“你並不知道，當我第一次在我的小世界中遇到旁人，是多麼可怕的感覺。”
柳笙點點頭，“當然……可以想象。”
【但沈教授也想不到，這些被拉進來的人，在重重複復的夢境中，是多麼恐懼。】
“而我體內的‘火種’也是，隨着這方世界的擴大，吸收的能量越來越多，隨後也重新燃燒起來，成了火苗，而後又形成熊熊大火！”
“最終燃燒得……我已經控制不住它了。”
“這時候才知道，哪裡是什麼火種，這是上古仙人封印的存在。”
“什麼存在？”柳笙問道，“是其中一顆太陽——或者說恆星嗎？”
“哦，你竟然看得懂那些壁畫？”
沈雉餘的聲音聽出有一絲意外。
柳笙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沒錯，”沈雉餘點頭，“那些仙人似乎生活在一個由十顆太陽——也就是十顆恆星環繞的行星上。”
“可是，這有可能嗎？”柳笙眉頭一皺，“按照現有天體力學模型，十顆恆星之間的引力會導致系統極度不穩定，幾乎不可能存在穩定軌道的行星，更別提孕育生命和發展文明瞭。”
“沒想到你還真的懂。”沈雉餘這次是真正的意外，甚至多了一絲異樣的讚許，“我們起初也不信，特地召開全聯邦的研討會，請最頂尖的天文物理專家進行論證。”
“但最終也沒有結果，按照壁畫確實如此，我們也無從進一步證明。”
“總之，在這星球上誕生的文明，全然靠着修行之法才能存活下來，直至行星上的靈氣殆盡，逐漸支撐不下去，只能夠離開。”
“可是十顆恆星包圍，想要離開也不容易。”
“於是只能讓先行者一顆顆帶走，順便作爲能量航行於宇宙中，又可以順便將之消耗。最後，竟是來到了我們這顆星球。”
“此時，這恆星已經成了小小的火種，即將熄滅。”
“結果，您的吞噬將之重燃。”柳笙說道。
“沒錯。”那聲音笑了，充滿了無奈，“那修行的方法，我才知道，那是一種以極陰之力壓制並利用恆星的修行之法，也正是能夠幫助他們度過十個太陽的極炎歲月的秘法。”
“這種極陰之力，帶來的……卻是一場噩夢……”
柳笙知道，所謂的“極陰之力”，恐怕就是深淵之力。
只是現在還沒有相關的研究和概念。
修行了此道，便會逐漸詭化。
甚至形成詭蜮，影響更多的人詭化。
而那封印這火種的，更不是什麼“仙器”，恐怕就是詭器中的詭器，而且是具有時空之能的，才能夠將整整一顆已經弱化的恆星封印。
“而那已經逸散的鎮壓之物竟然沒有消失，而是流落到衆人體內，爲我繼續生成極陰之力。”
那聲音繼續緩緩說道。
“後來我發現，每一次有人死亡，每有屍骨堆積，都能加強這極陰能量，將這炙熱爆裂的火種壓下去一絲。”
“所以你到了後來，就是明知故犯地殺人。”柳笙沉聲說道。
“不，我是在救人！”
沈雉餘激動地辯駁。
“等我尋找到正確的公式，我纔可以徹底控制住這火種。”
“而且，你沒發現，這都是冥冥之中選擇的嗎？”沈雉餘的聲音裡多了一分傲慢，“這‘火種’選擇了我，那‘仙器’選擇了你們，自然是知道，誰才能最終成就一切……”
【當然，以你身上那磅礴的神聖氣息，誰不會盯上你？】柳笙撇了撇嘴。
“……誰又是隻能作爲磚瓦？”沈雉餘自然不知道柳笙的腹誹，繼續說道，“這就是吸引力法則，包括那些喪命的人，焉知不是他們最心愛的人的執念所致？”
【歪理！】
但又似乎不能否認。
“等我真的能夠控制住它，那我們就能夠像是上古仙人一樣，橫渡星河，抵達別的星球！”
對方的話漸漸癲狂，就像身體上的火光越來越凌亂，幾乎陷入無序中。
【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可惜啊……”
“我累了，做不到了。”
夕陽的光芒越發熾烈，彷彿一顆臨近死亡的恆星，在最終的生命階段釋放出最耀眼的光輝。
金紅的光線像血一般滲入空間的每一寸，將整個小公園映照得如同火場。
柳笙屏住呼吸。
那股磅礴的能量正迅速堆積，地面微微震顫，原本虛假的微風也停了，整個世界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握緊，開始劇烈收縮。
“很顯然，上古仙人並沒有成功地駕馭這種功法。反而是將那火種壓制到了極致，使它變成了一顆不穩定的超新星，最終爆發引發全面坍塌。”
沈雉餘已經在撕裂的痛苦中嚎叫，幾乎聽不清外界的聲響，柳笙的呢喃卻如同絲線穿入耳中。
“在最後時刻，這些上古仙人用能夠自行運轉此功法的詭器將之勉強封印，結果卻被你們打開了……”
“當然，封印不是終點，只是延遲了災難的爆發，過不了多少年，也會自行釋放。”
沈雉餘咬牙道：“是，在研討會上，我們也已經明白了這一點，但重點是——若能夠晚一刻釋放，若我們已經琢磨出這破解之法……”
遠處那些居民樓的影子影影綽綽。
隨着空間壓縮，還有引力拉扯下，慢慢靠近，終於看出竟然是一張張畫成樓房的紙板，粗糙幼稚，像是現實，又更像夢境。
“那是我小時候住的家屬樓——對，我母親也是第一帝國的教授，當年單位分配的。”
模糊的聲音裡，又是幾分自傲。
【學閥呀……】“世界”默默吐槽。
“可惜，現在都沒有了，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印象，所以我也想象不出來了……”
隨着那些紙板靠近，它們竟然迅速膨脹，像被重力壓縮的恆星核心瞬間反彈，膨脹成高樓林立的景象。
而成千上萬的門像是虛空裂縫般，從樓宇中打開，而門後的一切翻涌然後傾瀉而出——
折迭餐桌、紅色塑料凳子、雙層牀、海報、立牌、書籍等等一切，如高能粒子風暴濺射在這小公園中，又朝着沈雉餘身上的光高速飛去。
柳笙也從沈雉餘身上感覺到無與倫比的吸引之力。
那不是情緒上的吸引，而是物理意義上的坍縮之力。
她幾乎被拖拽過去，手指只能死死扣住滑梯扶手，皮膚被灼熱灼出焦斑，再被輻射剝離成斑駁紋路。
恆星核心正在崩塌。
若再不出手，將進入超新星爆發階段，一切都將湮滅。
柳笙可以想象這後果是什麼。
難怪卓彩雲這麼抓狂，試圖要用研究人員的性命填進來，雖然她不明白什麼叫做“深淵”，但她知道，這能形成另一種引力，可以形成對抗的力量。
可是卓彩雲錯了。
兩種不同來源的引力作用下，不是抵消，而是進一步撕裂，最後形成的黑洞級別的時空縫隙，不知道會吞沒多少生靈。
原本預想的影響許多人詭化，都已經是最輕的後果了。
“你看，我故事已經說完了，你應該也發現，這根本沒有解法。”
聲音暗啞，隱隱透着失望。
似乎還真的渴望過柳笙能夠帶來破局之法。
“所以，你可以安心，跟我一起毀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