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一切順利
坐在懸浮在虛空中的飛行器上,柳笙望着眼前已然成型的仙舟。
一時之間出了神。
好像……
有什麼東西被她忘記了。
隱約間有金色的線條,在心海中一閃而過……
“笙笙,還不收工嗎?”清雪輕輕掠過她身側,隨口一問。
柳笙回過神。
“你該不會真的忘了吧?”清雪注意到她眼中一瞬的茫然,眨了眨眼,“今晚可是慶功宴!”
“慶功宴?”柳笙蹙眉。
“你還真忘了!”
“明日就是試飛日啊!”
“凌姑娘也是辛苦了,廢寢忘食地趕工,這才忘了吧?”黎初也過來了,溫聲說道。
“也是,要不是笙笙爲我們解決了好幾個技術難點,恐怕我們也無法這麼及時完成呢!”清雪笑着附和。
“凌姑娘,放寬心,明明一切那麼順利。”
說着,黎初深深地看了柳笙一眼。
只是這個眼神被陷入沉思的柳笙給忽略了。
是啊,明明一切順利。
柳笙終於想起來。
十二月初,她去了趟北境長城,成功談妥了資源合作,使長城與雪山正式結盟,仙舟也終於獲得了最爲關鍵的支持。
接下來就是在仙舟原有的框架間填填補補。
在雪山所有人的努力下,還有從北境源源不斷送來的材料,仙舟以驚人的速度成長着。
最終達到完工標準。
而明天,正是十二月三十日。
景和九年的最後一天。
也是仙舟計劃中,首次試飛的日子。
而爲慶祝這一里程碑式的重要時刻,雪山上特意舉辦了盛大的慶功宴。
柳笙收拾一番,在清雪的拉扯下赴宴。
雪山頂上,篝火熊熊升騰,映紅了整片夜空。肉香酒香混在一起,香飄四里。
南宮長老特地讓人用天劍送來唐國的美酒佳餚,火上還烤着從漠北運來的上百隻烤全羊,讓早已吃膩了乾糧的衆人激動異常,也顧不上吃相,吃得滿口流油。
“若不是明日大事在即,我都想小酌幾杯了。可惜我不是我那好友,千杯不倒,醉了反而更強。”一向沉穩的南宮菀長老都不禁興致高昂地說道。
說着,拍了拍柳笙的肩膀,“你也別喝了,你可是最關鍵的,得保持清醒的頭腦。”
“嗯,我不喝。”
柳笙搖頭,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突兀浮現,不禁脫口而出:
“請問南宮長老,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呢?”
南宮菀一怔,似要說什麼,卻被涌上來慶賀的同僚們給打斷了。
“南宮長老,這回多虧了您啊!”
“正是,若沒有您,仙舟哪能建得這麼順!”
“就是就是!”
“南宮長老,您功不可沒!”
南宮菀無奈一笑,將柳笙拉到衆人面前:“別光誇我,這纔是我們的大功臣!”
衆人自然附和:
“是是是,凌管事理論紮實,又有開創性,這次仙舟少不了她。”
“果然是年輕人,腦子就是比我們這些老人家靈光!”
“還得是名師出高徒,沒有南宮長老的指點,凌管事也想不出來啊!”
“這話對頭!”
“還是南宮長老教得好啊!”
話題又轉回南宮菀身上,她連忙擺手推讓:
“不對,凌管事纔是關鍵……”
但聲音卻被七嘴八舌的熱烈吹捧所淹沒。
趁着沒人注意,柳笙悄悄退出了這圈子。
熱鬧都是別人的。
她不屬於這裡。
柳笙莫名生出這麼一種感覺。
哪怕清雪拉她一起,她也只是微笑着搖頭,靜靜站在一旁,看着清雪加入奚雙雨、仇景逸、張承靈、郭一守,手牽着手,圍在篝火旁載歌載舞,笑聲歌聲久久迴盪在雪山上空。
“你怎麼好像不大開心?”一個低沉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柳笙轉頭,是黎初。
臉上映着火光,忽明忽暗。
火燒得人暖烘烘的,混着酒香,令人微醺。
“沒什麼?”柳笙淡然迴應。
“你是真正的大功臣,大家心裡都知道。”黎初安慰道。
“我不在意這個。”
“那你在意什麼?”黎初問道。
柳笙仰頭,望向夜空。
眼神越過漫天繁星,似乎正透過那虛無的神面,凝視着虛空深處盤踞的某種龐然存在。
黎初恍然:“你還在想着仙舟?放心,明天一定會順利的。你太辛苦了,今晚就放鬆一下吧。”
“嗯,謝謝。”
柳笙的語氣,禮貌而疏離。
兩人之間的空氣瞬間冷卻下來。
黎初猶豫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說……”
柳笙眉頭微蹙,眼神清冷地落在他泛紅的臉上,還未等他開口,便輕聲打斷:
“我只關心仙舟。”
黎初臉上的紅暈倏地褪去,語氣中透出幾分不甘:“可……仙舟計劃已經成了,接下來……你可以不用這麼辛苦。”
柳笙搖頭:“仙舟還不算成了。”
“但也八九不離十了,就等試飛結束。”黎初眼帶希冀,“聽說到那時候,南宮長老就會爲我們在朝廷謀一份差事,我們再努努力,可以一起過上安穩的日子。我家中不缺銀兩,父母也寬厚隨和,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柳笙擡手打斷,不願再聽。
可黎初仍不死心,低聲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將會降臨的災禍,還有什麼外星人,但現在都說了,這些只是假說,有神意護佑,一切都會安然無恙。”
“我們都只是尋常人,修爲不過明真境,操心這麼多也沒用……”
柳笙皺了皺眉。
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也許是柳笙的反應讓黎初覺得應該是有所動搖,他頓了頓,目光帶着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
“人總是需要陪伴的,我們那麼投緣……”
“我不缺陪伴。”
柳笙說得不容置疑。
至少,她始終覺得,有許多存在陪在她身邊,儘管她不曾看清這些存在的模樣。
下意識地,她輕輕按住胸口,垂下眼瞼。
但黎初的臉有些掛不住了。
“你是覺得我配不上你?我們都是侍者,論出身並無高下。更何況,我曾是進士出身,只是後來轉投滄浪宮,要說這一點,我可比你……”
話說到一半,他看到柳笙眼中愈發冰冷的神色,心中一震,自知失言,面如土灰。
“鑑於你還是有一定的能力,仙舟計劃需要你,我便當你今日什麼都沒說過,往後不許再提。”
說罷,柳笙冷冷掃了他一眼。
那一眼落下,黎初心底驟然翻涌起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懼。
彷彿被某個無比可怖的存在盯上,靈魂深處的戰慄幾乎要將他撕碎,他像是站在深淵邊緣,下一秒便會墜入永寂。
他雙腿一軟,跌倒在地。
而柳笙,連看都未再看他一眼。
因了這麼一場插曲,她也無意再留在這片喧鬧之中了。
獨自離開宴席,回到無名齋中,通過雪谷中的靈梯,進入虛空。
坐在艦橋上,看着懸浮在虛空中的龐然仙舟。
只是因爲太近了,她只能窺見一角。
小小的觸鬚在艙體邊緣緩緩蠕動。
這是仙舟的能源系統,正在從周圍的環境中吸取能量。
柳笙皺起了眉頭。 總覺得……這缺少了什麼。
她忍不住思考,這仙舟內核究竟是什麼。
應該是她十分熟悉的。
甚至,她有種強烈的直覺——
那是她的一部分。
就好像……
這是一個活物。
而且她也覺得意外的是,仙舟的成長速度遠遠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彷彿某種力量正從未知之處源源不斷地灌入其中。
柳笙心中浮起一絲不安。
但是這種能量又確實能夠幫助仙舟飛速成長,這對於建造陣文、吸收材料、構建艙體,都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而且更關鍵的是,她手上有一份數據。
數據來源於什麼,她記不清了,似乎是一個大型粒子對撞系統,而且似乎只有她才知道。
也正是靠這些數據,她已經推演至終點。
靈氣、詭氣、神聖能量的大一統公式,終於即將揭曉。
她也不知爲何自己會執着於這虛無課題。
只是內心深處隱約知道:這件事,很重要。
她曾將這課題拿給雪山上的老師們看,卻被斥爲“好高騖遠”。
他們說,現在應該專注於更爲實際的問題。
比如說仙舟要如何完成。
比如說如何拯救人類。
可柳笙知道,這些問題並不衝突。
她很清楚,現在的仙舟還不算完善。
這,更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環。
想到這裡,她迅速將方纔的煩心事還有現在的困惑拋到一旁,專注於眼前。
拿出紙筆,要將最後一步推導出來。
或許三種粒子,本就是同一存在。
只是因所處維度不同,觀察角度不同,才顯現爲三種形式。
就好像她自己,從推導中慢慢看出許多古怪的脈絡,金色的線條延展,折射出斑斕多姿的切面,讓她可以從不同的角度觀察着這個世界。
她看着有些着了迷——切面中有許許多多的自己,還有許許多多熟悉或陌生的存在。
專注的她也沒有看到,在當下的切面中,一抹也曾出現在衆多切面中的身影,正從她身後,悄然靠近。
隨着一步步逼近,世間彷彿褪去色彩,只餘墨色與雪白交融,如同一幅緩緩展開的畫卷。
等到柳笙從手上的紙筆中擡頭,興奮於自己終於解開等式的時候,才驚訝發現眼前和她手上的紙筆一樣,都像是書面之中。
而她的手,也漸漸變成了幾痕墨水勾勒而成的模樣。
她怔怔看着。
直到畫卷展開,墨色如潮將她吞噬!
隱約間,一個水墨繪就的身影緩緩而來。
只是忽明忽暗,黑白相間,看不真切。
反倒是維度切換間,一道道切面反射出的輝芒落入眼眸。
其中一個切面,她看到了自己,在黑暗的長安中孤身徘徊。
她眨了眨眼。
緩緩伸出手,探向那道切面。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
墜落。
腳踏實地。
凝固的一切重新流動。
黑暗如潮水般涌來又退去,金線的光芒盡數湮滅。
柳笙低頭,看向自己的指尖。
彷彿仍殘留着方纔觸碰切面時,那冰冷而灼熱的感知。
可又像是一場幻覺。
她眨了眨眼,一時難以適應眼前的昏暗。
此刻,她正藏身於一條逼仄陰冷的樓道中。
頭頂的燈忽明忽暗,似是能量回路接觸不良,不安地閃爍着。
身後是通往上下的樓梯。
臺階上佈滿鮮紅的血跡與未乾的黏膩痕跡。腳下是老式的細瓷磚地面,卻因歲月積垢與斑駁痕跡,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她正面所對,是一道牆。
牆上漆着一個巨大的“拆”字。
鮮紅、粗重、歪斜,像是用力抹上的血痕。
左右兩側,各有一扇門。
左邊,是鏽跡斑斑的鐵柵門,透過門洞本該能看到房門,如今卻漆黑一片,讓人懷疑有什麼,站在那黑暗深處,悄然窺視。
右邊,則是一扇掉漆的木門,兩側殘留着陳舊的春聯,可能因長年潮溼,墨跡已經暈開,與紅紙的褪色混合,似是暗沉的血跡流淌。
更詭異的是,裡面傳來“咚咚咚”有規律的敲擊聲。
像是在敲門。
但明明在門內,爲什麼要敲門?
就在她沉吟之際,身後的樓梯也傳來不一樣的聲響。
從下方,傳來一串清脆而急促的腳步聲。
像是那人穿着一種鞋跟尖銳的鞋子,敲擊在樓梯上,一聲聲踩得發緊,帶着令人窒息的節奏感。
而樓上,則是沉重緩慢的悶響。
咚,咚,咚。
似乎是一種圓滾滾的實心物事,正不斷磕在樓梯上,一級級地往下。
兩種聲音,一上一下,都在迫近。
左右也不像是善地。
但她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柳笙有些想不起來。
倒推回去想。
上一瞬她似乎還在雪山之上的虛空,然後被一片墨色襲擊……
再往前呢?
她總覺得還有……
在心海中努力挖掘,隱隱一些片段閃現。
下墜,無盡下墜。
穿過了幽深的地底,又落入一片雪白之中,最後又沉入最陰暗的現實世界……
一個又一個詭蜮交錯浮現,樓道無重,街巷迴環,時間錯亂,彷彿來自不同的年代與國度,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夢魘。
她已經分不清,她是來到這裡,還是一直在這裡。
按照她的判斷,這四面,都是災禍級別的詭物,而且詭蜮迭加,已經無法判斷危險程度。
明明才明真境的她怎麼回來到這裡?
就在這時,木門後的敲擊聲陡然變得急促。
咚咚咚咚咚!
鐵柵欄裡一顆顆眼珠子擠了出來。
門鎖發出“咔咔”聲,似乎隨時都要打開。
樓下的腳步聲停了。
那張模糊的臉緩緩探出,斜斜地仰望着柳笙,眼白密佈,幾乎看不見瞳孔。
樓上,也出現了一個頭。
滲着血的眼睛凝視柳笙。
咚。
頭下一階,脖子出現。
咚。
又下一階,肩膀露出。
就是如此,一階階用頭往下。
頭骨破裂的聲音細碎響起。
還有門鎖聲、敲門聲、尖銳鞋跟的聲音。
熱熱鬧鬧,幾乎將柳笙的心跳聲所淹沒。
此時,柔弱無助的柳笙,應該要如何選擇?
笙笙沒有任何CP,她這麼優秀,有人喜歡也正常,但這只是一段來自於無形之手的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