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5章 兩隻金烏（三）
現實和夢境在這小小的房間中重疊。
柳笙扮演的“賀桃”與陷入夢境中的賀桃，再度相遇。
之所以能夠做到如此，那倒是多虧了鄭其然留下的那本筆記。
【如果你想要找我，只需來到夢境與現實重疊之處，想着我的存在，然後敲門——吸引力法則會給你驚喜。】
這是一句寫在筆記末尾的話。
據“世界”所說，是鄭其然趁柳笙熟睡時留下的。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鄭其然如此篤定，柳笙會想要去找她。但柳笙暫時不打算將之用在鄭其然身上，反而想以此道去尋賀桃。
“你……來啦。”
賀桃喃喃說道。
眼圈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
“嗯，我來了。”
柳笙目光掃過書桌上的臺式電腦，雖然屏幕已經熄暗，但還能聽到散熱器的嗡鳴聲。
皺了皺眉，“你剛剛上過網了？”
賀桃吸了吸鼻子，點頭：“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個一直與世隔絕的房間，忽然能連上網了。然後……然後我就看到了。”
“雖然我知道我的執念很恨鄭其然，但再怎麼說……也是我，我那麼膽小，那麼怕血腥，決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說着，她看向柳笙，略帶遲疑：
“而你，好像跟我的執念很不一樣，你到底是——”
這句話被柳笙的食指堵在嘴裡。
一張相同的臉，貼得很近，低聲道：“我們是一體的，記住。”
“我們……是一體的……”賀桃喃喃重複。
但還是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而柳笙也沒能想明白爲什麼賀桃突然可以感應外界了。
【咳咳，是我乾的。】“世界”說道。
【因爲你體內的“一隻金烏（種子體）”，和原本的“吸引力法則時空壓縮殼”相遇，終於形成了整體，激活了能量回路，可以正式進行孵化。】
柳笙微微蹙眉：【就像沈教授和那些研究員們形成的整體？】
【Bingo！激活了能量，我就能開始搭建天網啦——畢竟有了上一回的經驗。正好和聯邦網絡接軌，可以擺脫手機、電腦這種累贅、遲緩又笨拙的東西……】
【可是賀桃會傷心。】
【她本來就有權知道，不是嗎？】“世界”輕輕道，【而且，你也需要她知道。】
柳笙知道“世界”說得沒錯。
因爲她心中，也隱約產生了一個新的計劃。
此時，賀桃憤怒、痛苦又迷茫。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你想復仇？”
“當然！”賀桃毫不猶豫地點頭。
“你應該知道，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誰。”
“鄭其然！”賀桃氣得牙癢癢，“還有……那個道貌岸然的沈雉餘！”
柳笙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沈雉餘……是道貌岸然？”
“哼，當然，在這裡的誰不知道？”賀桃冷笑一聲，“也就是鄭其然那個蠢貨纔會繼續相信那一套。”
“雖然我們都是被那古怪的法則吸引進來的，但說到底，這一切，不都是爲那沈雉餘的成仙計劃做墊腳石罷了！”
柳笙沉默片刻。
她確實察覺到沈雉餘的僞善。
因爲她還記得鄭其然說的是：
她偷走了那“仙器”，以爲這可以用來開啓遺蹟，但還需要以血祭的方法進行。
但是她以爲，“仙器”在“賀桃”身上還沒有獲得足夠的獻祭能量，所以總是千方百計拖住“賀桃”的腳步，又不傷她性命。
在鄭其然的敘述中，沈雉餘對此曾明確表示反對，甚至以此爲由，直接取消了她的錄取資格。
可柳笙記得很清楚，自己與沈雉餘交談時，對方卻一口道破這個“仙器”是爲了壓制“火種”而吸取能量，而非什麼開啓遺蹟。
換句話說——沈教授對這一切心知肚明。
所以說，鄭其然能夠順利帶着“仙器”離開，並執行自己的計劃——將更多的人拖下深淵形成更多極陰之力，說不定只是順水推舟，好讓自己能夠足夠支撐到完成對“火種”中的力量的研究。
想到鄭其然將之轉移到賀桃身上，也是爲了爭取更多時間，好讓自己的研究得以推進。
師徒二人也算是如出一轍。
沈雉餘不愧是鄭其然崇拜的對象，鄭其然也不愧是沈雉餘看中的學生。
更進一步，鄭其然的論文被拒稿，說不定也是這位恩師的手筆。
其目的恐怕也是擔心這件事情暴露出來，會影響進一步的研究計劃。
甚至不惜與鄭其然割席。
以免最終影響到偉大的沈教授的名聲。
【忽然想到，雖然方纔我們沒直接告訴楊警官那篇被退稿的論文，但也提到鄭其然隱晦說過論文被壓下的事。】
【如果警方去查，查出這論文，自然就能確認她參與了某種“詭異教派”或者“非人道的實驗”，也能牽扯到沈教授。】
【雖然這就是我們的目的，但是以沈雉餘的力量，會不會把這些也壓下去？】
“你在想什麼？”
賀桃注意到柳笙陷入沉思，忍不住開口問道。
柳笙摸着下巴，慢慢把剛纔的推論一一道來。
賀桃先是吃了一驚，旋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下跟我從這裡遇到的一些人那裡聽來的說法對應上了。”
“這裡的……人？”
柳笙想到方纔賀桃也提到“在這裡誰不知道”，似乎這裡不是這麼空蕩蕩空無一人，再想到當時在地宮看到的那許許多多的“門”……
“嗯，就是所有被拖入所謂的‘仙器’中的人。雖然我們都出不去，但還是能在各自的小空間之間串串門，或者偶爾在過渡空間中相遇。”
“其中大部分，都是那沈雉餘手下的研究員，雖然基本只是負責發掘工作，因爲沈雉餘遮遮掩掩知道得不多，但或多或少還是有些猜想的。”
“所以你們會相互交流這些。”柳笙恍然。
“對，這樣也不會那麼孤單絕望。”賀桃長長舒了一口氣，又忽然眼睛一亮拍掌道，“或許，我還可以讓他們來我這裡上網！說不定還可以按小時收費。”
“收費？你們這裡有貨幣嗎？” 賀桃自嘲一笑：“哪裡有那麼高級，只能算是以物易物。不過絕大多數物品都會在房間重置，能真正留下來並用來交易的，只有特殊類型。”
“怎麼算是特殊類型？”
賀桃起身，走到書桌旁拉開抽屜，從中拿出一卷海報。
“這個就是，我交易給別人的話也不會消失，但沒有人想要就是了。”
柳笙接過展開一看，是LBKids的海報。
十五個男孩穿着清涼，正賣力地展示他們的胸肌與腹肌。
【難怪說沒人要呢。】“世界”默默吐槽，【如果這裡大部分都是研究員，估計也沒幾個喜歡LBKids的。】
柳笙：【刻板印象！】
她用指腹輕輕摩挲着海報的表面，很快察覺到其中若有若無的詭氣波動，形成一種特殊的紋路，只是看不見而已。
臉上不免顯現出驚訝，又激動。
手指在上面不斷劃拉，看得賀桃面紅耳赤：
“沒想到你也喜歡這張啊……哦對，我們本來就是一體，喜歡也很正常。”
柳笙頓時指尖一頓，像被燙到似的迅速收回，輕咳一聲：
“不是，我感應到上面有陣紋。”
“陣紋？”
賀桃剛剛問出口，就一聲輕呼。
只見那張海報竟泛起一道道幽暗的混沌光芒，一條條神秘紋路浮現其上，襯得這十五個少年的肌肉像是燈泡一樣發亮。
但隨即，賀桃不由得發出作嘔的聲音。
“不，不不，我不能……看了……嘔！”
她捂着嘴巴推開柳笙的手。
柳笙立刻將海報重新卷好，若有所思：“我明白了……這張海報，纔是你被捲入這片空間的關鍵。”
“什麼？”賀桃一愣。
“鄭其然將從壁畫上覆刻出來的陣紋，放在我們日日夜夜對着的LBKids海報上，但我們的韌性根本無法支撐這種直視，導致精神被侵蝕。”
雖然聽不明白“壁畫的陣紋”還有“韌性”是什麼，但賀桃總算是明白了——
“難怪我看到那些海報就不舒服！導致我後來看到他們的臉就難受……”賀桃捂着腦袋痛苦道，“要不是這個房間裡的格局難以修改，一醒來又會恢復，我都想把這些都撕了扔了！”
【難怪她縮成一團，原來是不想看，也不想接觸……】
【看來都已經形成PTSD了。】
但正因爲有了這一層陣紋，那原本“平平無奇”的海報，悄然沾染了詭異之力。在鄭其然體內的“仙器”浸染下，竟也逐步蛻變成了一件詭器。
——
【名稱】：LBKids清涼海報
【解析完成度】：100%
【所屬類型】：詭器
【效果描述】：
（1）HOT：撕裂海報將釋放高溫熱浪衝擊目標，但撕毀程度越大，效果將會減弱。
建議避免撕毀肌肉區域。
（2）油膩：將海報鋪在地上會形成滑膩膩的地表，可使目標滑一跤摔倒。
【附加效果】：長時間凝視會干擾神智，請勿觀看超過30秒。
【影響力等級】：D
【解析評價】：HOT！HOT！HOT！
——
賀桃此刻強忍不適，抓住柳笙的手，聲音發顫地問：“你再跟我說說……我到底是怎麼淪落到這地步的？”
柳笙點頭繼續道：“除了這個海報，鄭其然還利用所謂的‘吸引力法則’，將我們在半夜拉入那個特殊的空間，並安排曲凡——”
“曲凡？”
“嗯，今天那個試圖襲擊我們的傢伙。”
“對，鄭其然的同夥！”賀桃猛地點頭，顯然頗有印象。
“她讓曲凡進入自己構建的閾限空間中等候，還用生肉給無知無覺的我們餵食……”
“什麼？”賀桃瞪大了眼，“爲什麼要這麼幹？”
“其實沒有什麼理論遵循。”柳笙聳聳肩，“也許是她覺得如此能夠形成極陰之力，讓我們的體質足以承載那物事；又也許，這些事情組合起來，都是爲了以異常折磨我們，讓我們懷疑自己，從而精神崩塌。”
“難怪我醒來總是犯惡心，對正常食物也提不起興趣。但是，久而久之，偏偏又會下意識地惦記那種血淋淋的肉……”
賀桃臉色發白，噁心得再次乾嘔。
“沒錯，這時候，我們已經進入了另一個階段——在極陰之力的吸引下，變得嗜血。最終，你被執念取而代之。”
【換言之，就是深淵吸引下的詭化。】
賀桃的臉色越發慘白，眼底的恨意也逐漸凝聚。
“她成功把那玩意兒轉移到我身上了吧？可是，爲什麼她還會……自殺？”
“因爲已經太晚了。”柳笙搖頭，“她自己也已經被執念所吞噬。”
“執念不容許她失敗，但是她被拒稿了，還被沈教授拒絕了，所以……”
說到這裡，柳笙卻忽然一頓。
這是從鄭其然那裡得到的版本。
可是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鄭其然的執念確實強烈，但從她被困空間中的表現來看，還是一個相當理智頭腦清晰的人。
真的那麼容易被執念擺佈嗎？
【其實答案很簡單。】“世界”冷靜開口，【因爲她本意，是想借此機會重生在你身上。】
【什麼？】
【她還是聰明，不像是賀桃被關在這裡就坐以待斃，她還是想辦法掌握了一點能夠從閾限空間回到現實的能力，雖然只能短暫控制，但也足以殺死曲凡和自己。】
【殺掉自己是以爲這樣就可以重返人間，沒想到另一個自己選擇魚死網破，直接破壞肉身。】
【殺曲凡，是爲了封口。怕你知道太多，提前防範她的奪舍。】
【她在等一個時機。】
【什麼時機？】
【沈教授成就“一隻金烏”的時候。】
柳笙眉心微皺：【所以……她早就意識到自己只是沈雉餘的棋子，想找機會反噬？】
這也是她結合了鄭其然和沈雉餘的說辭後看到的矛盾。
【大概率是這樣，但她前提得有個新的肉體——而賀桃，原本是她的替罪羊，現在卻是她看中的容器。】
【等“仙器”迴歸整體，你身體的隱患就會解除。等你再根據那句留在筆記本里的話去找她，她就可以趁機侵佔你的身體。】
【那她可真是天真。】柳笙有些無奈。
【她畢竟不明白，所謂“極陰之體”並不會因爲詭器的脫離而改變。一旦變成詭物，就永遠是詭物……】
【除非我們修煉《混沌陰陽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