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賀桃毫不猶豫地開口：
“笙笙，你給我講講吧！”
她終於認清現實。
靠自己硬啃，根本看不下去，也學不進去。
隨即柳笙從PPT第一頁說起，娓娓道來如何撰寫一篇合乎規範的論文。
當然，所謂規範是按照聯邦帝國的標準。
在唐國雖然也有研修文章，可是畢竟從文字風格、算術水平、專業術語等方面都有着極大的差異，所以柳笙還是連夜重新學習了一番，順手整理成這份PPT，也當做是複習梳理思路了。
柳笙跟賀桃講述完，也到了下午時分。
賀桃雖然還有些迷糊，但因爲柳笙講得細緻，加上一問一答，也算是明白了六七成。
聽下來，她最大的感觸就是：
“好像……也沒那麼難啊？”
“嗯，萬事開頭難。”柳笙笑着點頭，“接下來，最關鍵的就是選題。”
“你對什麼方向感興趣？”
這一問，倒是把賀桃問住了。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沒關係，”柳笙安撫道，“你可以先多看看別人的文章，慢慢就有感覺了。你先想想，自己想學什麼專業。”
“我想學什麼都可以嗎？”賀桃突然問道。
“嗯，怎麼不可以？”
“不是……我是說，你應該已經有目標了吧？”賀桃低聲說，“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一起去。”
“沒事，你先花兩天時間看看知網再決定。”柳笙笑了笑，“反正，你應該也不想繼續學聯邦語吧。”
賀桃果斷搖頭：“那是因爲分數不夠才被調劑過去的！我根本一點兒也不喜歡！”
柳笙聞言點點頭，順勢提供了幾個方向：
“如果你想繼續在原有方向上深造，可以考慮語言學。”
“語言學？有什麼用？”
“比如……可以破譯上古遺蹟的文字。”
“這不就是鄭其然整天研究的那個嗎？”賀桃眼睛一亮，“原來不是學考古也可以做這個！”
“當然。”柳笙笑道，“甚至有朝一日，如果真的接觸到了外星文明，說不定也能破譯對方的語言。”
“聽起來還挺有意思的！”賀桃被激起了興趣。
“當然，如果你對上古遺蹟本身有興趣，也可以學習考古，以後也能參與發掘上古遺蹟，追尋上古仙人的蹤跡……”
賀桃撇了撇嘴，“雖然因爲鄭其然和沈雉餘，我對考古有些抗拒，但……這些遺蹟裡隱藏的東西，確實越來越讓我好奇了。”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小腹丹田的位置，喃喃道：
“竟然能有這樣玄奧的東西，可以奪取人性命，還能開啓這樣古怪的空間……還有我們現在修行的這個，應該也是來自於上古吧？”
“如果能找到更多遺蹟，是不是就能碰觸更多未知的世界？”
柳笙點頭：“當然。”
“另外，你也可以往空間、能源、粒子的方向走。”
“是不是學了那個就有可能可以解開這個混沌空間的機制？”賀桃的眼睛又是一亮。
“難。”然而柳笙卻搖搖頭，“如今這個空間是混沌形成的，基於原有空間展開的一種閾限結構，依照現有的科學技術，恐怕很難觸碰其邊界。”
“可是……這應該是你想要研究的吧？”
【咦，她怎麼知道的？】
“你不必跟隨我。”柳笙嘴上卻說。
“不是，我不是要跟隨你。”賀桃認真地說，“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麼，然後選一個不一樣的方向。”
感受到柳笙傳來的疑惑情緒，她補充道：
“我想自己學學看。而且我們本來就是一體，我學一個方向，你學一個方向，我們加起來不就更厲害了嗎？”
柳笙輕輕一笑：“你現在還真是信心滿滿啊。”
“那當然！有你在，什麼不成？”賀桃理直氣壯。
柳笙在心中也默默對“世界”說：
【有你在，什麼不成？】
“不過，都過了午飯時間了……他們怎麼還是沒點兒聲響？”
他們，自然是指父母。
此時，算是中場休息的賀桃，終究下定決心，要推門而出。
畢竟是一家人，能有什麼隔夜仇？
柳笙聽得如此心聲，則是默默嘆了一口氣。
然而，當賀桃走出房門，屋內卻空無一人。
父母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連帶着行李箱一同消失不見。
只有桌面上留着一張紙條：
【門鎖密碼已換，食材都已經給你準備好，足夠你好好在家呆一段時間。】
【什麼時候準備好道歉了，再聯繫我們。】
賀桃拿着紙條，怔在原地半天，還是不敢置信。
隨即衝到大門前試圖打開，結果無論怎麼轉動門把，門都紋絲不動。
她竟然真的被反鎖了！
“這合理嗎！父母竟然會軟禁……不，囚禁自己的女兒！”
她從未想過，父母竟會決絕到這一步。
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地上，眼圈在不知不覺中泛起了紅。
“他們……”柳笙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可以安慰她的話來。
“笙笙，你不用替他們辯解了。”賀桃抹了一把臉，抽噎道，“他們就是怕我們出去丟人現眼，連累了他們。”
“根本沒有爲我們着想！”
“你說，準備好食材有什麼用！”
“垃圾要怎麼處理！是要我們活在垃圾堆裡嗎！”
說到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止不住地涌出。
柳笙也無法動手安慰，只能默默嘆了一聲。
良久，哭累了的賀桃終於平靜下來。
她坐在門邊，一邊擦着眼淚，一邊低聲說道：“算了，反正都這樣了，就當是閉關修煉吧。”
“正好也能專心準備論文的事……”
她頓了頓，看向廚房的方向，又自嘲地笑了笑：“飯也不用吃了。像笙笙你說的，我們既然已經免除了五穀輪迴的煩惱，就省得吃了還得想着怎麼處理垃圾了。”
說完，她起身，又回到那少了許多東西，變得和客廳一樣空蕩蕩的房間中，坐在電腦前繼續看那份課程PPT。
這回賀桃更是認真了。
她把剛纔沒聽懂的問題一條條列出來，逐一請教柳笙。等基本弄明白了之後，便開始着手構思研究計劃。
“你想好題目了？”柳笙問。 “還沒有，不過有大致方向了。”
賀桃登陸學生賬號打開了知網，輸入“上古遺蹟”，認真瀏覽起來。
“你想往這個方向？”
看着這一篇篇曾經看過的論文，柳笙略微有些吃驚。
“嗯！”賀桃用力點頭，“既然要證明鄭其然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倒不如就走同一個路線。”
“但……爲了她，決定你未來的路，值得嗎？”
“也不只是如此。”賀桃搖搖頭，一臉認真，“像你說的，考古這條線，其實也能延伸到文字語言的研究，和我原本的專業也不是全然割裂。”
“而且，更重要的是——修行真的很美妙！”
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回想起來，在以前，我根本躲不開我爸的巴掌，可是早上那一巴掌在我眼中就是一幀幀播放的慢動作，我輕而易舉就躲開！”
“還有，能夠不吃不喝不睡，這是多麼節省時間的事情！”
柳笙對此表示強烈贊同。
賀桃越說越興奮，幾乎忘了剛剛的傷心事，眼裡閃耀着異樣的光彩。
“所以，我好奇這樣的東西來源是什麼！說不定，我還能在遺蹟裡找到更多，學到更多，變得更強，就像是漫畫裡的超級英雄那樣！”
她說着，舉起了肱二頭肌比劃起來，引得柳笙也忍不住噗嗤一笑。
賀桃聽到柳笙的笑聲，嘴角的笑更燦爛了。
其實，她還有一個理由沒有說出——
她越來越覺得，笙笙的來歷，恐怕正是與那古老文明有關。
雖然笙笙總說“不分彼此”，可從她所知的功法、對那些異常現象的理解，還有她那種與生俱來的從容……賀桃越來越能感覺到，她們是不一樣的。
所以她也在好奇，笙笙的來源是什麼，笙笙的家鄉又是怎麼樣的，會不會有一天，笙笙會離開這裡回家去，那她到底要高興還是難過……
這些念頭沒有說出口，只在心海泛起漣漪。
但柳笙和“世界”是聽得清清楚楚。
【看來人家還是在意你。】“世界”打趣道。
柳笙隨口迴應：【嗯，畢竟我是她的背後靈。】
……
又過了兩天，賀桃終於敲定了選題方向：
上古遺蹟銘文解讀。
之所以是這個方向，其實還是有幾分考究的。
畢竟，賀桃有一個天然的缺陷——她無法參與田野考古，不能親臨現場採集第一手資料，只能依賴網絡上的公開信息。
可是既然是公開數據，又如何才能做出具有突破性的成果？如何突破到能讓第一帝國大學破格錄取的程度？
兩人翻閱了大量的文獻後，最終發現在“上古遺蹟銘文”一項上，還算是相當空白。
這些銘文因信息模糊、樣式詭異而少有人研究。它們並不完全屬於象形文字體系，圖案古怪，排列不明，有時看久了甚至讓人頭痛、噁心、心神不寧，彷彿冥冥之中傳來某種干擾。
傳說中，研究此道的，最終都會變成瘋子。
當然，學界對此並不認可，認爲只是“都市傳說”。
所以這些刻畫在壁畫、器皿、絹布等物事之上的銘文，在考古報告、文物局數據庫、博物館藏品目錄等公開途徑中，均可找到大量高清圖像，甚至可以360度旋轉觀看，細節纖毫畢現。
【沒想到在更爲先進的現代社會，我反而能夠看到這樣大量、全面又清晰的陣紋……】
柳笙當時忍不住感慨。
或許是因爲現代的資料整理更爲體系化，她如今所能看到的資料，甚至比她所在的那個時代，能見到的還要全面。
所以這對於賀桃來說，竟然是一個可以好好研究並取得突破的方向——更重要的是，柳笙表示可以提供幫助。
“雖然我不懂這方面，但是我相信我們可以一起研究。”
“陣紋大師”柳笙如此裝模作樣說道。
賀桃立刻信心大增，隨後又關切道：
“不說我了，你前兩天很擔心的那件事，解決了嗎？”
“解決了，很順利。”
柳笙彎彎脣角，泄出一絲笑意。
這兩日，她除了學習之外，還一直提心吊膽地盯着新聞，唯恐看到鄭家村、山海市、青陽市等地發生特大爆炸。
還好一切風平浪靜。
也就是說，沈雉餘還真的依照柳笙郵件中的提示，成功壓制住了體內的“火種”。
不過，也可能是因爲沈雉餘正在封閉自我、與深淵切割，以至於柳笙再也無法通過那扇門後世界找到她。
但每天晚上還是會開門。
柳笙也依舊會進去。
這一日。
【03:45】
柳笙一猛子扎進冰藍色的游泳池。
潛入池底，找到那條紅色滑滑梯。
滑梯上還掛着一個寫着“PARTY”的彩色燈牌，只是因爲長期浸水，燈光時明時滅。
通過這充盈着水的管道順流而下。
重重砸進了一張滿是巨型毛絨玩偶的百米大牀上，彈了幾下，就像是上面一隻小小的跳蚤。
最終落在一個帶着笑臉的彩色蛋糕上，就像是蛋糕上的一顆小小的櫻桃。
柳笙剛剛坐起來，便聽到幾聲：
“這邊！”
“我們在這裡！”
循聲望去，一顆顆腦袋從一隻巨大的毛絨熊後面探了出來，大小對比……就相當於熊掌上伸出來的一根小指甲。
柳笙順着蛋糕邊緣點綴的一個個毛絨果實爬了下來，往那簡直像是龐然巨物一樣的毛絨熊走去。
牀單上滿是櫻桃與小貓咪圖案，夢幻又可愛，也不知道是誰的夢境。
繞過巨熊，她看到數人圍坐一圈，四周由堆疊起來的毛絨公仔圍成隱蔽空間。
從大部分人還穿着白色防護服來看，基本都是鄭家村遺蹟方艙的研究人員，另外還有幾個是鄭家村的村民，一臉懵懂的樣子。
這就是空間中的“其他人”。
此時都是被困在其中的苦命人。
按照賀桃所說，大家一開始碰面，也就是碰運氣。
只是久而久之，也形成了固定的組織，並取了個名字，叫“夢遊者聯盟”。
一般會在入夜詭蜮活動時段定期舉辦集會，要參與的，需要跟着“PARTY”燈牌前進就可以一路來到目的地。
但是這個燈牌的出現相當隨緣，柳笙也是聽賀桃說了以後，尋找了兩天，這一日纔剛好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