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龍出雲

只聽另一個女子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難道你們還想走麼?”

但見從對面一座假山洞中,走出一個身穿綠衣的少女,經邊插一朵梅花,手仗長劍,緩步而來。走到花廳前五丈來遠,便自停步。這綠衣少女身後,緊隨着四個一身勁裝,手執長劍的青衣女子。綠衣女子腳下一停,她們便一字排開,抱劍肅立。就在綠衣少女現身的同時,東首花徑上,也走出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女,鬃邊插着一朵桃花,也是手仗長劍,身後同樣四個勁裝的青衣少女。西首花徑上也走出一個身着黃衣的少女,鬢邊插一朵菊花,身後也跟着四個勁裝青衣女子。

她們也同樣走到離廳前四五丈處站定,身後四個勁裝女子,同樣一字排開,抱劍肅立。這一來,正好把郝飛鵬三人遠遠圍在中間。

凌君毅心中暗付道:“這三位姑娘,鬢邊都插着花朵,分明是一種記號,如以花名來做她們名字,那麼穿綠衣的應是梅花,穿紅的是桃花,穿黃衣的是菊花了。”郝飛鵬目光冷森,朝四下一瞥,嘿嘿乾笑道:“就是這點陣仗麼?”

他身爲黑龍會內三堂堂主,數十年來,見識過多少陣仗,自然不會把百花幫這些人放在眼裡。

玉蘭當階而立,微笑道:“你們如是心中不服,那就不妨動手試試。”

郝飛鵬道:“不錯,老夫是要動手試試。”梅花(綠衣少女)笑道:“紅臉老頭,你不肯束手自縛,那就領教姑娘幾劍吧。”

站在郝飛鵬右首的青衣中年漢子柏奇寒目中冷芒飛閃,說道:“堂主,兄弟來會會她。”郝飛鵬微一頷首道:“好,你小心些。”

柏奇寒刷的一聲,從肩頭撤下長劍,臉上一無表情,擡目朝梅花道:“就是姑娘一人出手麼?”梅花冷冷說道:“難道還要幾個人出手不成?”

柏奇寒冷笑一聲道:“很好。”右手長劍,緩緩舉起。

梅花長劍一擺,回頭朝身後四個青衣少女吩咐道:“你們隨時準備給我拿人。”

四個青衣少女同聲應道:“小婢們省得。”柏奇寒白皙的臉上,飛過一抹冷峻的殺氣,哼道:“姑娘小心了。”

他舉劍十分緩慢,但話聲出口,長劍突然匹練般激刺而出,發如驚虹,奇快無匹。

梅花身形一側,輕輕閃避過去,正待還擊!只聽柏奇寒一聲冷笑,長劍疾掄,一口氣攻出了八招,劍勢如雷電交擊,挾帶一片尖風,無數劍影急襲過來!

梅花長劍護身,似乎沒有還手的機會,只是身形飄動,左封右架,不住的閃避。須知一般人,在一輪急攻之後,劍勢總有稍微緩和的時候,但柏奇寒卻在攻出八劍之後,根本不容梅花還手,劍勢方自一緩,左手連揮,緊接着又攻出八掌。這八掌比方纔八劍,更來得快速,但見四面八方盡是柏奇寒掌影,繞着梅花團團轉。光是掌影,還不要緊,他每一掌出手,竟然還挾帶着凜到的奇寒之氣!剎那之間,掌影漫天,寒風砭骨,梅花東飄西閃的人影,已被那彌空的寒冰之氣所籠罩,看去只餘下勉強招架之功。

凌君毅坐在走廊上,距他們的戰場,尚在數丈之外,只覺那柏奇寒揮掌之際,掌風餘勢所及,猶是森寒逼人!心頭暗暗驚駭,付道:“此人名叫柏奇寒,練的也是旁門‘寒冰掌’一類功夫,梅花身上只穿着單薄的羅衫,只怕抵擋不住……”心念轉動,忍不住擡眼朝百花幫主望去。只見百花幫主神色平靜,似是對梅花的身陷險境,根本無動於衷。當然,她臉上戴着面具,就算焦灼,旁人也看不出她的表情來的,但她那雙盈盈秋水般的眼神,也絲毫沒有焦灼之色!

凌君毅正感驚異,百花幫主忽然側過臉來,朝他淺淺一笑!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但見梅花在一片寒冰掌影之中,突然一聲清嗆,身子搖了兩搖,陡然間,劍光流動,從她身邊爆起朵朵銀花!這宛如一夜之間,寒苞盡放,一樹梅花千萬顆,衝破冰霜作早春!一陣急驟的“叮”“叮”金鐵交鳴,逼開柏奇寒的長劍。

四周登時響起一片鶯聲燕語的喝采之聲!

凌君毅更看得聳然動容,面上閃過一絲異色。柏奇寒面如獵肝,狠狽的疾退了六七步,只見他左邊衣衫一片殷紅,原來一隻左手,已被梅花長劍齊腕削落。半截斷手,跌落在他身前三尺的地上。梅花髮鬢也被他劍鋒挑斷,秀髮披散,右肩衣衫劃破了約有三寸長一條!柏奇寒看到自己左手已斷,心頭一陣激動,厲喝一聲:“丫頭,我和你們拼了!”右手長劍一挺,正待朝梅花撲來。

郝飛鵬一閃而至,伸手抓住他的右臂,沉喝道:“你失血已多,趕快休息一會。”

說話之時,手起指落,點了他左臂幾處穴道。

那貌相奇醜的藍衣人藍豪雙肩一晃,跟着郝飛鵬躍出,朝梅花逼來,口中獰笑道:

“丫頭,咱們來玩玩。”梅花長長吁了口氣,冷笑道:“你也想請姑娘砍下一隻手來麼!”

紅影一閃,桃花搶着掠出,接口道:“四姐,這回該我來了,你去休息吧!”凌君毅心中暗道:“原來梅花是她們四姐,那是說,她在百花幫中,身份很高了。”

梅花舉手掠掠散亂的秀髮,果然退了下去。

藍豪怪眼一瞪,厲笑道:“你要找死,就是你吧!”他身上未帶兵刃,一雙又粗又大的手掌一掄,人隨掌進,已經撲到桃花跟前。右手五指箕張,直朝桃花左肩抓來,左手如刀,同時閃電般朝桃花執劍右腕切落。一攻之中,雙招同發。

桃花身形一側,沉肩後退半步,讓開對方抓來之勢,長劍姚起,疾向對方左腕脈門刺去。

藍豪一見桃花以攻還攻,揮劍刺來,心頭大怒,暴喝一聲,身形撲進,右手運勁若鋼,硬奪桃花的長劍。左掌變招“遙叩天闕”,駢指若戟,一縷指風,直襲眉心,同時在暴喝聲中,飛起左足,踢向桃花小腹。這三招全是急攻招數,力道分用,不但桃花吃了一驚,就是坐在走廊上的百花幫主、凌君毅,也同樣暗暗感到驚凜。因爲一個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同一時間手足並用,使出幾種力道來,這是武術家說的心無二用。

藍豪這一攻之中,分力合作,右手奪劍,左指遙襲,再踢起一腳,確是武林不易見到的身法。

桃花不敢硬接,趕忙收劍護胸,吸氣提身,後退數尺。

藍豪一擊得手,口中一聲厲笑,雙掌倏合,緊接着在胸前一頓,朝前推出。他這一合一頓,推出一股排山般勁氣,勢如潮涌,直撞過來。

桃花堪堪往後躍退,驟見對方雙掌迎面推來,一團令人窒息的巨大壓力,直捲過來,心知對方不使兵刃,掌上定有過人之力,硬接不得。心念閃電一動,立即一躍而起,全身筆直而上,縱起一丈來高,但覺一股洶涌掌風,像山洪急流,從她腳下直掃而過。

桃花讓過藍豪一記強猛掌風,半空中一挫柳腰,劍演“花開花落”,寒芒流轉,從空中爆出一片銀花,倏生倏沒,繽紛如雨,向藍豪當頭罩落。

藍豪只覺得森森劍風,有如一片劍幕,心頭也暗暗吃驚,右手揚處,仰身向空劈出一掌,晃肩閃開八尺。

桃花一劍奏功,豈肯讓他緩過手來?冷笑一聲,身軀由上面下,直欺而進,玉腕伸縮,彈指間攻出三劍。

三朵劍花品字形直襲藍豪“華蓋”、“將臺”三大要穴。這一招快若流星,一閃即至,宛如三支長劍,一齊攻到,寒芒閃動,令人無從兼顧。

藍豪果然厲害,遇到這等奇奧劍招,居然不避不讓,面露獰笑,突然雙手箕張,朝三朵劍花抓來!這一招不但出手古怪,簡直驚人已極!桃花自然不肯讓他抓住長劍,慌忙撤劍,急急往後退出。

她撤劍後退,雖然夠快,但藍豪是何等樣人?既然搶到先機,哪裡還會讓桃花有喘息的機會?雙目藍芒暴射,身子跟着撲進,雙掌連續劈出。這一輪快攻,雙掌連環,舉手之間,勁風呼嘯,一口氣拍出一十八掌。

桃花一着失卻先機,便落下風,何況對方這一十八掌,掌掌銜接,連綿出手,根本不容她有還擊的機會。

桃花目睹藍豪奇猛的掌勢,一掌接一掌攻來,尤其他兩次空手朝劍身抓來,好像他手掌不畏刀劍,在這輪快攻之中,還要防他趁機奪劍,一時只以長劍護身,連連後退,被逼的哪裡還有反擊之力。

藍豪一十八掌快攻,宛如閃電雷奔,來勢雖然兇猛,但卻很快就已過去。

桃花被他迫的節節後退,手中空自握了一支寶劍,心頭已是充滿怒火,此時見他掌勢一緩,有機可乘,立即一聲嬌叱,身形一晃,施出“移形換位”身法,手中長劍,划起一道銀虹,宛若神龍,飛擊過去。

藍豪攻出一十八掌之後,掌勢微緩,原只是故露破綻,一見桃花果然欺身過來,不覺怪笑一聲,右掌疾拍而出。這一掌他蓄勢當胸,直待桃花欺近,才隔空拍出,而且劈出掌勢,也和剛纔一輪急攻,大不相同。剛纔舉手劈掌,呼嘯勁風,應掌而出,勢道強勁無匹,但這次凌空拍出一掌,卻是形同虛招,絲毫不帶破空之聲。這一下兩人各出奇招。端坐在走廊上的百花幫主忽見藍豪拍出的右手,色呈藍錠,心頭猛然一凜,暗道:

“藍煞掌。”

坐在百花幫主左首的凌君毅,看到桃花欺身遊進的一劍,心頭也同樣猛然一凜,暗暗叫了聲:“神龍出雲!”“神龍出雲、龍戰於野”怒龍盤空”,是自己家傳的三招絕世之藝。母親不會武功,當日傳自己這三招劍法之時,一面畫圖,一面口述,不知化了她老人家多少的心力。母親一再告誡自己,這三招劍法,威力極強,殺傷力無與倫比,非到萬不得已,不準輕易使用。方纔他看到梅花在一招“一樹梅花千萬顆”中,曾暗藏“神龍出雲”,自己還以爲只是偶然相似。但這回桃花使的,卻明明就是“神龍出雲”

了!

不但劍法招數完全一樣,就是欺上前進的身法,既似“移形換位”,又像“物換星移”,也是半點沒錯。“神龍出雲”既是自己家傳的武功,她們又從哪裡學來的呢?就在他思忖之際,各出奇招,人影一合即分!藍豪右手呈藍靛,看去十分刺目,他方纔舉掌隔空拍出,掌勢出手,人也隨着一個筋斗,倒翻出去三丈開外。他這一記,原是早已存了殺心,因此掌勢拍出,退的迅速絕倫。但桃花挾憤使出來的一招“神龍出雲”,不但劍如匹練,身法之快,更是神速!因爲她這一式極似“移形換位”的身法,欺身挺進之時,恍如神龍遊走,一閃而至,使人躲無可躲。這時藍豪已經一個筋斗,往後翻起,但覺森寒劍鋒,從他身下劃過,而他拍出的“藍煞掌”,因爲只是一種陰柔的勁道,不帶絲毫破空之聲,同樣使人防不勝防。

桃花欺近之時,只覺一陣陰柔潛力,逼近身前,她心中同樣充滿了殺機,雖然覺出掌風有異,但卻並不在意,只是提氣護住全身穴道,依然欺身前進,揮劍追擊。

“藍煞掌”陰柔掌風,從她身邊而過。

這原是一瞬間事,等到兩人身形交錯而過,藍豪已經翻出去三丈之外,忍不住怪笑一聲:“丫頭,你……”他這一怪笑,突然胸腹間一陣刺痛:四周的人,這時纔看清楚,只見他胸前長衫,已被桃花劍鋒劃開了尺許長一道,怪笑甫發,鮮血進流,連大小腸一齊往外流了出來。

藍豪自己敢情並不知道已被劍鋒開膛剖腹,等到發覺胸腹刺痛,低頭一瞧,口中不覺大叫一聲,往後便倒。

桃花雖有一身武功,但那“藍煞掌”乃是旁門中極爲歹毒的陰功,當時雖然只覺得有一陣陰柔潛力,透體而過,並無異樣。

但等到人影分開,她一站停下來,突然身不由己地打了一個冷顫,驟覺十指尖發麻,一陣心跳目眩,幾乎站立不穩!

郝飛鵬目睹藍豪破肚流腸,慘死地上,一時直瞧得氣炸了心,目毗欲裂,一身黑衣,突然鼓起,口中大喝一聲,雙手如鉤,縱身朝桃花飛撲過來。

桃花神志並未昏迷,一見郝飛鵬撲來,不等他撲近,手中長劍一揮,又是一招“神龍出雲”,直掃出去。

郝飛鵬剛剛撲近,瞥見一道天矯劍光,挾着砭體的森森劍氣,迎面襲來!他在劍術上,已浸淫數十年,自然看出桃花這一劍,劍勢奇奧,竟是自己平生所末見,心頭驀然一驚,急急向後暴退。

桃花一劍出手,忽然又覺一陣目眩,連打了兩個踉蹌,她身後兩婢,急掠而出,把她扶住。

百花幫主嬌聲道:“六妹!退下來。”她口中的“六妹”,自然是桃花了。

郝飛鵬被桃花一招“神龍出雲”驚退,但他在暴退之際,已然反手從背後撤下長劍,正待再次欺身撲上。

菊花長劍一橫,閃身躍出,嬌叱道:“你要動手,自有姑娘接着,你亂闖什麼?”

這時桃花已由侍女扶下,玉蘭輕移蓮步,走到她身邊,取出一顆丹藥,納入她口中,一面向她使女低聲吩咐道:“快扶她到廂房裡去。”兩名青衣使女攙扶着桃花朝廂房而去。

玉蕊同時掣出長劍,帶着萍花、蓼花,補上桃花的位置,依然把郝飛鵬圍在中間。

郝飛鵬雙目盡赤,一張紅臉滿布殺氣,咬牙切齒,沉聲喝道:“很好,老夫正要領教貴姐妹劍上辛辣的絕藝。”

玉蘭從容說道:“郝堂主擅闖咱們花家莊院,本來就是上門尋釁來的,我們不爲己甚,原只要三位屈留幾日。如今既然動上了手,刀劍無眼,這能怨得愚姐妹心狠手辣麼?

反過來說,若是愚婉妹闖上你們黑龍會去,只伯郝堂主沒有這般好說話吧?”郝飛鵬氣得哇哇亂叫,怒喝道:“好個利嘴的丫頭,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老夫今天要你們識得厲害。”

菊花長劍一指叱道:“老賊,你知道身在什麼地方?還敢出口傷人?”玉蘭臉色微變,朝菊花擺擺手道:“七妹,你且退下去,他要花家姐妹識得厲害,我倒要看看他竟有如何厲害?”回身從使女手中接過長劍,緩步拾級而下。

菊花因玉蘭身份較高,她說要親自會會郝飛鵬,只得收劍退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玉蘭此舉,分明是看出菊花不是郝飛鵬的對手了。”心中想着,只見玉蘭已經走到郝飛鵬面前,長劍一舉,冷聲道:“江湖上勝者爲強,咱們不用多說廢話,郝堂主請發招吧!”

郝飛鵬陰森了笑道:“老夫有僭。”長劍一揮,嘶的一聲,劍挾森冷寒氣,划起一道銀光,像匹練般飛卷而出。

玉蘭暗暗一皺秀眉,左手劍訣一領,右手長劍一招“月移花影”,身隨劍走,巧妙地避過了郝飛鵬的劍勢,一點劍影,朝郝飛鵬右肩刺去。這一劍,以攻爲守,輕巧利落,了無痕跡。

郝飛鵬大喝一聲:“好劍法!”回劍上挑,猛削玉蘭的皓腕。

一瞬之間,接連刺出三劍,他發劍又狠又快,辛辣凌厲,不愧是劍中老手。

玉蘭白衣飄忽,連換二個方位,振腕一劍,倏地向郝飛鵬肩肘削去,劍風過處,同樣起了一片嘯空之聲。

郝飛鵬大笑一聲,右腕連揮,劍勢陡地一緊,疾快無情,又向玉蘭連攻八劍。這八劍,全是急攻招術,—劍快似一劍,一劍狠過一劍,劍上進發的罡力,也愈來愈見強猛,但見閃閃劍光,洶涌卷出,勢如壯闊波瀾,十分驚人。

玉蘭心知對方久戰無功,業已感到不耐,暗暗心喜。但對方這一輪攻勢,卻是不可輕視,立時展開身法,人如春城飛花,飄飛而起,手中長劍,劍招同時一變,左挑右戳,遊走封架,守中寓攻。

她連閃帶架,擋開了郝飛鵬八招猛攻,口中輕笑道:“郝堂主要愚姐妹識得的就是這點厲害麼?”忽的劍法一變,同樣展開了一輪快攻,但見劍光指處,幻起朵朵銀花,“百花劍法”,一經使展開來,碗口大的劍花,倏生烴沒。宛如春風吹動,百花齊放,重重疊疊上瑤臺,花影迷離掃不開!

郝飛鵬自然識得厲害,卻識不得這是什麼劍法。口中大喝一聲,雙足扎樁,不避不讓,憑仗深厚內力,長劍開闊,和玉蘭硬打硬砸!但聽劍光花影之中,響起一陣急驟如雨的金鐵交鳴,火星橫飛,兩條人影,霍然分開,各自閃退數步,低頭檢視,兩人手中的百鋒精鋼長劍,都已碰得缺口斑斑!人影一分又合,重又打在一起。郝飛鵬劍法老辣而穩,功力深厚,每一劍罡力進發,劍氣逼人。

玉蘭劍走輕靈,一套“百花劍法”,已經輕巧,再輔以“飛花身法”,進攻退守,飄忽利落,奇招迭出。兩人對拆了五十餘招,依然難分勝負。激戰之中,但聽玉蘭一聲清叱,人如蚊龍出水,劍化天矯匹練,朝郝飛鵬飛捲過去。

凌君毅目光一注,暗叫一聲:“神龍出雲!”他發現百花幫的姑娘,似乎是人人都會這招“神龍出雲”,每當本門劍法無法取勝時,就使出這招劍法來。此時看到玉蘭使出“神龍出雲”,他自然特別注意。

郝飛鵬練劍數十年,縱然不識這招劍法,但他經驗閱歷,何等豐富,方纔連續目睹柏奇寒、藍豪二人,都傷在這招劍法之下,自然有戒心,大喝一聲:“來得好。”舉起手中長劍,朝前封出。他這一招使的竟是硬架的“力拼南天”,雖是普通招術,但在他手中使出,長劍帶起一道壯闊的劍幕,像扇面般展開,足有八尺來寬,正好截住玉蘭劍光。雙劍交接,葛聽一聲“鏘”然劍鳴,劍光突斂,銀虹頓杏,兩條人影同時暴退數尺。

這一招,依然沒分勝敗,但兩人手中長劍,都只剩了半截。

玉蘭終究是個女孩兒家,功力較遜,這一劍硬接,震得她右臂痠麻,粉臉漲得發熱!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目光一擡,兩道盈盈秋水,直注郝飛鵬,淡然一笑道:“郝堂主好劍法,你再接我一招試試。”

她這幾句話,緩緩說來,聲音柔婉,實則是藉機暗暗調息。

她話聲方落嬌軀突然一躍而起,手中半截斷劍,揮舞如風,剎那間冷芒電掣,劍氣瀰漫,一丈方圓,全被她斷劍灑出來的劍影所籠罩,劍光流動,隱挾風雷之聲!凌君毅聽她說出“再接我一招試試”,心頭凜然一動,雙目寒星飛閃,暗暗付道:“果然是‘龍戰於野’!”“龍戰於野”,正是他家傳的三招劍法中的第二招!

這下直看得凌君毅驚異不置!“難道百花幫會和自己有什麼淵源不成?”

郝飛鵬不愧是一代劍術名家,他面對玉蘭這等奇奧劍勢,反而十分鎮定,手橫半截斷劍,直等劍光近身,才驀地吐氣開聲,大喝一聲,揮起手中斷劍,向空中堵截。

他這一招使的是“八方風雨”,雖無奇奧可言,但劍勢出手,競如魚龍曼衍,劍影紛披,向四面八方散佈開來!他練劍數十年,這一招上差不多用上了全力,剎那之間,劍風嘶嘶,細嘯如濤,聲勢凌厲之極!雙方劍光乍接,又是一陣嗆嗆劍鳴,兩人手中握着的半截斷劍,都化成片片碎鐵,散落地上!這一下,直看得凌君毅悚然變色,自己家傳的這招“龍戰於野”,何等精妙?

居然被郝飛鵬以一招極其普通的“八方風雨”所破解!當然,這是玉蘭限於天賦,對這招劍法,未能儘量發揮精微變化,而郝飛則是以數十年的對敵經驗和深厚功力,孤注一擲,僥倖而致。

郝飛鵬一擊得手,突然一躍而起,雙腳連環踢出,把玉蘭逼退數步,雙腳落地之後,口中又是一聲長嘯,雙臂一抖,趁勢再次躍起。一道人影有如灰鶴一般,越過衆人頭頂,劃空飛去。

就在郝飛鵬嘯聲乍起,柏奇寒同時長身縱起,緊隨郝飛鵬身後朝外飛掠而去。

玉蘭驟不及防,被郝飛鵬逼退了兩步,此時驟睹兩人連抉飛起,心頭不禁大怒,清叱一聲,揚手把一個劍柄當作暗器,朝柏奇寒後心打去。又轉身從一名使女手中接過一柄長劍,縱身就追。這時,梅花、菊花、玉蕊三人,也身如綵鳳,紛紛追撲過去。

柏奇寒終究比郝飛鵬慢了一步,身形方起,突覺一股急勁風聲,破空生嘯,朝身後激射而來。他凌空飛掠,無處可以閃避,聽風辨位,右手長劍猛然朝後揮出。但聽“當”

的一聲,玉蘭擲。出去的劍柄雖被他揮劍擊落,但他提氣飛掠之勢,也因這一用力揮劍,爲之一泄,身形往下直落。

玉蘭身形如風,一下從柏奇寒身邊掠過,口中喝道:“你們截住他,我追那姓郝的老賊去。”

柏奇寒堪堪落到地上,梅花、菊花、玉蕊三人,已連袂追到。

柏奇寒眼看無法脫身,一般殺機,涌現眉宇,口中大喝一聲道:“老子和你們拼了。”回身一劍,橫掃過來。他情急拼命,這一劍有如匹練橫飛,力道之強,煞是驚人。

梅花首先撲來,只覺那掃來一劍,勢道凌厲,劍鋒未到,森寒劍風已自逼人!當下一提丹田真氣,全身凌空躍起,一個飛旋,讓開了劍勢,手中長劍,卻隨着飄旋的身軀,化作一片寒光,直罩下去。柏奇寒心頭雖然凜駭,但卻並不慌亂,力注右腕,長劍疾掄,硬封梅花下擊劍勢。

菊花冷笑道:“你還敢頑抗,看我也拆下你一隻手臂來。”一道劍光,朝他右肩刺到。

玉蕊一下衝到柏奇寒左側,接口道:“是啊,這種人,咱們不用和他客氣了。”刺出一劍,朝他左肋劃去。

柏奇寒氣得面如喋血,他武功再強,終究斷了一條手腕,此刻以一致三,哪有還手的餘地?長劍連封帶砸,只走了三五個照面,已是捉襟見肘,無法擋拒。驀覺得右側銀光一閃,突然乘虛而入,嗤的一聲,肌膚一寒,右手衣袖已被刺穿。柏奇寒驚怒交進,咬牙切齒,長劍舞起一片護身劍幕,勉強又打了三四個回合。只聽梅花一聲清叱,“當”

的一聲,壓住了他的長劍。菊花、五蕊兩支長劍,一左一右,同時抵住了他的脖子。

梅花冷冷說道:“姓柏的,你還不棄劍受縛?”

柏奇寒雙目冒火,呸的一聲,一口痰沫,直向梅花臉上吐去,口中喝道:“臭賤婢,你們作夢。”梅花閃身避開,怒道:

“你是找死!”

百花幫主倏地站起身來,嬌聲喝道:“留他活口。”已經遲了!柏奇寒喝聲出口,長劍疾沉,一下刺入自己小腹之中,一股黑血,箭一般冒了出來,人也隨着往後倒去。

梅花差點濺了一身血,她急急躍開數尺,擡頭道:“大姐,他死了。”

菊花、玉蕊同時收回長劍。

百花幫主微微皺了下眉,道:“既然死了,就叫人把他們埋了吧!”

梅花躬身應“是”。突聽玉蕊口中驚咦道:“毒汁,他劍上淬過‘毒汁’,屍體腐爛得好快!”原來這兩句話的工夫,柏奇寒中劍之處,已經開始潰爛,逐漸化成了黑水!

百花幫主急步跨下石階,朝幾人立身之處走來。

凌君毅聽玉蕊說出“毒汁”二字,心頭不覺一動,也跟着百花幫主走了過來。目光一注,但見柏奇寒一個身子,迅速腐化,漫延極快,已快要整個化去。流出來的黑血比墨還黑,連附近草地沾上黑血,草根也隨着腐化,連泥土都蝕了下去,可見毒性之烈!

凌君毅看的暗暗驚凜不止,忍不住問道:“他劍上淬的就是‘毒汁’麼?只不知道這‘毒汁’究竟是什麼毒,競有如此厲害?”百花幫主輕輕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是黑龍會的秘密。”

不知她是不肯說,還是真的不知道。凌君毅見她這般說法,也就不好再問。

百花幫主目光微擡,嬌聲說道:“毒汁之毒,不但敝幫受到莫大威脅,就是天下武林,遲早也會蒙受其害,凌公子化解‘毒汁’也可以說是替天下蒼生避免一次毒劫。”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但絕塵山莊莊主戚承昌,當日也是這麼說的。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在下自當盡力而爲。”正說着之間,只見玉蘭白衣飄忽,已沿着花徑走了回來。

百花幫主問道:“給他逃走了麼?”

玉蘭躬身道:“屬下追到湖邊,老賊已經乘船而去。”百花幫主輕輕嘆息一聲,道:

“此人劍上造詣極深,就是追上了,你也未必能截得住他。”忽然注目問道:“我們沒有搜索到他的船隻麼?”

玉蘭道:“搜索東北角的是陸、李二位使者,卻被他們船上接應的賊黨所制,據說那兩個賊黨一個是藍衫公子,另一個青衣人,左手是一隻鐵手,武功極高。”

玉蕊失聲道:“那是田中璧和侯鐵手了。”百花幫主徐徐說道:“咱們雖然讓他逃走了一個,但三個人截下了兩個,也算不錯了。”

玉蘭道:“那姓柏的呢?已經擒下了麼?”百花幫主朝地上一指,說道:“他劍上淬過‘毒汁’自殺身死,屍骨化成一灘黑水,如今連黑水都不見了。”

玉蘭一雙盈盈秋水,朝地上看了一眼,吃驚道:“‘毒汁’有這麼厲害麼?”百花幫主微微一笑道:“‘毒汁’雖毒,我們請到了凌公子,化解之期,已是指日可待了。”

凌君毅瀟灑一笑道:“幫主不可期望過高,在下能否化解,實在毫無把握。”百花幫主瞟了他一眼,淺笑道:“你不是說盡力而爲麼?”

凌君毅道:“在下縱然盡力而爲,也並不一定就能找出解藥來。”

百花幫主輕輕點頭道:“公子千金一諾,賤妄自然信得過你,只要你盡力而爲就好,唉,敝幫的生死存亡,全在你凌公子的手上了。”說到這裡,回頭朝玉蘭道:“黑龍會的人,已經找到此地,郝飛鵬是他們黃龍堂的堂主,一個人逃了回去,決不肯就此罷休。

從現在起,咱們莊院四周,要多派幾組人巡邏,嚴加戒備纔好。”玉蘭躬身道:“屬下省得。”

百花幫主又道:“黑龍會的人,既然能把‘毒汁’淬鍊到兵刃上,自然也可以淬鍊到暗器之上,以後大家要特別小心。”語氣微微一頓,接着說道:“尤其化解‘毒汁’之事,更是刻不容緩,凌公子答應合作,自然愈快愈好。你先領他迴轉賓舍,看看還缺少些什麼,就請凌公子着手進行吧。”玉蘭道:“屬下遵命。”

凌君毅朝百花幫主拱拱手道:“幫主別無見教,在下這就告退了。”百花幫主舉手理了一下鬢髮,凝眸深注,幽幽說道:“一切全仗公子了。”

凌君毅哪能化解什麼“毒汁”?他幼受慈母教訓,從未說過謊言,但此刻既不便對百花幫主明說,只好硬着頭皮說道:“在下既然答應幫主,自當盡我所能,研求解藥,幫主放心好了。”

百花幫主襝衽一禮,道:“如此賤妾在這裡先謝了。”凌君毅慌忙還禮道:“幫主言重了。”

玉蘭眼看兩人盡是說着客氣話,不覺抿嘴一笑,輕聲道:

“凌公子請隨賤妄來。”凌君毅道:“多謝幫主賜宴,在下告退。”

說完,隨着玉蘭走去。

百花幫主生似有些依依不捨,隨在凌君毅身後,一直走了十來步,才道:“凌公子恕我不送了。”凌君毅回身道:“幫主快請留步。”這一回過身去,四目相投,但見百花幫主一雙盈盈秋水,脈脈凝睇,含着無限情意,心頭微微一凜,連忙轉身大步行去。

兩人穿行花徑,玉蘭走在前面,白衣嫋嫋,款段多姿,輕風拂面,凌君毅但覺一陣又一陣的清香,襲鼻而來。

玉蘭緩步而行,直到繞過假山,纔回眸一笑道:“幫主一向對人冷淡,也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今天對你凌公子,真是特別得很。”凌君毅道:“在下深感榮幸。”

玉蘭輕笑道:“也只有遇上公子這樣的人,纔會使幫主傾心。”

凌君毅俊臉一紅,道:“姑娘休得取笑。”玉蘭低着頭走在前面,一面低低的道:

“公子難道還看不出來?唉,公子和幫主真是一對壁人,可惜……”她語氣漸低,候然住口。

可惜什麼?她沒說出來。凌君毅自然不好問她,兩人默默的走了一箭來路。凌君毅心頭想着“飛龍三劍”之謎,忍不住試探問道:“在下想請教姑娘一件事。”玉蘭偏臉問道:“你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貴幫以百花爲名,獨創一套劍法,施展開來,劍花朵朵,有如百花盛放,不知劍招名稱,可是也以百花爲名麼?”玉蘭美目流盼,似有驚奇之色,說道:

“凌公子真是極頂聰明之入,看了幾手劍招,連劍法的名稱也想出來了。”

凌君毅笑道:“姑娘,那是在下曾聽家師述說過武林各門各派的劍法路數,但貴幫幾位姑娘使的劍法,自成家數,而且使得劍花朵朵,有如花朵一般,和貴幫名稱甚相吻合,自是貴幫獨創劍法無疑。”

玉蘭點點頭道:“看來公子也是一位劍術大家了。”凌君毅道:“姑娘把在下看得太高了,怎敢當得大家二字?郝飛鵬精通劍術,功力深厚,已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但他還是敗在姑娘劍下,惟有姑娘才當得這劍術大家四字。”

天底下沒有一個人不喜歡當面奉承的,尤其是女人。只要你奉承得法,幾句花言巧語,往往會使最聰明的女子,都聽得心花怒放,昏頭轉向。玉蘭是女人,當然也喜歡奉承,何況這當面稱讚她的是凌君毅,女人眼中風流英俊的美少年!玉蘭秋水般的妙目,閃出異樣的光采,回頭朝凌君毅婿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治白的美齒,說道:“你真會說話。”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但貴幫梅花、桃花二位姑娘,劍傷柏、藍兩人的那一招,似乎另有奇處,不像是‘百花劍法’中的路數。”玉蘭輕哦一聲,讚道:“公子真是神目如電,那一招確然不在‘百花劍法’之中。”

凌君毅追問道:“只不知那是什麼劍法,天矯如神龍出雲,使人莫測虛實。”他故意把“神龍出雲”四字,嵌在語句之中,原是存心試探對方的口氣。

玉蘭候地回過頭來,目光注視着凌君毅,問道:“凌公子識得這招劍法麼?”凌君毅瀟灑的搖搖頭道:“在下若是識得這招劍法,還用再問姑娘麼?”

玉蘭輕輕嘆息一聲,道:“公子不愧是劍術的大行家,這招劍法,給你完全說對了。”

凌君毅故作茫然不解,問道:“在下說對了什麼?”玉蘭幽幽的道:“它就叫‘神龍出雲’。”這下證實了,她們這招劍法,正是“神龍出雲”!凌君毅心頭暗暗震動,啞然笑道:“在下只是看到姑娘們出手,天矯有如神龍出雲,想不到這招劍法,就叫“神龍出雲”,那麼這種劍法,想來也是貴幫獨創的了?”

玉蘭似有所覺,嬌聲道:“那是敝幫鎮幫劍法,你問這些做什麼?”凌君毅道:

“在下練劍十年,從未見過這等奇異劍招,心之所好,自然想知道的詳細些了。”

玉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抿抿嘴道:“好一個心之所好,你想知道這套劍法,是不是?若在別人來說,這是夢想,但你凌公子如有此意,卻也不難……”話未說完,忽然住口。

凌君毅自然想知道這三招劍法的來歷,聞言問道:“在下如何不難?”玉蘭神秘一笑,說道:“只要凌公子入贅敝幫,成爲敝幫駒馬,護衛幫主有責,和幫主一樣,就有資格練鎮幫三劍了。”

凌君毅被她說的玉臉一紅,心頭忖道:“鎮幫三劍!她們果然也只有三招劍法。聽她口氣,和幫主一樣,才能練‘鎮幫三劍’。這就是說,只有幫主纔有資格練那三招劍法,玉蘭是總管,只會兩招,梅花、桃花等人那是隻會一招‘神龍出雲’。”他心念閃電轉動,紅着臉道:“姑娘又和在下說笑了!”玉蘭道:“誰和你說笑了?賤妾說的是真話,老實說,想吃天鵝肉的癱蛤蟆,可多着呢。但據賤妾看,只有你凌公子,才配得上幫主。”說話之時,已經行到中院,跨進院門。

辛夷立即趨了上來,躬身道:“小婢叩見總管。”玉蘭一擺手道:“凌公子是本幫貴賓,你先該叩見凌公子纔對。”

辛夷俏目一擡,看到總管身後是個脣紅齒白的俊美少年,不禁呆了一呆,粉臉驟紅,躬下身道:“小婢辛夷,見過凌公子。”

凌君毅含笑點頭,乾咳一聲,道:“辛夷姑娘可是認不出來了麼?”他這句話,聲音略帶蒼老,正是潛龍祝文華的口音!

辛夷聽得一怔,忽然兩眼一亮,啊了一聲道:“你就是祝莊主。”

玉蘭陪同凌君毅跨入客堂,伸出玉腕,朝左首廂房指了指道:“這是替凌公子準備的書房。”辛夷不待吩咐,迅快的打開了兩扇朱漆木門。

玉蘭說了聲:“請。”凌君毅也不客氣,舉步走了進去。這間書房相當寬敞,中間有一道樓花圓洞門,把一間長方形的廂房,隔成前後兩間。

前間南首是一排紗窗,面對庭院,窗下放着一張書案。左右兩邊各有一口書櫥,每一格中,都放滿了書籍,玉軸牙籤,收拾整齊,兩旁還有四張椅幾。後半間,北首靠壁處,放着一口疊櫥,一望而知這是特別爲了研究“毒汁”而新置的。上面有數十個小抽屜上都用紅紙標明瞭藥材名稱。櫥左還有一道小門,敢情後面還有一個房間。

玉蘭一指藥櫥,朝凌君毅道:“這裡面就是公子在絕塵山莊化解‘毒汁’取用過的七十一種藥材。除此之外,公子還需要什麼藥物用具,只須吩咐辛夷,立可辦到。”隨着話聲,舉步朝小門中走去,接着道:“後面是炮製室,公於要如何炮製,只管吩咐辛夷去做,當然,你要自己動手也行。”凌君毅隨着她跨進門去,這房間略呈方形,凡是炮製藥材的器具,果然一切俱全。

玉蘭隨着他看了一遍,又道:“這裡缺少十麼,或是公於需要什麼,也吩咐辛夷好了。”

凌君毅連連點頭道:“姑娘準備周到,大概差不多了。”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道:“只是還要準備些水。”玉蘭微微一笑,舉步行去,隨手打開一道小木門,外面已是後院走廊。只見廊上放了三口水缸,上面還蓋着木製缸蓋。

玉蘭伸手一指,含笑道:“這是三口水缸,一缸是無根水,一缸是泉水,一缸是江水。賤妾已經吩咐過,要他們每日更換一次。”凌君毅不覺笑道:“姑娘真是能幹,設想周到得很。”

玉蘭闔上小木門,婿然笑道:“公子爲敝幫研究‘毒汁’解藥,這是賤妾份內之事。”兩人退出炮製室,回到書房中,玉蘭俯身打開疊櫥櫥門,雙手捧出一個青瓷葫蘆,鄭重的道:“這是敝幫從黑龍會取來的‘毒計’得來不易,希望公子能早日替敝幫研求出解藥來,敝幫幸甚。”

凌君毅忙道:“姑娘仍請放在櫥中,在下用的時候,自己會取的,在下既然答應了幫主,自當全力以赴。”玉蘭放好葫蘆,站起身,舉手理理披肩長髮,回眸一笑道:

“但願公子早日完成。”

辛夷端着兩盅香茗,放到几上,說道:“凌公子、總管,請用茶。”玉蘭道:“不用了。我還有事去。”說完,朝凌君毅福了福道:“凌公子恕賤妾失陪了。”

凌君毅道:“姑娘請留步,在下還有一事,須得向姑娘請教。”

玉蘭正待行出去,聞言不由腳下一停,問道:“請教不敢,公於有什麼事?”凌君毅道:“在下住在這裡,暇時不知可否出去走走?”

玉蘭眨動一雙清澈的眼睛,望着凌君毅,似乎微有躊躇,接着婿然一笑道:“凌公於是敝幫貴賓,照說公子要出去走走,自無不可。只是公子初來,路徑不熟,敝幫又都是女兒之身。這花家莊院只有這中院一座院落,劃爲公子下榻之處,換句話說,也只有公子是唯一的男人。若是無人帶路,只怕有些未便。”這話也是事實,百花幫顧名恩義,自然都是女孩子。一個陌生男人,若是沒有人陪同,確有不便之處!但這麼一來,豈非被軟禁在這所院落之中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既有未便,那就算了;在下也只是隨便問問而已。”玉蘭沉吟了一下,道:“這樣吧,且容賤妾去跟幫主商量商量,咱們後園,頗有花木之勝,公子治事之暇,若是有興,不妨到後園去散散步,只是此事賤妾可作不了主,須得幫主點個頭才行。”

凌君毅瀟灑一笑道:“那就不用了。”玉蘭道:“不,這是賤妾當時沒想到,也可以說是賤妾疏忽之處,公子既然提出來了,賤妾自該向幫主稟明纔是。何況公於是敝幫貴賓,總不能讓你一個人悶在屋子裡,好啦,賤安定啦。”說完,翩然往外行去。

凌君毅目送玉蘭走後,揹負雙手,瀏覽了一下書櫥中的古籍,左首櫥中,放的都是經史子集,右櫥中,則全是醫經藥典,想來是給自己參考之用的。他來回鍍了幾步,就在臨窗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辛夷一直垂手而立,這日寸看他坐下,從几上捧起茶碗,送到凌君毅前面,輕聲說道:“凌公子請用茶。”凌君毅口中啊了一聲道:“在下忘了姑娘仍留在這裡。”

辛夷粉臉微紅,低頭說道:“公子沒有吩咐,小婢不敢出去。”凌君毅道:“這裡不用伺候,姑娘出去好了。”

辛夷道:“總管吩咐過小婢,公子也許要一個人思考,不準小婢驚動,但小婢要隨時聽候公子的吩咐,公子要小婢做什麼,小婢就得立時去做。”凌君毅道:“好吧!那姑娘就出去吧!”

凌君毅一個人在太師椅靜思起來,既然到了這一步,也刻想出一個計劃來,探出母親是否在百花幫中,自己是否與百花幫有淵源,還有“毒汁”的來源……

晚飯過後,凌君毅又一人呆在書房,又想着他應做的事,他要偵查“毒汁”的秘密和“飛龍三劍”的謎底,他自然要聽聽百花幫主和玉蘭談話的內容。過了大約兩個時辰,悄悄從炮製室的小木門溜到後院走廊,他藝高膽大,目光迅速一掃,身形已經離地飛起,朝樓上撲去。身法之快,當真疾若流星,一下就撲上檐角,再一點足,便悄無聲息的落到東首走廊之上,這裡正好是轉角上,燈光照射不到,自然較爲幽暗。

凌君毅身子輕輕一旋,掠近東首窗下,便已看到兩扇花格子窗並未關上,只是垂着紫絨窗簾。這是樓上一排五問中,最東首的一間,也是百花幫主和玉蘭兩人談話的起居間的隔壁一個房間。

凌君毅早已察看清楚,左手輕輕一按,人已隨着躍起穿窗而入,飛落屋中。就在他一手杴開窗簾,閃身而入之際,鼻中聞到一縷淡淡的甜香!這淡淡的甜香,他一聞就分辨出是百花幫主身上的香氣。中午,百花幫主和他喝酒的時候,就曾聞到過這種香味。

後來在花廳走廊上和百花幫主坐的較近,輕風徐來,從百花幫主身上吹過來的淡淡幽香,更是薰人慾醉!凌君毅驟然聞到達種香氣,心頭不覺驀地一驚,一時只當自己行藏巳露,百花幫主已隱身徑在暗處等着:急忙刷的橫移數尺,目光迅快掃動。不覺暗暗失笑。他日能夜視,這一掃已然看清房中情形,哪有百花幫主的影子?她那嬌柔的聲音,不是仍在外面一間和玉蘭說話麼?

這一間房,相當寬敞,三面有窗,窗上接着兩道窗簾,外面一道是紫絨的,裡面一道是茜紗,薄得像輕雲一般!連樓板都光滑得纖塵不染,光可鑑人。陳設更是華麗,象牙雕牀,流蘇錦帳,菱花妝鏡,七寶妝臺,舉凡室中椅幾琴案,莫不雕刻精細,十分精雅。四面粉壁間,還張掛着幾幅書畫,妝鏡旁,也放着幾本古籍。珠光寶氣的綺羅堆裡,最難得的是雅而不俗!只是,這不過是目光一瞥間之所見。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動,付道:“這是百花幫主的香閨!”這錯不了,除了百花幫主,誰配住這般高貴華麗的臥房。何況這間房中,散佈着一層淡淡的甜香,這種香味,也只有百花幫主身上纔有!凌君毅這一打量,早巳身形閃動,貼着西首的牆壁,緩緩朝房門移去。這裡本是一個月洞門,左右兩邊,備用玉鉤鉤起紫絨簾幕,外面還垂着一道珠箔。

起居室的燈光透過珠箔,外面的人,自然看不到房內動靜;但從暗處往外瞧,卻可看得一清二楚。紫絨簾幕後面,也正好可以躲一個人,凌君毅悄悄閃到簾幕後面,藏好身子。

只聽百花幫主徐徐說道:“我看他說的不像假話。”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看來她們正在談論我哩。”

玉蘭道:“幫主之意,咱們真要通令各地姐妹,替他找尋失蹤的母親麼?”

百花幫主輕哦一聲道:“他假扮祝文華,混入絕塵山莊,並任由玉蕊她們弄到這裡來,就是爲了找尋母親,他答應我們研求‘毒汁’解藥,對我們可說很夠意思,我們替他找尋母親,也是應該的。”凌君毅聽的心頭暗暗感激,但也有些臉紅!從百花幫主的口氣聽來,對自己是十分器重,也期望甚殷,但自己哪裡真的能研求什麼解藥?

只聽玉蘭說道:“幫主相信他真能研究出‘毒汁’的解藥來麼?”百花幫主笑道:

“這個我們不應該懷疑的,玉蕊已經報告得很詳細了,他在絕塵山莊,不是已經化解了‘毒汁’麼?”

玉蘭道:“幫主說的極是,只是屬下總覺得他太年輕了些,試想像四川唐門老莊主唐天縱,人家煉製毒藥,已經積三百多年經驗;還找不出解藥來,凌公子我看他不過才什歲左右……”百花幫主沒待她說下去,淡淡一笑道:“這可不能這樣說,他把一盂‘毒汁’化解成清水,總是事實。”

玉蘭道:“據屬下推想,那‘毒汁’之毒,只怕不是他化解的。”

百花幫主驚奇的啊了一聲,道:“‘毒汁’不是他化解的?三妹是說……”玉蘭道:

“屬下認爲他身邊可能有專解奇毒的藥九,武林中人身邊多少都帶着解毒或療傷的藥物。

他那種解毒藥丸,正好是剋制‘毒汁’之藥。”她不愧是百花幫的總管,見解也高人一等。

百花幫主點頭道:“這話也不錯。我看他眼睛明朗,精氣內斂,根本不像身中散功之毒的樣子。”她才說到這裡,忽然一笑接道:“這就對了,玉蕊她們不是在江上被黑龍會的人截住的麼?

據說正當危急之時,突如其來的出現了一個蒙面人,才把田中等人趕跑,今天我看到他的時候,就想到那蒙面人可能是他……”

她話聲嬌柔,說來還帶點喜悅。

但就在她話聲甫落之際,突聽門外響起兩個使女的聲音,齊聲說道:“婢子叩見副幫主。”

凌君毅聽說來的百花幫副幫主,立即伸手輕輕把簾幕撥開些,湊着頭,朝外望去。

百花幫主螓首微拾,輕啓朱脣,說道:“來的是二妹麼?”只見門簾掀處,俏生生走進一個肩披天藍披風的黃衣勁裝女郎,朝百花幫主躬了躬身道:“小妹見過大姐。”

她隨着話聲,伸手解下披風,同時也從臉上摘下了蒙面黃紗!這下凌君毅看清楚了!

她年紀和百花幫主差不多,瓜子臉,生得柳眉高挑,風目如星。纖細的腰肢上,束着一條寬帶,斜插一柄綠鯊皮短劍,黑色小蠻鞋。看去英氣勃勃,是一個相當精明幹練的女子,她居然沒戴人皮面具!百花幫主道:“二妹請坐。”

玉蘭已經站起身來,朝黃衣女郎行了一禮道:“屬下見過副主。”黃衣女郎點頭笑道:“三妹也在這裡?自己姐妹還來這些俗套幹麼?”

她雖是帶着一臉盈盈笑容,但看來毫無半點真實感情。

玉蘭道:“咱們既然在江湖上創立門戶,名份所在,禮不可廢。”黃衣女郎格的一笑,道:“三妹才智過人,太上纔要你擔當總管的職務,那也只是職務上的分別罷了,三妹倒是一本正經起來。”說着,已在百花幫主左首一把椅子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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