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滿盤皆輸

徐守成認得那攔住假冒自己賊人的兩人,卻是許廷臣船上的兩個水手,心中正在暗暗驚異!

只見先前那個水手把銀盒往懷中一揣,鏘的一聲從身邊抽出一柄細長長劍,叫道:

“宋兄、張兄,咱們早已約定好了的,這人該由兄第對付……”身影一僕之勢,已然飛竄出去兩三丈遠,一下欺到對方身側,說道:“朋友請亮兵刃。”

徐守成看得聳然動容道:“會是公孫護法!”

只聽站在秦得廣身後的那個水手,清朗地笑道:“不錯,他是公孫護法,徐兄只管坐下來,現在可以安心喝酒了。”

徐守成聽得又是一怔,慌忙抱拳躬身,驚奇的道:“你老是……是總使者!”

那叫李黑狗的水手已經伸手抹去臉上易容藥物,微微一笑道:“兄弟正是凌君毅。”

徐守成呆得一呆,驚喜地道:“果然是總座,今晚若非總座喬裝超來,屬下只怕難逃毒手了。”

說假扮王麻子的公孫相長劍出路,一個“狼形步”欺到假徐守成身側,那假徐守成反應極快,揮手就是一劍,朝公孫相刺去。此人拔劍攻敵,出乎奇快,顯然劍上造旨極深。

公孫相大笑道:“來得好。”火花一閃,兩支長劍,已經撞在一起,發出鏘然劍嗚!

兩人各自覺得手腕一震,後退了一步。

公孫相橫裡移步,長劍一旋,第二劍搶先出手反擊過去。

假徐守成卻也絲毫不慢,身形同時轉了過來,振腕發劍,又是一聲金鐵交鳴,把公孫相刺去的長劍,震盪開去。

公孫相大笑一聲道:“閣下既然要假扮徐兄,怎麼連武當劍法都沒學會?”說話之時,劍光如練,接連刺出三劍。假徐守成一言不發,揮劍還擊,以攻還攻,同時還擊三劍。兩人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惡鬥,但見白芒閃動,兩條人影,盤旋交錯。全被劍光環繞,無法分辨敵我。這真是一場罕見的搏鬥,除了飛閃如電的劍光之外,還不時傳出陣陣金鐵交嗚之聲。

公孫相“天狼劍法”,劍走偏門,回頭發劍,令人防不勝防,原是十分惡毒的劍法;但假徐守成出手奇快,劍發如風。劍劍都指襲死穴,同樣是十分惡毒的招數。兩人這一場惡鬥,當真是兇險百出,着着都是殺招,只要誰稍一疏忽,就得當場濺血,不死也是重傷。一時看徐守成和方纔攔住假徐守成去路的兩個水手,莫不聳然動容,內心中的緊張,不在動手的兩人之下。

徐守成看看被制住穴道、坐在地上的秦得廣、許廷臣兩人,心中暗道:“令晚若非總護花使者和公孫相適時現身,先制住了他們兩人,後果當真不堪設想,只不知總護花使者是如何得知他們陰謀的?”心念轉動,不覺對這位外貌俊美,武功高強的總護花使者,生出無比的欽佩之心,忍不住回頭朝凌君毅望去。只見凌君毅目光注視着搏鬥的兩人,但臉含微笑,一手端着酒碗,就脣輕喝,狀極悠閒,生似公孫相已經穩操勝券!心頭暗暗覺得奇怪,再轉臉望去、場中兩人,依然雙劍翻飛,精練電掣,四五丈方圓,盡是流動的寒芒,自己根本看不出勝負的跡象來。這時兩人惡鬥已在百招以上,仍是個勝負難分之局。突聽公孫相大喝一聲,手中長劍一緊,疾攻三招,只聽兩人中間響起一聲震懾心神的金鐵狂鳴。假徐守成手中長劍,立被逼落。

公孫相長劍一指,朝他前胸點去,朗笑道:“閣下黔驢技窮,難道還不肯束手就擒麼?”

假徐守成疾快的胸腹一吸,後退兩步,厲聲道:“鹿死誰手,未可逆料。”

“打!”突然縱身躍起,朝斜刺裡飛身撲起。原來他自知身處絕境,除了公孫相之外,還有兩個假扮水手的敵人,攔住自己後路,因此橫閃而出,企圖飛身逃走。

公孫相看他左手揚處,並未打出什麼暗器,已然料到他想乘機逃走,口中朗笑一聲道:“閣下想走,只怕沒有這般容易。”

右手一抖,長劍脫手飛出,“叮”的一聲,插在地上,人已快如離弦之箭,長身掠起,迎空攔截。

假徐守成怒吼一聲:“下去。”揮手一掌,朝迎面飛來的公孫相擊來。

公孫相飛身縱起之時早有準備,同樣劈出一掌,迎着擊出。兩人身在半空,硬拼一招,雙掌交接,發出蓬然輕震,雙雙震落實地。

公孫相雙腳才一落地,左腳突然朝前跨出一大步,上身一撲之際,已經欺到假徐守成身側。振腕一指朝假徐守成左腰“笑腰穴”上點去。假徐守成使了一招“龍尾揮風”,反擊而出。公孫相身形一側,施展“狼形步”,一下竄到了假徐守成右首,左手閃電抓出,一把扣住了他的右腕脈門。他這一下,當真身法奇快,出手如電!假徐守成要待化解,已是不及,口中大吼一聲,左手握拳,奮力朝公孫相面前搗去,右手五指一翻,也抓住了公孫相的手腕。

公孫相右手一翻,施展擒拿手法,反扣他左手。兩人各有一隻手互相扣握,另一隻手,卻互作近身搏鬥,忽掌忽指,各以極快手法,企圖制服對方。攻拒之間,轉眼工夫。

各人都以精妙手法,接連變換了十幾個招式。假徐守成終究人單勢孤,急於脫身,口由大喝一聲,飛起右腳,朝公孫相小腹蹬來。公孫相右手正和對方纏搏,無法分手,心中忽然一動,機不可失,左手五指突然一鬆,放開假徐守成的手腕,同時用力一翻,也掙脫了對方緊握的五指,駢指如戟,疾快朝他蹬來的腳上點落。這下雙方緊握的五指同時鬆開,假徐守成心頭暗喜,只要對方放開五指,自己還有逃走的希望。哪知就在此時,突覺右腳“陰谷穴”上一麻,身不由己的身子往右一傾。

高手過招,有不得半點疏忽。他身子一傾之際,公孫相左手已經閃電般點中了他肋間兩處大穴,砰然一聲,跌倒地下。

公孫相做然一笑,俯身從地上拾起長劍,返劍入鞘,一把抓起假守成的身子,大步走到凌君毅面前,把假徐守成往地上一擲,拱拱手,笑道:“屬下幸未辱命。”

凌君毅點頭道:“兄弟早知公外兄可以手到擒來,故而早已斟了一碗酒在此,替公孫兄慶功。”

公孫相道:“多謝總座。”俯身從地上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凌君毅擡目道:“來,宋兄、張兄大家坐下來,咱們痛飲幾杯。”

公孫相說道:“總座不是不喜喝酒的麼?”

凌君毅點頭道:“不錯,兄弟是不善飲酒,平時一杯亦醉,一石亦醉;但今晚難得這位秦兄替咱們準備了好酒好菜,又是地當李太自捉月騎鯨之處,自該好好喝上幾碗了。”說話之時,大家已經在凌君毅的下首,圍着坐下。

宋德生、張南強同時拭去了臉上的易容藥物。徐守成手執酒壺,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凌君毅就坐在秦得廣和許廷臣的中間,他雙手齊揚,在兩人身上輕輕一拂,解開了他們的昏穴。

秦得廣、許廷臣身軀微微一震,候地睜開眼來。

秦得廣雙臂一動,似是想站起身來但他只掙得一掙,發覺自己四肢穴道還是被制,長長吁了口氣,目中厲芒閃動,喝道:“姓凌的,你待怎樣?”

凌君毅淡然笑道:“秦兄醒了麼,你方纔不是說過,人生能有幾回醉,先喝幾碗再說。”

秦得廣怒聲道:“姓凌的,你少給我來這一套,老子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秦某決不皺眉。”

公孫相雙眉陡然一挑,冷聲道:“秦得廣,你再敢出言不遜,看我不割下你一隻耳朵來。”

秦得廣怒哼道:“秦某事機不密,既被你們識破,除死無大事,就是割下腦袋也只有碗大一個疤,你當秦某是伯事的人?再說,秦某若是死了,自然有人會替我報仇,秦某放心得很。”

凌君毅舉起酒碗,喝了幾口,偏過頭來,朝他微微一笑道:“秦兄自己都已憤事,幾個手下,又能做得了什麼事來?”

秦得廣道:“我沒有手下。”

凌君毅道:“秦兄指示他們在兄弟茶裡下毒的兩個人,難道不是你手下麼?”

秦得廣臉色微變,冷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凌君毅笑道:“等咱們喝完了酒,秦兄回去就知道了。”

公孫相說道:“總座是說咱們船上,還有他們潛伏的黨羽?”凌君毅悠然一笑道:

“自然還有。今晚如果不把秦兄逮住,再過幾天,只怕還要多呢,兄弟這總護花使者,就得讓秦兄來幹了。”

宋德生道:“總座說得是,就像今晚這樣,他們若是狡計得逞,咱們船上就多了一個黨羽了。”

凌君毅朝他微微一笑,道:“宋兄知道就好,但宋兄三天前巡邏回去之後,就曾替他們帶了一個回去。”

宋德生聽得驀地一驚,惶然道:“屬下替他們帶回去了一個?”

他回頭望望許廷臣,又道:“總座說的,就是他麼?”

凌君毅道:“許兄是從花家莊院來的。”

宋德生憤怒的道:“那是何樣生,許廷臣,是你害死了何祥生。”

秦得廣道:“姓凌的,看來你都知道了,那是李黑狗他們說的了。”李黑狗、王麻於,就是秦得廣坐來的那條船上的兩名水手。

凌君毅又喝了口酒,笑道:“李黑狗他們,知道得有限得很,兄弟不用問他們,早就知道了。”

秦得廣道:“你怎會知道的?”

凌君毅左手一拂,解開他右臂穴道,把酒碗遞了過去,說道:“秦兄也喝一口。”

秦得廣嗜酒如命,果然毫不客氣,接過酒碗,一口喝了下去,舐舐嘴角,說道:

“秦某這次自以爲計劃周密,不想全毀在總座手裡,兄弟算是服你了,只不知總座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兄弟初來不久,自然都是秦兄告訴我的了。”

秦得廣睜大雙目,大聲道:“兄弟告訴你什麼了?”

凌君毅得意一笑道:“兄弟今晚就是爲了要和秦兄仔細談談,才喬裝李黑狗,到這裡來的。來,咱們邊喝邊聊,你再喝一碗。”說着,果然伸手取過酒壺,又替他面前斟滿了酒。

秦得廣嘿然道:“總座想用酒套我口風麼?”

凌君毅道:“兄弟全已知道,何須再套你口風,但兄弟確有幾件事想請教秦兄,等兄弟說完之後,秦兄願說就說,不願意說,兄弟決不勉強。”

秦得廣伸手取起酒碗,喝了一口道:“好,咱們一言爲定,總座請說吧,兄弟告訴你了什麼?”

凌君毅舉起酒碗,說道:“大家喝酒,不用客氣。”一面朝秦得廣說道:“秦兄在當選護法的那天晚上,認爲兄弟已經醉倒,暗使‘森羅令’企圖一舉把兄弟射殺……”

秦得廣一怔道:“總座怎知那是兄弟?”

公孫相、宋德生等人都沒聽凌君毅說過那天晚上行刺之事,因此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下文。

凌君毅道:“兄弟本來也猜不到是秦兄,一來此人對花家莊院地形極熟,決非外來之人,第二是他在江岸以內家真力擊斃兩個崗的弟兄,以這兩人中掌的情形看去,雙方相距至少還在一二丈外,是被劈空掌力所震斃。本幫具此雄厚內力的,只有左護法冷老和秦兄兩人,當然右護法蔡老也具此功力,但他使的是拳,而不是掌,冷老身形瘦小,和那人的身材也不像,因此兄弟認爲是秦兄的嫌疑最大。”

秦得廣喝了一大口酒,嘿然道:“總座這一分析判斷,極爲精細,兄弟真是輕估你了。”

凌君毅看了許廷臣一眼,又道:“兄弟回來之時,遇上許兄,他巡邏花家莊院東南一隅,正是從江邊迴轉前院必經之路,他能發現兄弟,怎會不曾發現秦兄?已使兄弟心頭有了疑問。其次,他外號銀彈子,江湖上如果能以暗器成名,手法必然高人一等,但他打了兄弟一彈,功力準頭都火侯極淺,像這樣極普通的手法,決不會以‘銀彈子’出名。這使兄弟不覺多注意了他一眼,又發現他臉上經過易容,因此兄弟猜想他可能和秦兄一路,臉上經過易容,可能是冒名頂替混入本幫來的。”

許廷臣臉色微變,問道:“總使者早就看出兄弟臉上易過容麼?”

凌君毅道:“臉上易過容,只能瞞得過旁人,如何瞞得過兄弟這雙眼睛?那天楊家驄、沈建勳負傷回來,兄弟發現他們臉上都易了容,第二天宋兄(宋德生)這一組回來之時,何祥生臉上又易了容。兄弟纔想到你們每次出巡,都可能使用瞞天過海的手法,逐步換人,等到船到黑龍會,所有護法和護花使者,豈不全都變成你們的人了?”

秦得廣深深吸了口氣,嘆道:“這叫一下子失着,全盤皆輸,凌朋友,真有你的。”

公孫相矍然道:“難怪那天兄弟值巡,總座曾囑兄弟,遇事小心。”

凌君毅道:“不錯,兄弟那時只當他們下手的對象,可能是你公孫兄,因爲你乘坐的那條船,就是當日沈建勳出事的那一條,後來才知兩名水手,已經換了人。”他口氣一頓,續道:“那天晚上,有人用‘森羅令’行刺太上,還把贓栽到了兄弟頭上……”

自從有人行刺太上,後來從凌君毅臥房,搜出“森羅令”和那件“青衫”,凌君毅隨着幫主、副幫主去面稟太上,後來就沒了下文。凌君毅還是照樣腰懸倚天劍,當他的總護花使者。這件事究竟如何處置,第二層沒有一個人知道,自然也是大家想知道的事。

凌君毅這一提起當晚之事,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個個聚精會神的望着凌君毅。就是秦得廣、許廷臣,也睜大雙B,靜靜的等待着下文。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但那天晚上,兄弟在侍者之中,也發現了易過容的人。”

公孫相道:“十二侍者臉上都戴面具,總座又如何看出來的呢?”

凌君毅道:“兄弟因其中一人行動可疑,稟明太上,要她們各人取下面具來檢查,才發現的。”

宋德生喜道:“總座把她拿下了?”

凌君毅道:“這人叫錢月娥,是黑龍會潛伏在咱們這裡的一個領導人物。”

秦得廣臉色一變,沒有作聲,咕的喝了一大口酒。

凌君毅道:“當晚兄弟又抓住了一個冒名頂替易過容的花女,替錢月娥跟秦兄通風報信,左右舷來回走動。”

秦得廣道:“她們既已招供,你爲什麼當時不把兄弟拿下?”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你們企圖在船行途中,逐漸掉換咱們的入,兄弟將計就計,給你們來個依樣葫蘆,也要在船行途中,一個個逮住你們派來的人。”

秦得廣伸手取起酒碗,一口氣喝完,冷哼一聲道:“凌朋友手段果然厲害,不但把兄弟等人一網打盡,而且還要沿途讓咱們的人,—個個自己送上門來,這般厲害的人,真是留你不得。”話說到一半,執碗右手五指一鬆,酒碗墜地,一隻鐵掌,已經閃電般朝凌君毅當胸印到。他就坐在凌君毅左首,這一掌可說蓄意已久,本來早就可以出手,但他要等待的就是時機。要在凌君毅毫無準備的時候,冷不防給他一掌,纔會得手。

他練的是邪門中寒毒無比的“寒絲掌”,只要有一絲寒氣侵入體內,就可置凌君毅於死命。當然,這一掌,也是他竭盡全身之力出來的,兩人近在咫尺,右手一橫,正好夠到凌君毅的心窩,實在方便已極!凌君毅話聲方落,右手舉碗喝酒,酒剛喝到嘴裡,酒碗還未放下,左手拿起一個鹹蛋,自然毫無防備。秦得廣說到最後一句“真是留你不得”,右掌已經印到他胸口。

凌君毅依然沒有驚覺,忽然轉過頭來,朝秦得廣含笑道:“秦兄光是喝酒,怎不吃菜?這鹹蛋不錯啊!”

他這一轉過頭來,上身自然也跟着轉了過來;秦得廣印向他胸膛的手掌,也就錯開了幾寸。凌君毅不徐不疾,把手中拿着的鹹蛋,—下塞在他掌心。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何殊電光石火一閃問的事!秦得廣掌心凝聚了“寒絲掌”功,眼看快要印上,心中還在暗暗得意,突覺一個又圓又滑的東西,一下抵住了自己的手掌。那自然是鹹蛋!他橫劈過去的手掌,給鹹蛋那麼輕輕一抵,再也不進去!不,從鹹蛋上傳來一股無形潛力,竟然把他掌力封死,使他凝聚掌心的“寒絲功”,一點也施展不出來。直到此時,圍坐着的宋德生、張南強纔看到秦得廣出手偷襲。他們因坐在對面,要待出手,已是不及,口中不覺諒叫出聲。

公孫相劍眉一剔,怒喝道:“姓秦的,你這是找死!”揮手一掌,擊在秦得廣的左肩之上。但聽“砰”的一聲,把秦得廣坐着的人,打得離地飛起,震出數尺之外。

凌君毅朝他淡淡一笑道:“公孫兄其實不用出手,諒他區區‘寒絲掌’,也未必傷得了兄弟,否則兄弟豈會給他解開右手穴道?”隨着話聲,已經站起身來,接着又道:

“本來兄弟要他自己知難收手,可保無事,但公孫兄這一掌,卻把他打得真氣岔散了。”

大家聽了凌君毅的話,目光不由全朝秦得廣看去,果見秦得廣臉如白紙,直挺挺躺在地上,業已昏死過去。

公孫相看得大奇,說道:“兄弟看他偷襲總座,倉促出手,這—掌不過用了五成力道,他怎會傷得如此厲害?”

凌君毅已經走到秦得廣身邊,俯下身去,替他解開受制的穴道,讓他平躺地上,一面說道:“他四肢穴道,除了右手已經解開之外,其餘悉遭封閉,他爲了偷襲兄弟,把全身功力,凝聚右手掌心。經兄弟用鹹蛋把他抵住,那時若要取他性命,只須稍爲使用反震之力,就得當場強命,但兄弟只封住他的掌心,不讓他掌力發出來,目的就是要他知難收手。”

說話之時,秦得廣已經醒轉,只見他一張橫肉臉上,汗珠像黃豆般綻了出來,雙目一睜,顫聲道:“凌朋友,你……你好毒辣的手段……”

凌君毅微笑道:“你是運岔真氣,我已替你解開了全身穴道,你先躺着別動,等氣機平靜下來,我再助你運氣歸宮。”接着擡目朝公孫相續道:“那時他四肢穴道,有三處受制,只有右臂運聚了全身功力,又被兄弟把他抵住,發不出來,你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五成力道,但正在他全身力道引滿待發,又無處可發之際,受到外來掌力的震動,真氣自然入岔了。”

公孫相赧然道:“總座說得極是,那是兄弟太魯莽了。秦得廣是黑龍會潛伏的奸細,就是死了,也無足輕重,運岔真氣,人又未死,總座何用徒耗真力,助他運氣歸宮?”

凌君毅道:“下然,咱們除非在逮捕他的時候,失手誤傷,就是把他殺了,也沒有話說。如今已經把他逮住,就不能再傷害他了,是死是活該由太上來決定,因此他真氣岔散,兄弟必須助他復原。

公孫相還待再說,忽然看到凌君毅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心中立時明白過來,就點頭道:“總座說得是。”

凌君毅不再多說,轉身朝秦得廣道:“秦兄現在就請盤膝坐好,兄弟助你運氣行功。”

秦得廣自然知道,岔散的真氣,若不及日寸運氣歸宮,時間稍久,就會變成走火入魔,一生完了。這一聽說要自己盤膝坐好,慌忙依言坐定。

凌君毅一隻左掌,已經緩緩按上他頭頂“百會穴”,口中說道:“秦兄準備了。”

一般真氣,已從掌心度入他“百會穴”。秦得廣但覺一股熱流,如醍醐灌頂,滾滾衝入體內,一時哪敢怠慢,慌忙雙目內視,把一口岔散的真氣,勉強提起,迎着凌君毅度入的真氣,緩緩導行歸宮。

這樣足足化了一頓飯的時光,只見凌君毅長長嘆丁口氣,收回手去,說道:“好了,現在秦兄自己可以運行了。”緩步回到原處坐下,含笑道:“大家喝酒。”

宋德生道:“總座,咱們還不回去麼?”

凌君毅擡頭看看天色,笑道:“此時不過三更,咱們坐在此地,可以監視遠近十里江面,要到天色微明,纔有人接班,還是在此休息一會的好,早去作甚?”說着,引壺斟滿一大碗酒,喝了起來。

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都是海量,聽總使者既然這麼說了,也就大碗的痛飲起來。

秦得廣運了一回氣,覺得已無大礙,便自站起,走到凌君毅面前,神色恭敬,拱拱手道:“幸蒙總座賜救,秦某感激不盡。”

凌君毅回頭道:“秦兄運氣完畢,那就不礙事了,來,還是坐下來喝酒。”

秦得廣道:“總座怎不點了秦某穴道?”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秦兄自問逃得了麼?”

秦得廣赧然道:“在總座面前,秦某確實無法逃走。”

凌君毅道:“秦兄好說,那就請坐下來喝酒。”秦得廣果然依言坐下。

凌君毅親自替他倒了碗酒,含笑道:“兄弟敬秦兄一碗,喝酒的時候,咱們還是朋友。”

秦得廣舉起酒碗,說道:“該是兄弟敬總座的。”一口氣把酒喝了下去,抓起一片醬肉塞入口中,一面擡目說道:“總座方纔曾說,有話要問兄弟,不知總座要問什麼?”

他自己先開口了!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兄弟原想問問黑龍會的情形,如果秦兄不方便,那就算了。”

秦得廣朝許廷臣望了一眼,慨然說:“敝會禁律,泄密者死,但秦某這條命是總座救的,總座要問什麼,秦某知無不言。”

許廷臣道:“秦兄莫是不想回去了?”

宋德生就坐在他旁邊,喝道:“閉上你的鳥嘴。”

秦得廣又喝了口酒,朝許廷臣大笑道:“咱們已經落到百花幫的手裡,還想回去麼?”許廷臣沒有作聲。

凌君毅道:“兄弟並無刺探黑龍會太多機密的意思,只是兄弟有兩個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因此只想知道黑龍會的大概情形,譬如黑龍會在何處?首領是準?他們囚人的地方在哪裡?秦兄能見告麼7”

原來他請秦得廣喝酒,又替他療傷,目的就在於此。

秦得廣道:“黑龍會有內堂、外堂之分,兄弟屬於黃龍堂名下,只是外堂執事,職司對外,黑龍會內部情形,知道得有限。”

凌君毅道:“黑龍會在哪裡?你總知道吧?”

秦得廣道:“兄弟只知道咱們黃龍堂設昆嵛後麓黃龍巖。”

“昆嵛後麓?”凌君毅道:“你說的是山東昆嵛山?”

秦得廣應了聲“是”。

凌君毅道:“那麼你們首領是誰呢?”

秦得廣道:“說來總座也許不信,兄弟雖然入會三年,但只見過會主一次,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凌君毅道:“他沒有姓名?”

秦得廣道:“大家只稱他會主,不知他姓甚名誰。”公孫相冷笑道:“總座,入會三年,連會主姓甚名誰都不知道,這話你相信麼?”

秦得廣道:“事實如此,兄弟何須說謊?你公孫相擔任百花幫護花使者,也一年多了,你知道太上姓甚名誰麼?”

凌君毅道:“秦兄不是見過他一次麼?”

秦得廣道:“不錯,兄弟看到的是一位黑臉、黑鬚、身穿黑袍的偉岸老人,但兄弟覺得那不是他的本來面貌。”

凌君毅道:“秦兄屬黃龍堂,算是外堂,那麼內堂呢?”

秦得廣道:“飛龍、黃龍,都屬外堂,只有青龍堂是內堂。”

凌君毅道:“內堂和外堂,不知有何區別?”

秦得廣道:“青龍堂執掌會中機密,手下都是女子,稱爲內堂,是三堂中最具權力的一堂。飛龍、黃龍二堂,專門對外。飛龍堂也稱護法堂,都是一流高手,平日沒有一定任務,也很少行動,只有黃龍堂派在外面的人,遇上困難,才由飛龍堂派人增援。”

凌君毅道:“飛龍堂設在哪裡?”

秦得廣道:“這個兄弟也不知道,但咱們黃龍堂弟兄,若有什麼危難,只要發出求援信號,不論遠近,都會有飛龍堂的人趕來,因此沒有人知道飛龍堂究竟設有哪裡。”

凌君毅道:“黑龍會果然神秘得很。”接着問道:“那麼黃龍堂呢?”

秦得廣道:“黃龍堂職司對外,堂下都是男的,江湖黑白兩道中人,只要有人引進,均可入會。”

凌君毅突然問道:“錢月娥那是青龍堂的人了?”

秦得廣道:“不錯,她是水堂主派出來的,咱們都得聽命於她。”

凌君毅心中暗道:“無怪錢月娥要玫瑰傳出消息,就嚼舌自盡,原來她怕泄漏了會中機密。”一面沉吟道:“如此說,秦兄也不知道囚人之處了?”

秦得廣道:“那要看總座兩位令友是被什麼堂擒去的了。如是黃龍堂擒去的,當然囚禁在黃龍巖;但若是青龍、飛龍兩堂擒去的,兄弟那就不知道了。”他說到這裡,接着又道:“兄弟未被派到百花幫來之前,曾在黃龍巖耽過一段時間,有時水堂主派人前來傳達會主命令,只要看他們來去從容,相距應該不會太遠,兄弟也曾暗暗留心,但黃龍巖數十里方圓,就沒有青龍堂的影子。”

凌君毅心中暗付道:“假冒桅子的小姑娘,她曾說是水堂主的侍女,自然知道青龍堂的地方了。”舉碗喝了口酒,問道:“秦兄在黃龍堂是什麼身份?”

秦得廣道:“黃龍堂除了堂主,只有巡主和劍士兩級,兄弟是巡主身份。”

凌君毅道:“不知你們自己人之間,有何記號?”

秦得廣已經有了幾分酒意,忽然洪笑一聲,放下酒碗,伸手從髮髻中取出一顆東西,手掌一攤,說道:“今晚衝着總座,兄弟全抖出來了。咱們的記號就是以此爲憑。”他掌心赫然是一顆紅豆大的珍珠,穿着黃色絲絡。

凌君毅目光何等犀利,這一注視,就清晰看到珍珠中間,有一個比蠅頭還細的“令”

字!口中不覺“啊”了一聲:“珍珠令!”

秦得廣道:“原來總座已經知道了。”

凌君毅道:“兄弟身上也有一顆,請秦兄瞧瞧。”說罷,果然也從懷中摸出一顆珍珠,託在掌心。

秦得廣目光凝注,仔細看了一眼,笑道:“這是黑龍會對外示警的記號,原來總座早就在查訪黑龍會了。”

凌君毅道:“同是‘珍珠令’,不知有何不同?”

秦得廣道:“咱們會中,堂主以上,纔有資格佩戴珍珠令,堂主佩的比黃豆略大,像總座這顆,就有拇指大小,那該是堂主佩戴之物。而且絲絡顏色也不一樣,青龍堂是青線,飛龍堂是紅線,咱們黃龍堂是黃線,只有令主用的是金線。總座這顆,穿的是金線,乃是對外代表本會的信物。因爲會中佩帶的都是真正明珠,只有對外的信物,乃是假珠,一眼就可分辨得出來。”

凌君毅道:“原來還有這許多區別。”

秦得廣道:“那可還有呢,咱們外堂的人,珍珠上刻的‘令’是單線,內堂的人珍珠上那個‘令’字,就用雙鉤刻的了。”

凌君毅心中忽然一動,暗想:“自己家傳驪龍珠上,那個‘令’字,也是雙鉤刻成,莫非黑龍會也和自己有關?”

他想到自己家傳的“飛龍三劍”,成爲百花幫的“鎮幫三劍”。如今家傳的驪龍珠,又和黑龍幫內堂的“珍珠令”相似。如說巧合,這兩件事,已經超出了巧合的範圍?他一時之間,但覺思潮起伏,心頭充滿了重重疑雲,一手舉起酒碗,把一大碗酒,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

公孫相看他已有幾分醉意,忙道:“宋兄、張兄、徐兄,咱們陪總座乾一杯。”說話之時,暗暗朝三人使了個眼色。

這意思就是說,凌君毅已經不能再喝了,酒壺中存酒不多,大家分一碗,把它喝完了就好。

宋德生、張南強自然聽得出公孫相的口氣,大家同聲應好,許守成拿起酒壺,替三人斟滿了酒,自己也倒了一碗。

秦得廣道::徐兄,剩下是兄弟的了。”

伸手接過酒壺,往嘴中就灌,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諸位是伯兄弟喝醉了?”話聲方出,秦得廣突然“啊”了一聲,身子往後倒臥下去。事出意外,使場中圍坐的人,全都吃了一驚。

凌君毅動作快速,一下縱身躍起,俯下身去,左手扶起秦得廣身子,右手已經按在他“命門穴”上,口中急急問道:“秦兄怎麼了?”

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也同時起身,公孫相相三人低低說了兩句。

宋德生等人連連點頭,各自分散,暗暗戒備。

就在此時,突聽凌君毅側臉喝道:“林內何人?”

“老夫。”隨着話聲,從林中緩步走出一個頭盤小辮的瘦高老者。這老者身穿藍布褂,紮腳褲,左手拿一根尺許長的竹煙管,生成一張瘦削的死灰臉,黑夜之中,連他一雙眼珠,都是死灰色的,閃爍有光。

秦得廣經凌君毅助他一口真氣,從“命門”度入,適時睜開眼來,目光直視,瞧到灰臉老者,口齒啓動,嘶聲道:“飛……龍……龍……”他這三個字,似是用了極大力氣說出來的,但說到後來聲音愈來愈弱,緩緩閉上眼睛,嘴角間也跟着流出黑血。顯系中了某種細小暗器,毒發而死。

凌君毅收回右手,直起身來,目注灰臉老者,問道:“閣下是黑龍會飛龍堂來的了?”

灰臉老者道:“老夫倒知道朋友就是百花幫新任總護法使者,對不?”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正是凌君毅,閣下也報個萬兒。”灰臉老者道:“老夫饒三村。”

凌君毅並不知道金鉸剪饒三村就是飛龍堂堂主,問道:“閣下來此有何圖謀?”

饒三村摸着他一把灰白的山羊鬍子,蕪爾笑道:“老夫的任務有三,乃是:誅殺叛徒,營救本會弟兄。”

凌君毅道:“你只說了兩項。”

饒三村道:“不錯,還有一件事,是請凌總護花使者屈駕隨老夫一行。”

凌君毅道:“閣下要在下隨你去哪裡?”

饒三村道:“當然是敝會了,若非爲了來請凌老弟,屈駕一行,又何須老夫親來。”

口氣十分託大。

凌君毅目光凝注,說道:“聽閣下口氣,莫非是飛龍堂的堂主?”

饒三村道:“老弟說對了,老夫正是飛龍堂主,凌老弟答應隨老夫走了?”考慮的是饒堂主帶來的這十二位星宿,是生擒回去,還是格殺勿論公孫相大笑道:“總座不必考慮了,生擒了一名堂主,其餘的人,自然格殺勿論。”

宋德生接口道:“對,總座擒下這位饒堂主,這其餘的,都交給屬下了。”說話之間,但聽一陣鏘鏘劍鳴,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徐守成四人,各自掣出了長劍。

饒三村只是微微一曬,道:“老夫統率的十二星宿,如果有這般容易打發,那就不成其爲飛龍堂了。凌老弟要是不信,你不妨要他們上去一個人試試。”

公孫相沒待凌君毅開口,搶着道:“總座,屬下去會會他們。”

饒三村深沉一笑,舉手向空一招。這大概是他們的暗號,本來站在數丈開外的十二幢黑影,舉步朝草坪四周走了過來。這回大家都可看清楚了,這十二個人,方纔何以只是黑幢幢看不清面目?原來他們頭蒙黑布,穿着一身緊身黑色勁裝,布料好像極厚,全身上下一片黑色,只露出一對熠熠發光的眼睛。

凌君毅看他們裝束詭異,心頭暗暗付道:“這十二星宿,這般打扮,自然不會是裝神扮鬼,唬唬人的,那麼他們莫非練的是什麼邪門怪異功夫不成7”心中轉念,回頭朝公孫相道:“你要多加小心。”

公孫相道:“屬下省得。”一手仗劍,奔了過去,喝道:“你們哪一位站出來比劃比劃?”

饒三村冷冷說道:“不到黃河心不死!”仰手朝右首一人指了指。那黑衣人向前一掠,迎着公孫相撲來。此人身法奇快,一言不發,雙手如鉤,撲攫而至。

公孫相練的是“天狼劍法”,“狼形步”,上身一撲,便已到了黑衣人側面,口中低喝一聲:“看劍!”寒光一閃,劍尖已經刺到黑衣人肋下。

黑衣人不避不讓,猛地回過身來,右手五指箕張,朝公孫相執劍手腕抓來。

公孫相出手何等迅速,但聽“罵”的一聲,劍尖已經刺中黑衣人的右肋,但卻如點在堅石之上!不知黑衣人一身衣服,究是何物製成,居然不受刀劍,公孫相手中一柄百鍊精鋼的長劍,竟然刺不動它分毫。

公孫相心頭方自一驚,但見黑衣人扭身之間,五指勾屈,己朝自己手腕抓來,目光一注之間,但見對方五個指甲烏黑有光,分別淬過奇毒。公孫相又驚又怒,雙肩一側,身形斜竄而出,一下閃到黑衣人身後,刷的一劍,疾刺過去。

那黑衣人身上雖然穿着堅厚的黑衣,但行動卻十分靈活,身形隨着公孫相急速轉了過來,揮手一掌,劈擊而出。這一掌,居然勁風諷然,勢道極強,而且掌風之中,隱隱挾着一股奇腥之氣。公孫相師傅老狼神,原是旁門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平日對徒弟定然把天下武林各種旁門怪異武功,述說十分詳盡。

公孫相鼻中聞到對方發出的掌風,帶着一股奇腥,心頭不禁一動,暗道:“看來他們練的是‘五毒掌’了。”一時不敢硬接,身形前僕,一下從左竄出,揮手一劍,往後刺出。

那黑衣人兩次撲空,口中低嘯一聲,雙手揮舞,跟着欺來,撲擊之勢,更是迅捷無倫。

公孫相仗着“天狼身法”,忽東忽西的閃動,纔算和黑衣人打成平手,實則已是攻少避多。因爲黑衣人身上穿的一身堅厚黑衣,不受刀劍,就算你刺上了也是白刺。

兩人纏鬥了八九招,凌君毅一雙炯炯目光,一直盯注着黑衣人,自然看得十分清楚,雙眉微攏,沉聲喝道:“公孫兄回來。”

公孫相聽到喝聲,立刻長劍護胸,往後躍退。

那黑衣人並末追擊,便自收手。

公孫相退到凌君毅身邊,低聲說道:“總座,他們身上穿的衣衫,刀劍不入。”

凌君毅點頭道:“兄弟看到了。”

公孫相又道:“還有,他們不使兵刃,但十指都淬過劇毒,劈出的掌風,帶有一股腥氣,極似‘五毒掌’一類毒功,不可硬接。”

凌君毅道:“兄弟知道,他們若無特殊技能,姓饒的口氣也不會如此託大了。”口氣一頓,朝四人說道:“你們站在原地別動,兄弟去試他一試。”隨着話聲,緩步朝前行去。他武功高強,若是他都無法能勝得十二星宿的話,今晚的局面,就不堪設想了。

公孫相突然低聲說道:“總座要多加小心。”

凌君毅微微頓首,緩步走到饒三村前面,相距一丈,方始停步,道:“饒堂主貴屬,果然厲害。”

饒三村眨動灰眼,陰笑道:“凌老弟那是答應隨老夫同去了?哈哈,識時務者爲俊傑,凌老弟不失爲俊傑人物。”

凌君毅臉上不見一絲笑容,沉聲道:“閣下要在下隨你同去不難,凌某倒想先和你決一勝負,饒堂主不會推辭吧?”

饒三村死灰眼中神光一閃,徐徐說道:“老夫奉會主之命,原是敦請凌老弟來的,咱們自以不傷和氣最好,何況就今宵情勢而論,老夫已經掌握了必勝之機,再要以命相搏,豈不是有些不智了麼?”

凌君毅雙目寒光陡射,朗笑一聲,道:“凌某說出要和你動手,你想不動手,只怕也不成了。”

他打定主意,擒賊擒王,喝聲甫出,右手一拾,嗆的一聲,長劍出鞘,倚天劍青芒吞吐,朝饒三村一指,喝道:“饒堂主請亮兵刃。”這劍尖一指,距離饒三村身前不過數尺光景,一股森寒劍氣,直逼胸臆。

饒三村外號“金鉸剪”,他練的就是“金鉸剪”神功,兩個指頭,猶如鋼剪一般,就算你百鍊精鋼長劍,只要輕輕一夾,就可把你夾斷,因此他身邊從未攜帶兵刃。

但這回他看到凌君毅掣出來的長劍,不但形式奇古,而且劍鋒森寒遏人,顯然不是尋常寶劍。他雖然練成“金鉸剪”神功,但遇上這樣一柄神物利器,卻也不敢輕櫻鋒鎬,口中低嘯一聲,上身倏地往後一仰,飛縱出去二丈來遠。

凌君毅沒想到他會不戰而退,口中朗笑道:“饒堂主可是不敢和在下動手麼?”話聲未落,突覺身後風聲有異!

同時也聽到公孫相喝道:“總座小心身後!”其實不用公孫相出聲,凌君毅左手揚處,迅若電光火石,拍出一掌,人也倏地轉過身來。原來饒三村方纔那一聲低嘯,自是指揮“十二星宿”的暗號,嘯聲甫出,就有兩團黑影,疾如鷹隼,一左一右,朝凌君毅身後撲攫而來。

凌君毅是反手如來的傳人,聽風辨位,反手發掌,是他師門的絕藝,這一掌是他尚未轉身之際,向左首欺來的黑衣人拍去。那黑衣人堪堪撲到,五指如鉤,正待朝凌君毅左肩抓落,突覺一團強猛勁氣,當胸撞到,哪裡還有他閃避的機會?但聽“砰”然一聲。

一掌擊中此人前胸。這一掌,凌君毅差不多用了六成力道。直把那黑衣人震的向後連退了三步。

凌君毅拍出一掌,候地轉過身去。欺到右首的黑衣人目光炯炯,烏黑五指,有如鋼鉤一般,距離自己右肩已不過五寸,來勢兇猛,心頭不禁爲之一凜!急切之間,急忙右肩一沉,手中長劍疾削而出,同時身形一側,橫閃出去。雙方動作,均極快速,兩人擦身而過,錯開一丈來遠!寒芒閃處,那黑衣人突然發出一聲淒厲慘叫,鮮血噴灑,抓向凌君毅肩頭的五根勾曲手指已被劍鋒削斷,血流如注。

饒三村吃了一驚,他真沒想到凌君毅出手會有如此快法,連一向認爲可以縱橫江湖、所向無敵的“十二星宿”,轉眼之間,幾乎栽了兩個。此人不除,日後必爲黑龍會心腹大患。但他在臨行之際,會主又一再交代,此人非生擒不可!他心念閃電一動,又暇口發出兩聲低嘯。低嘯乍起,又有四團黑影,箭一般向場中飛撲而入。

凌君毅一招之間,一掌震退了一個黑衣人,一劍削斷另一個黑衣人五指,精神不覺陡然一振!他們縱然穿着特製衣衫,刀劍不入,看來也不過如此。

這原是一瞬間事,那被凌君毅一掌震退的黑衣人,一退即上,雙手箕張,縱身飛撲而至。被劍鋒削斷五指的黑衣人,更是兇性突發,雙目通紅,不顧右手鮮血仍然不停地流出,厲嘯一聲,左手五指如鉤,迎着凌君毅當胸抓來。這兩人幾乎是同時發動,來勢兇猛己極,凌君毅卻也不敢大意,右手一指,但聽“嗤”的一聲,從他中指飛射出一股勁急的水箭,直向左首黑衣人雙眼射去。倚天劍交到左手,同時身隨劍走,使了一記“橫掃六合”,劍光如匹練橫飛,朝另一個黑衣人掃去。

這一劍橫掃,使的正是時候,饒三村發出兩聲短促的低嘯,四個黑衣人從四個不同方向飛撲過來。他們平常縱然不畏刀劍,但凌君毅這柄倚天劍,乃是太上所賜,本身已是斬金截鐵的利器。此時經凌君毅使來,更是劍風激盪,寒芒耀目,威勢極強!撲來的四人,眼看劍光奇亮,寒氣直砭肌膚,也不禁爲之一怔,急急往後躍退。那個被削斷五指的黑衣人,吃過苦頭,自然識得厲害,縱身橫閃而出。

那凌君毅從中指射出的一道水箭原來是他方纔喝下去的酒,強敵當前,自然有不得幾分的酒意,才用內功逼出。在他原是無意之舉,只因對方黑衣人急撲過來,正好用酒箭唬他一唬,哪知這一下,卻是射中了對方。黑衣人全身都包在力劍不入的特殊衣着之中,只有這雙眼睛留着兩個眼孔,是他們唯一弱點。他撲來之勢,何等兇猛?凌君毅迎着他射出酒箭,又是用內力逼出,勢道同樣極強。一來一去,快速何殊電光,等到他發現凌君毅手中射出一股水箭,再待後退,已是不及。酒箭經凌君毅內功遏發,射中的又是人身最弱的眼睛,但覺一陣劇痛,雙手蒙着眼睛,哇哇亂叫,自然沒有來得及後退。

凌君毅一劍掃出,逼退了五個黑衣人,眼看被自己酒箭射中眼睛的黑衣人,末受大傷,立即身形一晃,欺到他身前,右手五指直豎,掌心向外,向前推出。

這一掌名爲“牟尼印”,乃是佛門降魔法藏,威力之強,豈同小可?那黑衣人身上雖有刀劍不入的衣衫,遇上這等佛門降魔絕學,也是經受不起,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應掌飛起,摔出去數丈來遠,當場氣絕。

那撲入戰場的四個黑衣人,雖被凌君毅一劍逼退,但他們都是久經訓練,人性已泯,滿腔都是兇殘暴戾之氣,—個個口發厲嘯,揮舞雙臂縱身撲起。那被削斷五指的一個,獨臂箕張,更是嘯聲如狼,搶先朝凌君毅身後抓來。這是同時發難,但見五團黑影,如星丸跳躍,行動有如鬼魅,集中凌君毅一個目標攻擊,聲勢猛惡絕倫!

公孫相目睹凌君毅一掌就擊斃了一個黑衣人,不由得豪氣大生,此刻眼看他們倚多爲勝,立即長劍向空一招,喝道:“宋兄、張兄,咱們一起上。”

宋德生、張南強雖明知對方刀劍不入,也各揮長劍,正待縱身投去。

凌君毅大喝一聲:“你們不用過來。”喝聲出口,但見他右手一揮,手上青虹掣電,又多了一把兩尺來長的短劍。但見他一長一短兩柄寶劍,在身前划起重重劍影,銀虹耀目,劍氣寒光擴及兩丈方圓。那五個黑衣人聯手撲攫,合擊之勢雖然嚴密,但他們都還神志清明,也知道凌君毅手上兩柄寶刃,正是自己的剋星?心存畏怯,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圍着凌君毅,連聲怒嘯,遙遙作勢。就在此時,那站在三丈開外的飛龍堂主饒三村口中,又響起了二聲短促的輕嘯。這兩聲輕嘯驟起,站立四周的另外六個黑衣人,隨着舉步,朝公孫相、宋德生等四人逼近過來。

公孫相爲人機警,口中大喝一聲:“大家小心!”喝聲出口,右手仗劍,左手迅快的從地上抓起許廷臣,口中凜喝道:“你們誰敢過來?”宋德生迅快抓起了躺在地上的假徐守成。張南強,徐守成兩人同時閃到公孫相和宋德生的身邊,準備合力迎戰。假徐守成被點住穴道,除了兩隻眼睛還能眨動,口不能言。許廷臣只是雙肩穴道受制,眼看公孫相把自己當作擋箭牌,擋在前面,不禁臉色煞白,大叫道:“公孫護法,快請放手,他們是沒有理性的人。”

六個黑衣人布成合圍之勢,緩緩向四人停身之處逼近,其實他們除了練的是邪門毒功,性情殘暴,神情並不迷糊。此時眼看許廷臣和假徐守成落在敵人手中,倒也投鼠忌器,一時不好出手。

只聽饒三村冷喝道:“你們只管動手,格殺勿論。”

許廷臣聽得又驚又怕,急叫道:“饒堂主,你老是來救我們的,總不能置我們的死活不顧……”

六個黑衣人聽到饒堂主的吩咐,口中低嘯一聲,突然朝四人飛撲過來。

公孫相一手抓着許廷臣,身形一撲,施展“狼形步”,右手振腕發劍,寒光閃動,快疾向撲來的黑衣人雙目刺去。黑衣人只有兩個眼睛,留着眼孔沒有遮蔽,是唯一的弱點。公孫相這一招“金針刺蟒”,劍尖灑出一大片寒芒,襲取對方雙目,黑衣人果然不敢大意,身形往後一仰,右手手肘朝他劍上演來。公孫相其實只是一記虛招,劍光灑出,人已身朝右竄出,一卞轉到了黑衣人背後。轉到敵人背後,原可乘機出手……但黑衣人身上刀劍不入,轉到他背後,也是一無用處,變成只不過暫躲對方撲搜。要知對方撲來的人數,共有六人之多,而公孫相他們卻只有四個人。公孫相堪堪轉到黑衣人背後,突覺一團黑影,疾如鷹隼,朝自己側面欺來,連人影還沒看清,對方鋼鉤似的手指,已然抓住了許廷臣的肩頭,另一隻手,劈面向公孫相抓來。那和公孫相對敵的黑衣人,也在此時,候地轉過身來,到了此時,公孫相不得不疾快鬆手,一個僕步,從兩人中間竄了出去。

許廷臣只覺肩頭劇痛,駭得靈魂出竅,口中喝叫一聲:“饒堂主饒命……”人已閉過氣去。這時宋德生、張南強、徐宋成三人,也都陷入險境。宋德生眼看饒三村下了命令,連他們自己人都一律格殺勿論,自己自顧不暇,再抓着假徐守成,豈不是個累贅?

因此就把那假徐守成隨手棄置地上,一手展開峨媚“亂披風劍法”。峨媚派這套劍法,原以看去雜亂無章出名,東一劍,西一劍,飄忽無定,身法自然也隨着飄忽遊走。

黑衣人身上刀劍不入,劍法再奇,對他們已是一無用處。但宋德生展開劍法,身形隨着遊走不走,卻對他大有用處,至少可以暫時閃避黑衣人的撲擊。

張南強出身衡山派,衡山劍法以騰空撲擊爲主,這回,他卻佔了很大的便宜。他劍法展開之後,身子凌空飛起,本來他們衡山派盤空撲擊取敵,一個人終究不是飛鳥,可以在空中迴翔上下,那是全靠撲擊之時,和敵人兵刃接觸,藉以騰身再起。如今黑衣人全身刀劍不入,他撲擊之時,只要隨便在黑衣人身上點上一下,就可借力縱起,飛了開去。一個人老是提着一口真氣,盤空騰躍,自然是一件十分吃力之事,但在和這幾個刀劍不入的黑衣怪人拼搏之際,他騰空飛躍,算是最安全的了。

四人之中,最吃虧的是徐守成。他出身武當派,武當“兩儀劍法”,取法“太極動而生兩儀”,每一劍,都划着圓圈,純然是以柔克剛的劍術。身形步法,雖是身隨劍走,但也只是在方圓數步之間走着弧形步法,最多踩踩九宮、八卦方位。此時面對着撲攫爲主,爪有劇毒,武功高強,秉性兇猛的敵人,劈、刺,所、削全然無效,迂迴緩慢的弧形步法,更是難以躲閃,兩三個照面,已是迭遇驚險!

第二十三章 鬼箭鎖喉第十一章 江上秘密第三十九章 探破古井第十三章 酒肉和尚第二十章 九缸藥汁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三十五章 潭底石室第三十四章 敵友莫測第三十九章 探破古井第十六章 百花幫主第三十八章 深更探石道第二十二章 選拔大會第三十三章 婁山雙怪第三十三章 婁山雙怪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三十章 發現第三者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四十一章 不共戴天第二十六章 故佈疑陣第二十七章 其中有毒第三十四章 敵友莫測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十八章 三日限期第二十二章 選拔大會第十八章 三日限期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二十五章 飛龍三劍第二十六章 故佈疑陣第三章 綠衣姑娘第十三章 酒肉和尚第三十五章 潭底石室第四十章 花主逞威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十八章 三日限期第三十五章 潭底石室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二十三章 鬼箭鎖喉第三章 綠衣姑娘第六章 情絲如綿第九章 黑 帖第三章 綠衣姑娘第三十七章 飛龍遇飛風第一章 兩樁公案第三十二章 直搗黃龍第二十九章 劍創星宿第四十二章 平步青雲第二十三章 鬼箭鎖喉第二十一章 妾意如綿第十五章 權且護花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三十二章 直搗黃龍第三十三章 婁山雙怪第三十三章 婁山雙怪第八章 李代桃僵第二十六章 故佈疑陣第十一章 江上秘密第一章 兩樁公案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十九章 奇招克敵第十四章 疑神疑鬼第三十四章 敵友莫測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十二章 人去樓空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十四章 疑神疑鬼第十四章 疑神疑鬼第六章 情絲如綿第六章 情絲如綿第三十章 發現第三者第十七章 神龍出雲第二十八章 滿盤皆輸第三十九章 探破古井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八章 李代桃僵第三十二章 直搗黃龍第三十七章 飛龍遇飛風第三十七章 飛龍遇飛風第一章 兩樁公案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四十二章 平步青雲第二十章 九缸藥汁第三十四章 敵友莫測第十七章 神龍出雲第十九章 奇招克敵第十一章 江上秘密第三章 綠衣姑娘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五章 劍破毒刀陣第十九章 奇招克敵第二十章 九缸藥汁第三十六章 力戰萬花劍第三十七章 飛龍遇飛風
第二十三章 鬼箭鎖喉第十一章 江上秘密第三十九章 探破古井第十三章 酒肉和尚第二十章 九缸藥汁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三十五章 潭底石室第三十四章 敵友莫測第三十九章 探破古井第十六章 百花幫主第三十八章 深更探石道第二十二章 選拔大會第三十三章 婁山雙怪第三十三章 婁山雙怪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三十章 發現第三者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四十一章 不共戴天第二十六章 故佈疑陣第二十七章 其中有毒第三十四章 敵友莫測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十八章 三日限期第二十二章 選拔大會第十八章 三日限期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二十五章 飛龍三劍第二十六章 故佈疑陣第三章 綠衣姑娘第十三章 酒肉和尚第三十五章 潭底石室第四十章 花主逞威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十八章 三日限期第三十五章 潭底石室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二十三章 鬼箭鎖喉第三章 綠衣姑娘第六章 情絲如綿第九章 黑 帖第三章 綠衣姑娘第三十七章 飛龍遇飛風第一章 兩樁公案第三十二章 直搗黃龍第二十九章 劍創星宿第四十二章 平步青雲第二十三章 鬼箭鎖喉第二十一章 妾意如綿第十五章 權且護花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三十二章 直搗黃龍第三十三章 婁山雙怪第三十三章 婁山雙怪第八章 李代桃僵第二十六章 故佈疑陣第十一章 江上秘密第一章 兩樁公案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十九章 奇招克敵第十四章 疑神疑鬼第三十四章 敵友莫測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十二章 人去樓空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十四章 疑神疑鬼第十四章 疑神疑鬼第六章 情絲如綿第六章 情絲如綿第三十章 發現第三者第十七章 神龍出雲第二十八章 滿盤皆輸第三十九章 探破古井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八章 李代桃僵第三十二章 直搗黃龍第三十七章 飛龍遇飛風第三十七章 飛龍遇飛風第一章 兩樁公案第三十一章 火焚星宿第七章 隔街望綢莊第四十二章 平步青雲第二十章 九缸藥汁第三十四章 敵友莫測第十七章 神龍出雲第十九章 奇招克敵第十一章 江上秘密第三章 綠衣姑娘第二章 藍衣主僕第五章 劍破毒刀陣第十九章 奇招克敵第二十章 九缸藥汁第三十六章 力戰萬花劍第三十七章 飛龍遇飛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