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的梅雲閣回來,沈卿半途便聽到了肅穆公府出了事。
姬無歡從梅雲閣出來,便直接接了詔令入宮了,皇上尋他,他想也沒想便去了。
“聽說孩子被打撈起來的時候,已經沒了聲息,小臉烏青,煞是可憐,一旁的黃姨娘哭得直接就失了聲。”夏嬈聽了消息來,在馬車裡跟大家說着。
楊嬤嬤一聽,便心疼的不行,稚子何辜,那麼小的孩子,還什麼都沒經歷過,便這樣死了。
沈卿默默聽着幾人討論,倚在馬車便不知在想些什麼,晃晃悠悠的,馬車很快便到了門口。
她還未下車,便察覺到外面有一道冷冷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
“王妃,是元霜。”素秋掀開簾子道。
“她現在倒是來的蹊蹺。”肅穆公府裡才傳出黃姨娘的兒子死了,她便剛好出門來尋自己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皆是意味深長。
沈卿扶着夏嬈的手下了馬車,看着鼓着眼睛白着臉的元霜,短短几日,她便從之前精緻的美人兒,變成了如今的怨婦模樣。眼裡失了靈氣,一張臉好似瞬間就老了一般,臉上的粉也敷不住了,可偏生她又還只是個不到二十的姑娘。
元霜一見沈卿,嫉妒的火便燃燒了起來,她快步衝過來指着沈卿:“是你害了我孃親的是不是!”
誰也沒想到她衝上來便是這一句,跟來的連翹更是後悔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楊嬤嬤直接冷眼看着連翹,早知她不是個安分的,如今居然挑撥了元霜來這裡鬧。
沈卿淡淡睨着元霜:“霜兒妹妹這樣說,可有證據?”
元霜皺眉:“連翹說……”
“奴婢什麼也沒看見。”連翹忙搖頭。
元霜怔了一下,回頭看着她,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你不是跟我說,親眼看到楊嬤嬤那個死老婆子,去了孃親院裡,找了小丫環使手段麼!”
連翹心裡叫苦不迭,遇上這麼個主子她是覺得受罪。她連忙跪在地上怯怯道:“小姐,奴婢可未曾說過這樣的話啊。”
“你——!”元霜此刻打死連翹的心都有了,但是現在不行,她沒有忘記今日來的目的。一個是擺脫庶子被殺的嫌疑,還一個就是逼沈卿承認,讓肅穆公府把娘給接回來。
她轉過頭又看着沈卿:“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
沈卿微微挑眉,這時候周圍已經開始慢慢圍了一些人過來了。
元霜見她不說話,手心緊了緊,道:“你在肅穆公府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善妒,到現在搬府,也不肯將淮南王的一衆小妾們接過來;你惡毒,陷害過劉清。你還無情無義……”
“夠了。”夏嬈看着她在這裡無理取鬧,面色黑沉的很,若是換以前,她一刀便解決了。
元霜被她呵斥,頓了頓,面子有幾分掛不住,更加惱了:“你一個賤婢,容得你來呵斥我?這就是你們大燕的規矩禮儀?”
夏嬈還要說什麼,卻被一旁的素秋拉住。
素秋看着元霜,再看看一旁圍觀的人,道:“大小姐,要不裡邊兒去說吧。您明兒個不是還要出嫁麼,咱們有話……”
“你又是哪根蔥,你不過就是個瘸腿的瘋婆子罷了。我出不成嫁關你什麼事,你這樣的,一輩子都嫁不出去,最後只能絞了頭髮去做姑子!”元霜情緒十分激動。
沈卿見她不對勁,心中猜到了什麼。
“霜兒妹妹,聽聞小公子今日落湖了,你不回去看看?”沈卿問道,但她的話才問完,就見元霜的臉唰的一下白成了紙,整個人也有些僵硬。
她停頓了半晌才張張嘴,故作硬氣道:“你別胡說,我出門事,庶弟還好着呢。你這般跟我說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是懷疑,是我把庶弟和奶孃推落了湖中嗎?”
元霜這話一出,沈卿嘴角便淡淡浮起一絲笑意,明眸直直看着她:“霜兒,方纔我未曾跟你說過,小公子是與奶孃一道落水的吧。”
元霜方纔口口聲聲說不知情,現在卻知道那小公子是跟奶孃一道落水的,這說明了什麼?要麼就是明知故問,要麼就是她說漏了嘴。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嫌疑人之一。而且黃姨娘跟她之間素來有嫌隙,衆人往深了一想,便也猜到了。
周圍的議論聲越發大了,元霜恨不得捂住耳朵。跪在地上的連翹卻想起了之前元霜纔出去一會兒便又匆匆忙忙回來的樣子,難道說……
她驚愕的擡起頭,沒想到元霜能這麼狠,連自己的親弟弟也下得去手!
“你……你污衊我,你空口無憑。”元霜心中一懼,已經是完全亂了方寸,不知道該怎麼辯駁,開口又怕說錯,只能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沈卿。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多,她只覺得臉好似都僵住了,好在連翹不想受牽連,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姐,既然府中有事,咱們就先回去吧,而且您明日還要出嫁呢……”
連翹的話說完,元霜好似回過了些神,陰沉沉的盯着沈卿:“我不會放過你的!”
沈卿沒有應她,她現在不敢去反駁其他人,也就只一心盯着自己了。
元霜轉頭上了馬車,連翹也正打算去悄悄跟着離開,卻被楊嬤嬤上前一把拉住:“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
連翹心中一慌,忙用力推開楊嬤嬤的手,回頭看了看沈卿,咬咬牙,趕忙跟上馬車離開了,生怕沈卿會命人將她捉拿住一般。
沈卿倒是沒有說什麼,看着元霜又這般狼狽離開,淡淡道:“回吧。”
夏嬈跟在沈卿身側,略帶着怒意:“您就是這般縱着她們,才讓她們肆無忌憚。”
“她的好日子早已經到了盡頭,只是她不自覺而已。”沈卿淡淡說着,入了王府,耳根瞬間清淨了不少。
“其他人遠遠跟着就是,我想自己走走。”沈卿轉頭對後面的人道。
後面的一衆婆子們連忙應了聲,沈卿這才召了夏嬈和素秋往前走。
“軒轅離的情況怎麼樣了?”沈卿問道。
夏嬈覺得奇怪:“王爺和狄雲都在盯着,您方纔爲何不問?”
沈卿沿着小道慢慢往前走,目光有些複雜:“我覺得他們有些事情在瞞着我。”並沒有證據,但隱隱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素秋看了看夏嬈:“你就把知道的都跟王妃說了吧。”
夏嬈自然聽沈卿的,把軒轅離的一衆情況都說了,包括答應長公主,用宮嬤嬤來換他離開京城的機會。
沈卿聞言,在一株梅樹前停下,剛好一朵梅花掉落了兩片花瓣,鮮紅耀眼,彷彿是滴在雪裡的鮮血。
“他們是擔心我會親自帶人去殺了軒轅離嗎?”沈卿俯身,將梅花花瓣拾起,捧在手心。
夏嬈微微咬脣:“或許是吧,畢竟……”
素秋責怪的看了她一眼,夏嬈才忙回過神來,閉緊了嘴巴。
沈卿微微側目,看着擠眉弄眼的二人:“怎麼了?”
夏嬈垂下眉眼不說話,素秋則是咬咬牙,顯得有些爲難。
沈卿越發覺得奇怪:“到底怎麼了?難不成你們都不是我的人,而成了王爺的人了?”沈卿這話帶着幾分笑意,但她的疑惑卻是真的。
素秋看了看,輕嘆一聲,還是說了出來:“王爺也是擔心您。您的事情他全部都已經知道了,也不反對您去報仇,但是現在,您身子特殊,有些事情,還是我們來動手的好。”
“身子特殊?”沈卿皺眉,就算與姬無歡同房,也纔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不可能懷有身孕,到底是哪裡特殊了。
素秋面色紅了紅,湊到沈卿耳邊道:“王爺算過了,您的例假應該快……”
沈卿啞然,但卻覺得太荒唐了。但見她們一副閉緊嘴吧的額樣子,也不多問了。
“這件事,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夏嬈忙道:“您放心,狄雲都已經聽您的吩咐安排好了,軒轅離這一次不論如何都逃不出去的。”
“不一定。”沈卿微微搖頭:“當年我們便是按他要求準備了不少密道,他如此狡猾,不可能沒有留一條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路,亦或是還有別的法子。”
“他既然要長公主幫忙,那我們盯着長公主府不就可以了?”夏嬈道。
“也有可能,他只是拿長公主做幌子而已。”沈卿說到這裡,忽然覺得頭有些疼,腦中的一些其他細碎記憶又涌了出來。
這段時間她經常這樣,但凡想到什麼或是見到什麼,就會連帶的勾出很多很久以前的記憶,記憶中的強烈的情感也一次又一次的攪亂了她的心神。
她頓了頓,擡起頭來看着二人,微微皺眉:“軒轅離……”她才提起他的名字,心如刀絞的感覺便猛烈襲來,讓她面色煞白。
素秋熟練的拿出一粒藥丸來給她,沈卿看着手心的白色藥丸,腦中忽然閃現出不少她最近服用這個藥丸的記憶,可卻好像並不清晰。
“王妃,吃了藥就不難受了。”素秋在一旁有些急。
沈卿將藥丸攥緊,回頭問她:“以前我也吃過?”
素秋看着她難受的樣子,心疼不已:“您想起來了?”
沈卿皺眉,一旁夏嬈到底是忍不住了,直接開口:“您已經這般反覆好幾次了,每次頭疼之後,都會內力盡失,等下次醒來,就會忘了頭疼的事。”
沈卿只覺得腦袋裡好似有無數把小鐵錘在不斷的敲,似要將她的頭敲碎一般:“所以……你們攔着不讓我去的原因,是擔心我突然出事。”
二人不再說話,沈卿看了看手心的藥丸,面無表情的嚥下。
“您別怪王爺,他也盡力了。”素秋勸道。
沈卿吃了藥以後,只覺得頭開始暈了,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模糊,聽着素秋的話,她也沒時間來回答,但,她怎麼可能怪姬無歡呢,這不關他得到事,只怪自己……
此時,深深宮殿中的姬無歡驀地面色一沉,好似感覺到了沈卿的難受一般。
一旁的人看着他,笑道:“淮南王,怎麼了?莫不是方纔本皇子說的話,你覺得不對?”一旁一位小麥色皮膚,五官俊朗的男子笑問道。
姬無歡淡淡看了他一眼:“本王並無此意,四皇子多想了。”
四皇子姬允看着他永遠是這般冷冰冰的態度,也不惱,只哈哈笑起來:“聽聞淮南王娶了新王妃後,也會笑了,怎麼現在看着,還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難道是因爲本皇子不夠嬌美嗎?”
面對四皇子的打趣,旁便候着的公公們都掩脣輕笑了起來,姬無歡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二人坐了好一會兒,裡面纔來了消息:“四皇子,王爺,皇上讓二位進去說話。”
姬無歡站起身來,倒是沒先走,讓了姬允一步。
姬允見此,回頭睨了眼姬無歡,嘴角勾起,快步離開。
皇帝這會兒已經做起來了,一身明黃龍袍,即便是在暖和的屋子裡,膝上還是搭了一條毛皮。
見到二人進來時,面上很慈祥和藹,只輕聲笑道:“來了。”
姬允上前一步見禮:“兒臣見過父皇。”
姬無歡跟在後面半步也行了禮,皇帝看了看他,輕笑:“都起身吧。”
姬允也察覺到皇帝的目光沒有落到自己身上,笑容僵了一些,在一側坐下,道:“父皇身子可好些了?”
“已經好了不少。”皇帝淡淡笑道,看着姬允,所以聊了幾句,又對姬無歡道:“這次叫你們過來,是想問問你們,誰去南詔。”
“去南詔?”姬無歡微微皺眉:“臣跟四皇子都是將軍,跟南詔打過不下十場仗,若是我們任何一個人過去,只怕都是有去難回。”
姬允也同意姬無歡的話:“父皇怎麼會突然要我們去南詔?”
“因爲南詔皇帝已過世,新皇即將登基。”皇帝說完,輕輕咳了幾聲。
“什麼?”姬允顯得很驚訝:“這件事好似兒臣一直沒聽說,怎麼就到了要新皇登基的時候。”
“是新皇來信請求朕保密的。此番新皇登基,擔心朝中變動,所以特意送上了五座城池,讓我大魏的戰神去幫助平定內亂。你們放心,南詔現在還沒有能力跟大魏抗衡。”皇帝笑起來。
姬無歡沉默想着,南詔雖然早就立了太子,但這個太子卻一直沒什麼本事,若不是他娶了大魏的公主姬無憂,有大魏一直在背後撐腰,早就被人拉下來了。如今南詔王突然去世,國內各種勢力必將殊死一搏。
若是尋常,姬無歡可能就直接請命過去了,但是家中還有沈卿在,如今也正是她的危難關頭。
“皇上,臣……”姬無歡纔開口,姬允便馬上道:“兒臣願意過去!”
姬無歡和皇帝皆是驚訝的看着他,姬允卻笑道:“兒臣一直在外征戰,對於朝中事物皆是不熟,此番能助南詔新皇一臂之力,對兒臣來說也是難得的經驗。”
姬允這話一出,旁的公公連忙低下了頭。
幾位皇子中,若說熟悉政務的,怕是沒有。所有的皇子們不是被皇后打壓了下來,就是自己膽小懦弱根本不敢爭。
姬無歡看了他一眼,大概也猜到了,他是想借此機會擺脫皇后的控制吧。但皇上已經任由皇后爲所欲爲這麼多年,會答應他麼?
皇帝也認真看了姬允半晌,讓公公端了杯茶給他:“允兒,對於江山社稷,你是如何看待的?”
姬允心中一動,擡眼直視着皇帝:“兒臣認爲,只有能保證百姓安慰,能不讓他們挨餓受凍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哈哈……”皇帝聞言,竟是大笑起來:“我皇兒常年在戰場,性子果然耿直,但一些經論你也要多看。”說完,便跟一旁的公公道:“現在教習皇子的太傅,還有幾個成日泡在翰林院的?”
公公聞言,立即猜到了皇帝的意思,忙笑道:“還有李太傅、王太傅,手底下都沒什麼事兒呢。”
“好,回頭你告訴他們,從明日開始,就去給四皇子上課吧。”皇帝笑道。
公公忙應了是,姬允也趕忙起了身行禮,他自然知道皇帝此舉意味着什麼。如今的王太傅,雖然年紀老邁,可是當年皇上還是太子時,便是他親自教習的,如今卻讓他來教習自己,這意思不已經是很明顯了麼?
“既然你要去,便回去準備準備吧,這兩日就出發。”皇帝道:“只是王太傅年紀大了,不能隨你奔波,但李太傅和他的一些門生朕看着都不錯,你選一些帶上便是。”
姬允頷首應了,擡眼看着皇帝,目光堅定!
等姬允離開,皇帝才讓人拿了軟墊枕着,看着姬無歡,目光柔和了不少:“你跟你的新王妃如何了?”
“很好。”姬無歡簡單應着,他迴避了自己的身世迴避了二十多年,並不想跟皇帝多說什麼。
皇帝哪裡不明白他的心思,嘆了口氣,看着盆中忽明忽暗的炭火,只道:“朕時日無多了。”
姬無歡手心微緊,卻還是一個字也沒說。
“皇后陪了朕幾十年,從朕還只是個小皇子時,她就一直伴朕左右,到現在依然如此。”皇帝似乎在回憶以前大,但眸光閃了閃:“如今我們都是垂垂老矣,有些故人也早已入土化作灰塵。朕這兩日總聽說,肅穆公府又在鬧了,還是因爲你娘之事,對嗎?”
姬無歡不語,皇帝也沒有要讓他非要說出什麼的意思,只自顧自繼續道:“無歡,朕虧欠你孃的,也虧欠你的……”
“皇上!”姬無歡打斷他的話,他擡起頭來,看着皇帝蒼老的臉,神色複雜:“時辰不早了,您該歇着了。”
皇帝眼底有些溼意,看着他的眼睛,只笑道:“你眼睛跟你孃的真像,無歡,朕若是把這天下給你,你要不要?”
皇帝此話一出,殿裡頓時安靜的可怕。
姬無歡忍住胸腔複雜的情緒,只看着他:“依臣之見,四皇子堪當大任。”
皇帝早知他會拒絕,未在多說,只擡了擡手:“行了,知你不願陪朕,回吧。”
姬無歡面色冷沉,看了看皇帝,轉頭而去。
他走時,渾身都帶着一股寒氣,讓人望而生畏,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彷彿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復又開口:“你的王妃……”
姬無歡腳步停住。
“好似聽說,是叫沈卿?”
姬無歡的手收緊,立在原地沒再動。
皇帝笑笑:“沈卿,是個好名字,前朝遺孤沈將軍一家,便各個都是能文能武的人才,她既然也姓沈,必然不差。”
姬無歡沒答話,徑直便提步走了,但有了皇帝這句話,他知道,皇后動不了卿兒了。
等姬無歡離開,皇帝才幽幽看着旁邊的公公道:“你說朕這一輩子,是不是已經無憾了?做了皇上,開拓了疆土,建立了自大魏建國以來,最偉大的盛世。”
公公上前道:“皇上乃千古一帝,難得的聖明之君……”
“千古一帝,聖明之君?”皇帝極緩的念着這幾個字,念着念着便哈哈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便擁着毛毯沉沉睡去了。
姬無歡出來時,姬允在殿外等他,看着他披着一件黑褐色大氅,面容冷峻,不由上前笑道:“淮南王還是當初那個淮南王,人一出現,便已經叫人不敢小覷了。”
姬無歡淡淡看着姬允:“殿下可是在等臣?”
姬允淺笑,看着同自己一般高的姬允,擡手替他拂了拂肩上的雪:“母后說,打算想辦法讓你交出兵權,但我看父皇好似不是這個意思,不知淮南王怎麼看?”
姬無歡淡淡睨着他:“四皇子既然已經開口,是已經決定另立門戶了嗎?”
姬允的話問的直白,姬無歡便也不藏着掖着。
姬允看了看他,笑着搖搖頭:“罷了,淮南王可沒人敢惹。”他說完,便轉身要走。
姬無歡冷漠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開口:“天下若安平,這兵權於我,沒有意義。”
“當真?”
“當真。”
姬允只稍稍側過了身子,看着他一身清寒,隱隱顯露的高貴竟讓自己都有幾分妒忌,這個人,分明行事作風,都與當年的父皇越來越像了。
“希望王爺說到做到。”姬允留下話,便踏着雪走了。
天地蒼茫,白雲蒼狗,對姬無歡來說,都不過時過眼雲煙而已。以前要這些,是爲了能活命,爲了能報家國平安,若是天下安定,卿兒在側,他要這些權做什麼。
他提步離開,一步一步往前走,但每走一步,好似都離腳下的刀山火海遠了一些。越是往家的方向靠近,他便越安心。
至於孃親的仇,元鬆一倒,肅穆公府這條百足之蟲,縱然不會傾然倒塌,但也是隻能眼睜睜看着迅速走向消亡了。今日皇上又提到了孃親,他會開始採取行動吧。
回到王府時,沈卿已經歇下了,素秋過來,說了下午的事。
“吃了藥了?”姬無歡眉心微皺。
素秋微微點頭:“但是王妃已經知道了這些事,王爺,能不能再找到更好的大夫?”
夏嬈在一旁道:“鬼醫已經是我們所知的最好的大夫了。”
“比鬼醫醫書好的人,自然還有。”姬無歡面色緊了緊,他這麼多年四處征戰,各國有那些人物,他全都知道:“只是那人的秉性脾氣,比鬼醫聶盛的更加奇怪。”
“難道您說的是……”素秋和夏嬈對視一眼,似乎提起這個人的名字便渾身不適了。
“就是他,聶盛的師父——鬼王。”姬無歡寒聲道。
幾人聞言,皆是沉默了下來。鬼王此人比聶盛更加難纏,而且行事乖張惡毒,傳聞更是有利用未出世的嬰兒來做長生不老藥的行爲。而且縱然醫書高超,但行蹤不定,不愛美人不愛財,唯獨愛這些挑戰人底限的東西。
沈卿似乎聽到外面的說話聲,驀地睜開眼睛,淡淡吐出了一直放在舌下的白色藥丸,未再說話。
肅穆公府此時已經是亂了套了,元鬆好不容易纔得來的兒子,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淹死了,可想而知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黃姨娘好似瘋了,抱着枕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元鬆從她房間出來後,便厲聲呵斥道:“給我查,把所有有嫌疑的人全部給我找來,一個個拷問,若是不肯說,全部給我活活打死!”
老夫人坐在首座也是白了臉,聽到他這話,寒聲道:“你連你這官帽子也不想要了?還要把所有人都打死,我看你怎麼不去把你的黃姨娘打死,連自己兒子都看不住,她成日都在做些什麼!”
元鬆被這番訓斥,黑着臉坐在一旁,聽着下人們一個一個上來陳述。
輪到一個家丁時,他猶猶豫豫的,才道:“老爺,那****在湖邊小道上,好似見到了一個女子背影,但……”
“但什麼!”元鬆一聽,忙狠狠抓着他的領子。
家丁嚇得腿軟,忙道:“但那人的穿着和背影,都好似是大小姐。”
“霜兒?”元鬆鬆了手,怔住,元霜當初狠狠打那奶孃和咒罵孩子的場景好似還歷歷在目。
說完,面色便狠了起來:“你看到的大小姐,穿着什麼眼色的衣服,什麼髮型帶着什麼髮飾?”
家丁嚇得哆哆嗦嗦的,忙道:“小姐穿了件水藍色的長裙,挽着飛仙髻,簪子什麼的奴才沒看清,但好似全是金飾。”
“來人,給我去把大小姐請來!”元鬆寒聲喝道,嚇得一旁過來看熱鬧的三老爺一哆嗦,差點從凳子上跳起來。
他看了看元鬆,道:“大哥,若真的是霜兒……你也彆氣,興許只是失手,或者不是故意的,反正你還年輕,還能再生……”
元鬆聞言,沒好氣的看着他:“你給我閉嘴!”他已到不惑之年,可這麼多年也不知怎麼了,就是生不出兒子來,三房也是,這麼多年只生女兒,不生兒子,如今好好的一個……
他想不下去了,越想越傷心。
三老爺心裡卻犯嘀咕,你若生不出來,我還能生嘛……
元霜看到有人來請時,便知壞事了。
她現在想要找人商量都不知道找誰,看着一旁的連翹,忙道:“連翹,你最聰明,你想想怎麼辦?”
連翹一臉爲難,她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兇手就是元霜了,她可不想再惹一身騷。
“小姐,奴婢……”
“你要是不說,我就讓人活活把你打死!”元霜忽然狠厲道,反正這一次要是被叫過去,她也是個死字,倒不如先殺了連翹這個多事的。
連翹一聽,連忙就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幫您想法子。”連翹的眼珠子開始快速轉了起來,卻不是盤算元霜該怎麼樣,而是想着,既然她這般逼自己,也別怪她以後拿這個來要挾她!
“快點!”元霜不耐的催促道。
連翹看着她這般樣子,咬咬牙,道:“小姐,若是讓您栽贓給淮南王和淮南王妃……”
元霜怔住,盯着連翹:“繼續說。”
連翹緊張的嚥了咽口水,纔看着元霜,手攥着衣襟,才道:“之前淮南王不是一直懷疑二夫人……二夫人是老夫人和老爺害死的嗎,如今他們想法子設計害死小公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再說了,您那會兒正好去了淮南王府,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奴婢也可以給您作證,您在去淮南王府之前,哪裡也沒去過。”
元霜一聽,想起沈卿來,想起她原本落魄卑微卻轉眼成了備受寵愛的淮南王妃,想起她一直對自己不鹹不淡的態度,便咬咬牙:“好,就按你說的做。”
連翹聞言,垂下眉眼暗暗高興,只等元霜明日嫁到劉府,她再想辦法爬到劉清的牀上……
但元霜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道:“你放心,等這件事一了,我一定會給你尋一個好人家的!”
連翹微怔,卻忙跪伏下來:“多謝大小姐,奴婢就想陪在大小姐身邊……”
“不必了。”元霜冷聲拒絕了,從梳妝檯前起了身,冷冷道:“走吧,一會兒到父親面前,你若是說錯了一個字,我就把你抽筋剝皮,再把你丟到大火裡燒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