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珈羅此後再也沒有給徐時萋打電話,但短信依舊。精挑細選是我們的追求,熱門的書爲大家呈現,敬請持續關注,
短信裡那些平常生活的細節,包括偶爾傾吐的愛語,文珈羅都細心收藏着。後來她乾脆把手提電腦放在牀前,新建了個文件夾,每天都把她們的短信對話導出來放進去。
每一天都標註了一個日期,文珈羅默默地看着日期的變化,漸漸的可以下牀了。
她依然還是沒有出門,大部分時間是坐在外面曬太陽。
每天上午,奶奶都跟着爺爺打太極拳,據說這個對降血壓很有效,比吃藥要管用些,所以奶奶就算不太願意,也會跟着爺爺活動。
整個冬天裡不減綠意的院子,如今早春到了,嫩芽裝點着樹梢,就更透着青春勁兒。而兩個老人穿着綢緞的衣服,緩慢地享受着溫暖的日光,總是帶着那麼一份經過歲月沉澱的安好。
文珈羅經常看着看着就癡了。
終於有一天,她可以從躺椅裡站起來,輕輕地伸一個懶腰了。
她真的就被養胖了些,看平時的穿衣就能知道。後來羅琳伊喜滋滋地替她買了許多新衣服,在把那些小了的舊物拋棄時,她的心中是很受安慰的。
這幾天早春的溫暖突然像曇花一樣收攏了,料峭春寒侵襲而來,文珈羅穿上厚厚的大衣,把像情侶裝一樣的帽子手套拿出來,然後出門了。
她沒有開車,羅琳伊見她一定要出去,就叫了司機送她。
那個司機就是曾經接送過徐時萋的人,很快地把車開到了她家的樓下。
上樓,敲門,文珈羅覺得自己的心很平穩。她每一天都在腦子裡想象着見到徐時萋的情景,要說什麼話,該做什麼動作,甚至姿勢神態都模擬了很多遍。
而開門的人,就是徐時萋。
一裡一外,像過了一個世紀的相見,恨不得連眼都不眨,只想再長久一些保存住對方的容顏。
明明已經打算好了再不分開,卻連多一秒鐘的時間都貪婪地想要得到。
徐時萋讓開了些身,文珈羅踏步進去,身姿筆挺的,步伐穩重,再找不到車禍後的狼狽,但也叫你看不到她心裡在想什麼。
微偏着頭看女孩似乎是完全的恢復了,徐時萋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她合上了門,只等文珈羅一轉過來身,就欺身上去,先抱住人再說,先吻了再說。
本來想問家裡沒有其他人了嗎,難道你知道我今天會來是在等我嗎,還有就是讓我看看你現在到底瘦了多少……可是這些話文珈羅都還沒有說出來,就被那女人大膽地摟抱住,嘴脣也蓋了上來。
文珈羅瞪大了眼睛,然後在徐時萋如水一般的溫存中又緩緩合上。她伸出手去回抱徐時萋,很專心很專心的與她接吻。
依然是這樣甜美的脣舌,喜歡掃蕩她的牙齒,尤其最愛她的那兩顆虎牙。文珈羅傾力追逐着那靈巧的誘惑,然後撫慰地糾纏着,交換着屬於彼此的氣息乃至於唾液。
什麼都是催情劑,芬芳的令人迷失。
文珈羅吻過了徐時萋的嘴脣,輾轉移動,眼睛看到的不算,她要親自測量這女人消瘦的程度。可惜徐時萋總不讓她得逞,每回當她的吻靠近頸項的時候,就又把她的頭捧回去,再貼上那雙脣。
漸漸文珈羅就失了耐心,她拉開了徐時萋,微皺着眉看着那脖子上依然圍着絲巾,與在醫院裡那天看到的不是同一條,但卻同樣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顫着手要去解那絲巾,被徐時萋抓住了。
“讓我看。”
徐時萋堅定地抓緊了她。
文珈羅做不到粗暴地掙脫她的手,只好低聲哀求着:“讓我看看……”
不要。徐時萋張口說。
文珈羅死死地盯着那張嘴脣,幾乎是同一瞬間耳旁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她猛地伸過頭去親了下那嘴脣,哄她:“我聽見了……”
徐時萋靜靜地看着她。
“求你了,”文珈羅又親了兩下,伸手再次抱緊她,“隨便說什麼,只要你出點聲音就行。”
徐時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髮。不過一月餘,這女孩的頭髮就又長了,如今披散着在肩上,倒有幾分柔順的感覺,像此刻的她一樣。
沉默像一把鈍了的刀,來回緩慢地割鋸着文珈羅的心。她的眼前漸漸迷濛了起來,胸中也隱隱疼痛着。
這回她被徐時萋拉開了,帶進了她的房間。那牀邊的書桌上放着幾本便利貼,顏色各異,有的還印着漂亮的花紋。徐時萋選了有花紋的那一本,然後低頭開始寫字。
文珈羅就立在她的身邊看着,看她頭頂的發旋,看那筆尖的沙沙走動,看她最愛的聲音變成了一行黑色的字跡,像一場無聲的電影鋪陳開,畫面黑白無彩,滯澀到令她喘不過氣來。
徐時萋寫好後,撕下來,只用兩指夾着,擡頭遞給她。這動作看起來非常熟稔,像是重複了幾千幾萬遍。文珈羅接過便利貼的時候想,這段時間她是怎麼習慣了這種方式的,又是不是隻剩下這麼一種方式跟人交流了,這想法叫她連一張小小的紙片都要拿不住,只能拼命地穩住自己的手,去看上面的字。
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了。
文珈羅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知道,但她又不知道。
昨天,文寶華告訴她,徐時萋已經在治療中了,那些改善受損神經血運和激活神經再生的藥物全部用的是進口藥。這些名詞文寶華說得很拗口,文珈羅也聽得太陌生。不過既然在向好的方面發展,爲什麼你的神情還是這麼凝重呢?
文寶華看着她,嘆了口氣。你是知道的,十七最喜歡最滿意她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其實就是她的聲音。這聲音是天生的,更是獨一無二的,這種意識大概從她懂事起就一直伴隨着她。可以說她那嗓子給了她許多勇氣,爲她獲得一些別人難以得到的東西,也增添了太多的光彩。所以,我想她大概是受不了。
她受不了,可是我不知道,文珈羅怔怔地聽着。她們又不是沒有見過面,可那女人還說不是靠聲音說話,有什麼關係;後來的日子裡也無法從任何一條短信中看出她是那麼介意——果然,她是擅長安慰的,何況那個害了她的人是自己。
她不敢開口。文寶華低聲說,她怕發出來的聲音會嚇着她自己。無法配合醫囑就變成了語言障礙,她現在是心病難醫。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文珈羅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覺。當身體的變化難以從表象生理的角度去解釋的時候,“心理”這個詞就成了最佳的依託。在當今社會,壓力越來越大,內心得不到抒解的人難免會有不同程度的心理扭曲。能自我控制調劑的人,大概都算不上有病,但那些無法抑制自己走向極端的人,就確實該找心理醫生了。
她當初也有這樣的一個過程,只是後來演變成刻意的縱容。
把說不出口的難處,解釋爲心理問題,就再不能強迫着去做什麼了。她是如此,而徐時萋呢。她難道不想開口說話了嗎,是什麼讓她甘願當個啞巴,做個不順暢的人?
打電話到自己單位去銷假,直接掛給了局長。電話那邊說你請的假還長着,可以繼續休養,但是文珈羅已經不能再這麼呆在家裡了。她後來是強調着自己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一定要回來上班,那邊才鬆了口。事實上除了幾個局長外,單位裡並沒有人清楚她的底細,她想要過安靜的生活,她那雙父母的庇佑有時候也是負擔。
第二個電話文珈羅就打給了濛濛,她姓杜。
在她養傷的這段時間裡,杜濛濛經常過來,一開始是帶着一堆圖片和資料,想來遊說她入股她們想要盤下的酒吧,杜濛濛知道她性格其實是很懶散的,不一定有這個心,所以準備了滿腔熱血的話,但她沒想到的是,文珈羅一口就應了下來。
其實文珈羅只是因爲看到了那個地點,恰好是她工作的那個城市。她有愛的人了,就慢慢會有長遠的打算,未來的重心說不定就在那邊,無論將來她們會面臨什麼,多一條退路,總是意味着就多一種選擇——或者說,多一種選擇,就意味着多一條退路。
而在她休養的這將近兩個月中,那個酒吧已經接下來了,其中文珈羅雖然沒有親臨現場,但她打了幾個重要的電話,爲酒吧掃清了一些障礙。異地他鄉的,有個強硬的後臺,總會好一些,這也是杜濛濛爲什麼非要拉着她入股的原因。
電話裡杜濛濛說酒吧已經全部重新裝修過了,等你來纔會開張。文珈羅就靜靜地說,選日子吧,我馬上要去上班了。
她要把徐時萋帶走,如果那個女人真的只是心理問題,那就是她的負責。
所以,當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文珈羅就來了,而徐時萋也像一直在等待着,可以隨時包袱款款。
只是在這之前,文珈羅以爲必要的溝通是一定的,可是徐時萋的這句話,卻把她給堵了回來。
你知道我已經知道了,竟然還這麼淡定,你到底在僞裝什麼,在我的面前,有帶面具的必要嗎?文珈羅低□去,含着徐時萋的脣,不輕不重地咬了她一口。而依然是沒有任何聲音迴應她,只是那女人的眼神,透着可憐兮兮的無辜,又有些狡黠。
一場車禍的發生,她在治癒了斷開的肋骨的同時,也加固了自己的決心。而變化並非只有她一人,徐時萋眼裡曾經看到過的惶恐和猶豫退縮都不見了,她雖然坐在那,卻有一種站直着挺立着的錯覺。
聽說她不肯說話是一回事,自己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還是不肯開口就是另一回事了,文珈羅不相信她會捨得這麼讓自己痛,所以越發發狠地咬她的脣。直到滲出了血珠子,鮮紅欲滴的,禁色的美。
徐時萋很快地捂着自己的脣躲開,憤然瞪着她。
文珈羅蹲□去,拿下她的手,看到那血珠還在,就擡手替她抹去了,然後摁在手裡的便利貼上,留下個細小的指紋。
徐時萋搶過了那張紙,然後把它墊在膝蓋上,疾筆寫字。
你不要難過,我不怪你,真的。
字是歪歪扭扭的,那個“真的”二字寫進了文珈羅的指紋裡,看着很諷刺。
“你是要當聖母嗎?”看着字條好久,文珈羅才輕喘着氣粗魯地問,“是我害你成了這樣,你爲什麼不怪我,你幹什麼要這麼偉大?”
徐時萋不動了,雖然靜止着,眼神裡卻更加的有內容了。
文珈羅懊惱地跪在地上傾前去抱住她的腰,那兒真是瘦了,貼上去也不夠溫暖。
“對不起……”擁抱着了,文珈羅才發現這女人的全身都繃得緊緊的,彷彿拉弦即斷。
把紙擱在文珈羅的背上,徐時萋撲下去寫字。
怪你的話又能改變什麼呢,如果我告訴你的話你能好好養傷嗎?我已經這樣了,不想你再留下什麼後遺症。
文珈羅不禁苦笑。大家都在說後遺症,都怕她不能恢復得很好,可是誰又知道她在乎的只是這個女人。
“你一定是騙我的吧?”文珈羅伏在她的胸前,喃喃地說,“我是知道其實你根本就可以說話,但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懲罰我。”她擡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問,“我那天開車太沖動了,所以你生氣了對嗎?”
徐時萋有些古怪地看着她,低下頭去,幾乎是面無表情地把那張便利貼翻過去,攤在手心裡寫字。
房間一時很安靜,文珈羅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膝蓋都要麻木了。
如果你沒有自信可以和現在這樣的我繼續下去,不需要找藉口,我們不如趁早分手,也省得彼此再受折磨。
文珈羅捏着這張紙,拇指狠狠地把它掐透了。身體上的疼痛,也許可以一針見效,心理上的高山,卻很難翻越。她承認在最初的時候,是被這女人的聲音所吸引,但那絕對不是她所愛的全部。不過是沒了以前好聽的聲音,想想那玻璃碎片如果再偏一些——其實說到底,還是幸運的。但她現在不敢這樣說,人的心是不同的,她這麼認爲,並不代表這女人也不看中,否則這不肯說話是爲什麼。
心疼地又抱住徐時萋,把她的頭拉下來,文珈羅在她的耳邊低聲說:“你知道,我只是恨不得殺了我自己,但是我愛你,和你能不能說話,聲音好不好聽無關。”
“時萋,”文珈羅側頭吻她的耳垂,留下溼漉漉的氣息,“我來帶你走,再也不分開了。”
徐時萋微微拉開彼此的距離,低下頭去輕輕吻了她的脣角,笑着點了點頭。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