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八上

弄潮 八上

弄潮 八上

“豎子不足與謀!”流求蘇家的家主甦醒怒罵着,將書案上的茶杯,重重地擲向地面。官窯細磁四分五裂,滿屋子飄蕩着新茶特有的清香。

派往海上與朝廷聯絡的蘇衡回來了,這次,他可沒像出使文天祥那裡一樣,給家族帶回來好消息。海上行朝拒絕了蘇家的邀請,只給了蘇家一個不值錢的封號和匾額。這種冷淡的態度,把甦醒的報國熱情,乾淨而徹底的澆滅。

從地理位置上分析,行朝來流求駐蹕,絕對是一步戰略好棋。文天祥的破虜軍在福建,行朝在流求,兩家相互呼應,彼此支援。進,可自海上攻打臨安,將富庶的蘇浙囊括在手。退則可以回到流求島,憑藉蘇家、方家的力量,與北元在海上週旋。

蒙古武士在陸地上所向無敵,但在海上,卻不一定玩得過這些海上世家。前幾年攻打日本失敗的例子,可以清楚地證明這一點。

但行朝偏偏選擇了去安南尋求幫助。您可相信外國,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百姓。這是讓人寒心的事,雖然蘇家在發出邀請時,的確隱含着藉助朝廷聲望提高家族地位的想法,但他們的忠誠,至少比安南國可靠得多。

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從屬關係,就像沒有契約的合同一樣,根本靠不住。

從自己國家安危的角度上,安南也會拒絕大宋。第一,安南國沒有和蒙古抗爭的實力,憑藉地形,他們頂多可以自保國家不滅,卻無論如何不會借土給大宋。

第二,安南國小兵少,一旦大宋行朝飄蕩過去,很容易反客爲主。這種引狼入室的勾當,除非安南國國王是傻子,否則,絕對不會這麼幹。

“依我之見,陳丞相去安南求援,未必不知道最後的結果。只是以他的能力,這已經是能想出來的最後自保之法。那些人,皇帝都敢加害……”。二當家蘇衡苦笑着說道,招呼僕人進來,收走地板上的碎磁。

家主甦醒的心思他明白。眼看着文天祥在福建風聲水起,大宋又有了復興希望。蘇家想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而最大功勞不過匡輔之功。把小皇帝接來,結束諸臣們海上漂泊的生活。一則可討好諸臣,二則,也可以增加與文天祥今後合作的籌碼。

誰料到,張世傑無容人之量,底下那些地方豪強,過於膽大妄爲。

“你是說,如今行朝,已經完全被那張世傑把持?”家主甦醒揹着手,一邊在屋子中打轉,一邊嘆氣。

“那倒未必,張世傑雖然剛愎,但卻非奸詐狡猾之徒。倒是那些外戚和帶着兵馬來投奔的地方豪強,爭權奪利爭得厲害。陳宜中拿他們沒辦法,但文天祥卻未必給他們留情面,所以,他們纔不肯去福建。至於爲什麼不來流求,大哥,蒲家的前車之鑑在那裡,我們蘇家雖然世代忠良,但朝廷難免會有所防備啊!”

“也是這個道理!”家主甦醒嘆了口氣,心中的怒火稍小,對家族的下一步舉動,又開始猶豫起來。“老二,你說,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半?”

“我回來路上,聽人說,方家已經出了兵,與文丞相匯合!”蘇衡沒有直接回答家主的話,他很注意自己的身份,這種決定家族命運的事情,他只負責提供各種信息,而不是替家主做決定。

“你是說方家的兵船麼,這次,又讓老方搶在了前頭!”甦醒悻悻地答道,有些沮喪自己錯過了一個時機。方家的主要活動是當海盜,蘇家主要活動是當海商。兩個家族的背景不同,導致他們看問題的角度也不一樣。

這次蘇家在與文天祥聯絡時,同時搭行朝的線。而方家,則堅定地貼近了破虜軍,把行朝拋到了一邊。

方家是賭一段,符合他們的海盜性格。而蘇家要左右逢源,從中謀求家族利益。

“我聽說,文大人用火炮換兵,一艘船和二百兵,即可換一門火炮呢!那火炮在海上一炮能打二里遠,聲若霹靂,戰船被打上了,立刻會出個大窟窿。方家憑着它,已經強行吞併了好幾家海盜,早就收回了本錢!”少當家蘇剛在一旁大聲插了一句,話語中帶着羨慕。對於父親甦醒兩頭討好的舉止,他多少有些不滿。他不明白,一向判斷準確的老爹,到底這回出了什麼事,本來已經決定了的事,卻遲遲不動手,平白讓方家搶了先機。“文天祥就是大宋的丞相,與文天祥合作,不就是與大宋合作。爹,您得早下決心,否則,咱們就被方家拋在身後了!”

“嗨!”甦醒看看自己滿懷熱情的兒子,搖搖頭。有些話,還是不讓這愣頭青知道得好。與文天祥合作,恰恰未必是與朝廷合作。文天祥打下福州近一個月,纔想起來邀請朝廷到福建,這裡邊的問題不是明擺着麼。蘇家不比方家,隨便一個打着大宋旗號的人就可以合作,他要顧忌祖輩的忠義之名。一旦文天祥對朝廷有了不臣之心,其中利害得失,讓人不得不仔細思量。

“要不,還是按我說的,咱們自組義軍,起兵勤王!”少當家見父親不肯說話,急切地說。在這遠離大陸的島嶼上,每天聽人說破虜軍如何馳騁疆場,讓他的心直癢癢,恨不得立刻帶艦隊登陸,加入到這幾百年不遇的亂潮當中去。

亂世出英雄。混亂給了英豪們崛起的機會,也給了他們展示力量的理由。雖然到最後英雄只有一個,但其中多姿多彩的過程,卻足以讓年青人熱血沸騰。

“賢侄莫慌,且聽你爹自有計較!”蘇衡見家主臉色再次轉陰,站出來,爲他們父子打圓場。

甦醒又嘆了口氣,看看跟隨自己多年的蘇衡,又看看兒子,心裡有些疲憊。原來以爲文天祥是個忠臣,所以豪情萬丈地想跟他合作。眼下很多事情,分明推翻了原來的判斷。作爲一代族長,他肩負的是整個家族的命運,所以不得不小心。可目前如海潮般變幻的局勢,又容不得他仔細思考這些事情。

原來迫切希望與文丞相合作,是看好了蘇家在海上的發展前景。

現在謹慎考慮與文丞相合作,是因爲發展前景依然在,卻包含了太多負面的因素,一旦文天祥出了問題,蘇家將陪着身敗名裂。

那個文天祥,再不是忠肝義膽的文狀元。

王莽恭謙下士時,一旦他脫離了朝廷而自立,蘇家該如何自處?

沉默,沉默。彷彿想了數十年那麼長,甦醒終於下定了決心,擡起頭,衝着蘇衡說道:“老二,咱家答應文丞相的戰艦已經造好了。”

“是麼,這麼快!”蘇衡隨口答應,不知道家主想說些什麼。

甦醒笑了笑,笑容看起來說不出的苦澀。利益面前,蘇家必須賭一把。給他多長時間考慮,結局其實都差不多。

“我原來不知道文大人要的船,爲什麼二層甲板造得那麼厚。舷窗爲什麼要那種花哨的,可開合的。這幾天我終於想明白了,原來那地方是裝火炮的,一艘船,至少能裝十六門炮。看來,文大人在邵武的時候,已經計算好了今天!”

甦醒一邊搖頭,一邊讚歎。不知道是稱讚文天祥遠大目光,還是嘆息這樣一個時代,註定所有人的作爲,要被文天祥所左右。

“咱們給他送過去麼?”看出了家主臉上的無奈,蘇衡試探着問。

甦醒點點頭,低聲答道:“咱們能留着麼,這船,他能委託咱們造,也能自己在福州造,甚至讓方家給他造。老二,麻煩你再跑一趟福州,把船送去,順便問問丞相大人有何吩咐,蘇家願意效犬馬之勞!”

屋子裡的氣氛剎那凝重。

窗外,烏雲翻滾,夏日的風暴,馬上就來了。

夏天的風暴中,廣州城顯得分外憔悴。兩年來,這所古城已經五度易手,城中的住戶剩下的不到原來的四分之一,所有的繁華都已經成爲了歷史。

一道紫色的閃電從半空中劈下,跟着就是一個焦雷。路邊的老樹應聲而裂,樹枝飛散,帶着點點星火飛進道路兩邊的院落。那些院子早已沒有了人,一些屋子裡的破傢俱被天火點燃,冒起了青色的煙,很快又被瓦片上漏下來的雨水所澆滅。青煙伴着水霧纏繞在風雨間,遠遠望去,整條街道就像一條鬼域。

鬼域中,慢慢走出了一隊披着蓑衣的兵士,帶隊的百夫長低聲漫罵着,詛咒該死的天氣和該死的時運。

寧爲太平犬,不爲亂世人。在這種紛亂的時代,做人的確一點兒樂趣沒有。特別是做一個沒有選擇,也看不到前路的男人。

達春的大軍已經分別去各地“就糧”去了,留在廣州附近的各支守軍加在一起不到兩萬,並且大部分是投降未久的鄉兵。新附軍待遇低,裝備差,戰鬥力自然也不會太高。偏偏廣州城的城牆還被達春那蠢貨給拆乾淨了,說是防止宋人再度克復此城。這樣一來,守軍的屏障也沒了,可就在城市不遠處,就是浩瀚的大海。

大海是個可以藏龍的地方,張世傑的十幾萬大軍就隱藏在雨幕後,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殺過來。

“哥,您說,張大人不會在這種天氣登陸吧!”一名老兵貼在百夫長身後,試探着問道。

“難說啊,大人們做的事,我們這些小卒子怎麼清楚!”百夫長咂咂嘴巴,嘆息着答,故意拖長的聲音帶着幾分嘲諷,幾分失落。

在這個混亂的時代,閉上眼睛,隨波逐流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吧。大人們願意投降,就投降,願意作戰,就做戰唄,他們的心思,底層的小卒怎麼能看清楚呢。就像當年制置使徐直諒大人,開始信誓旦旦的要與城俱殉,結果沒等元軍前鋒抵達,請降的代表已經派到了隆興。後來嫌北元授予的官小,再次反元,然後,在元軍壓境時,棄城逃跑。

去年熊飛大人光復廣州,曾經讓大夥高興過一陣子。但不久,制置使趙溍大人就在元軍幾千元軍面前不戰而走。鄉兵們都是本地人,沒法丟下田產跑路的“寬闊胸懷”,只好跟着低級將領們投降。可新附軍的號衣還沒漿洗,張鎮孫大人來了,光復廣州。緊接着,張鎮孫大人投降了。大夥再一次站到了大元旗下。

城頭變幻大王旗,每一次變幻,受損失最大的都是普通百姓。而那些吃着大宋或大元俸祿的官員們,則再一次次投降過程中,職位扶搖而上。

“來就來吧,我家,大宋的號衣還沒扔呢!”巡邏的士兵們訕訕地笑着,蓑衣下露出表明新附軍身份的紙甲。天氣潮溼,紙甲已經有些變形,塗過臘的表面上皺巴巴的,不斷有水滴順着那些皺紋滾下。

“巡完了這條街,回去收拾收拾吧,我估麼着,換衣服的日子也快了!”百夫長苦笑着迴應,黑褐色的面孔上,分明寫着絕望,“不過,也換不了幾天,達春大人是因爲沒糧了,才撤的軍。等他收拾完陳吊眼,少不得再回來!”

“嗨!”士兵們一起搖頭長嘆,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盡頭。主帥棄城而去也好,獻城投降也好,蒙古人少不得又多了一個劫掠藉口。再洗劫幾次,這個美麗的城市也就毀得差不多了,落下誰手裡,都失去了意義。

“乒!”東南方傳來一聲號炮聲,緊接着,淒厲的號角從四面八方響起。

“我說不是,我說不是,這韃子一走,張大人就回來了!”老兵們嘟囔着,眼睛一齊看向百夫長。

“看什麼看,先躲起來,保命要緊!”百夫長大喝一聲,帶頭鑽進了路邊的無主民宅,一邊跑,一邊開始解絆紐,脫下帶有北元標記的蓑衣和紙甲。

幾十個士兵迅速消失在街道上,消失在緊閉的民宅中,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風颳着雨從街道上掃過,掩住他們留下的一切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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