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容月來郡王爺府上拜訪時,便深覺郡王府無論亭臺樓閣,還是湖園小徑,皆修得精緻又大方。只是……瞧來瞧去,卻似乎總是少了些什麼。容月回去之後反覆想過,忽覺得,若真說缺了些什麼,只怕便是廳堂中的那些桌椅傢俱了。”我略低着頭道。
“郡主可否細說與在下聽聽,廳堂中的那些桌椅傢俱,如何了?”止郡王來了興致,許是從來沒有人這麼明目張膽的給他的府院挑不是,讓我如此這般一說,他怎會不想知道個究竟。
“郡王爺莫急,且聽容月細細說來。容月有此一言,並非雞蛋裡面挑骨頭,只是俗話說得好,好馬配好鞍,郡王爺的府邸如此恢宏大氣,可廳堂內的桌椅與門外一比,實在是黯然失色。容月以爲,細處方見真章,若能在這些細處下一番功夫,那便又會是另一番光景了。不知郡王爺以爲如何呢?”我不疾不徐地道。
“細處方見真章……”止郡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重複到。“說得好卻不知,郡主說這些,是何用意呢?”“卿澤木藝坊的工匠們,手藝實在不錯,對此郡王爺想必有所耳聞吧”我微微一笑。
“誠然,卿澤木藝坊以其傢俱精緻華美而馳名墨都,聲名遠播,其每年推出的新品,一直以來,也是深受名門望族的追捧。不瞞郡主,當年重修郡王府時,在下本欲購置一套卿澤木藝坊的傢俱,可不巧的是,那時正趕上邊境饑荒,在下以爲,比起府內傢俱的精緻華美,邊境百姓的生計更加迫在眉睫,於是,在下便將原本用於更替傢俱的銀錢捐去賑濟邊關百姓了。後來,在下時常遊歷在外,此時更是拋諸腦後,再沒有想起過了。”
止郡王倒實在是個重情重義,心繫百姓之人,我忍不住在心裡暗暗讚了他一句。
“郡王爺宅心仁厚,容月佩服。此番容月所說還郡王爺一個人情,其實,便是送郡王爺一套卿澤木藝坊的精製傢俱,依容月看,這傢俱也算是實用的物件了,總算也送的出手,且,郡王府也的確用得上。”
“那郡主所謂私心又是什麼呢?”止郡王沒有急着跟我客氣,而是先問到。“這……容月想送郡王爺一套卿澤木藝坊的傢俱,卻還得勞郡王爺和容月一同去那卿澤木藝坊走一遭,說起來,容月也是想借機狐假虎威一番了。”
“哦?這卻是從何說起呢?”止郡王一如既往的好脾氣,面上始終帶了笑。“卿澤木藝坊的東家柳老先生膝下有一獨女,出嫁後隨夫去了邊關,後來他們夫婦二人因故先後亡去,只留了個女兒獨自支撐。那女子顛簸流離進了尹府做丫鬟,正巧容月回府時便是由她照顧,得知她的身世,容月便忍不住想幫她認祖歸宗,重回柳府。只因現如今柳老先生在鄉下養病,柳府內當家的是柳老先生過繼來的遠親家的兒子,那人生怕大權旁落,竟是硬生生阻隔了他們祖孫相認。容月便想着,借贈郡王爺傢俱的機會,靠郡王爺的面子引得柳家的現任當家出來,容月也好有所計較。”
止郡王喝茶的動作沒有停,不緊不慢的將茶杯擱下,他道:“郡主又何嘗不是個古道熱腸之人且不說郡主還我人情和幫那女子認親,哪個在先哪個在後,將這兩件事撇開了,單就郡主的品性,在下也是佩服的緊,至於陪郡主往那卿澤木藝坊走上一遭,實在是小事一樁。”
總算是和我預想的一樣。
要想幫碧洗重回柳家,免不了和柳家的現任當家短兵相見。可礙於我女子的身份,和身後尹老頭揮之不去的眼線,我實在不便直接找上門去。而止郡王卻同我大不一樣,他是嫡親嫡親的皇族,來去也很自由,若能借了他的面子,我們根本不需到柳府去,只單單到卿澤木藝坊的一家分號坐上一坐,那柳府的當家必定顛顛地親自跑來接待。屆時,止郡王只管去選他的傢俱,我便去同那當家的好生計較一番。
事後,我還是會給止郡王奉上上好的傢俱一套,報償他的鼎力相助,我與他,也便算是能兩清了。
“還未問過郡主,你放才所說的那位女子,可是你身邊的這位姑娘?”止郡王突然道。
真是洞若觀火的好眼力“郡王爺真真雙目如炬,沒錯,她便是柳家嫡親的外孫女沈碧洗。”碧洗很懂事,立刻向前一步,傾身向止郡王盈盈一拜:“奴婢沈碧洗,拜見郡王爺,謝郡王爺相助之恩。”
止郡王忙道:“沈姑娘快快請起,你既隨郡主而來,便是我郡王府的客人,隨意些便好,不必拘着禮數。既然郡主如此盡心幫你,我也自是義不容辭了,沈姑娘不必太過介懷此事。”
碧洗點了點頭,盈盈起身,乖巧的又退回了我身後。
“郡王爺如此好意,容月實在感激不盡。”我說着,便站起身,對他周全的福了福身。止郡王擺擺手道:“郡主何須多禮,既然有事要辦,我們這便出門去吧,晚了總歸耽誤事。”看向一直默默不語的王居璟,他接着道:“居璟,陪愚兄走一遭如何?”
你問他做甚我忍不住在心裡腹誹。王居璟啊王居璟,你還是回去擺弄屍體吧我同你八字相沖,還是不要一處比較好。
“嗯。”嗯?怎麼就嗯了?這會兒你不是應該拱一拱手然後回去擺弄屍體嗎?怎的這麼不識趣?難不成還想找個機會同我再鬥上一回嘴?止郡王哪裡知道我心裡的腹誹,笑着擺出個請的姿勢,給我讓出一條路來。
罷了罷了,隨他去吧,反正他的話不多,只當他不在便好。
自我安慰了一番,我掛上笑臉,隨着止郡王朝着邊門去了。
“郡主和沈姑娘請先上馬車,在下同居璟共乘一輛,緊隨在後。”我點了點頭,便扶着碧洗上了馬車,待碧洗也上得車來,我聽到止郡王在車外吩咐車伕,將車行到就近的一處卿澤木藝坊分號。
車行了沒多久便停了,我正欲掀開簾子下車,止郡王的聲音已在簾外:“郡主仔細腳下,卿澤木藝坊的分號已到了。”我應了聲好,碧洗動作靈巧的先下了馬車,穩穩扶着我下了車來。我擡頭一看,此處竟是個不大熱鬧的街巷,選在此處,真真是甚得我意。
王居璟負着手站得老遠,也不知在看着那裡,唉我管他做什麼收回目光,我對止郡王微微一笑,便隨着他一同進了卿澤木藝坊的大門。
剛踏進門檻,止郡王還未說話,一位掌櫃模樣的中年人便立刻熱情地迎了上來:“草民拜見郡王爺,郡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呵,倒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竟是一眼便認出了止郡王。
止郡王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笑着道:“老闆起來說話吧。”那掌櫃忙不迭的點着頭,朝內室喊了一聲:“店裡來了貴客,還不快快沏上好茶,端上點心來”而後陪笑着道:“郡王爺快快請上坐小人今早還說,大清早的,有兩隻喜鵲在房頂上叫得歡實,也不知究竟有什麼喜事。真沒想到,竟是郡王爺要來真是天大的喜事郡王爺今日屈尊降貴到小的的店裡,可是需要些什麼啊?”
止郡王掃了掃衣襬便坐在了主位上,我和王居璟各自尋了個下首的位置坐下。帶了笑,王居璟道:“倒也沒什麼,只是府內的傢俱年深日久的有些朽了,素問你家這卿澤木藝坊的傢俱精緻華美的緊,這不,便想着過來挑上一套。”
正說着,從內室走出一個夥計模樣的年輕人,他雙手捧了個大托盤,上面擱着精緻的茶具瓷器,並兩盤點心。小心將托盤內的東西盡數小心地擺在桌上,他正欲端着托盤再回內室去,卻被掌櫃叫住耳語了幾句。話畢,那活計便快步出門去了。
呵,果然是去叫那柳家當家了。
“郡王爺肯在我家小店採買傢俱,實在是小店的福氣呃……不知這二位是……”恐怕是擔心自己侍奉不好止郡王這樣的大主顧,掌櫃的不急於談買賣的事,而是將話題拉了開去,想多拖些時間,等他家當家的過來主持局面。
“這位是容月郡主,尹相家的千金,那位是王御醫王居璟。我同居璟兄在前來的路上正巧遇見容月郡主,心說女子總歸細心些,便央了她來幫着瞧瞧。”止郡王沒有刻意隱瞞,隨意道。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容月郡主駕臨,還請郡主恕小人不知之罪”聞言,那掌櫃立刻拜倒在地,一臉惶恐的對我道。
“店家快快請起,本不是件大事,何必如此拘着禮。我不過是過來悄悄熱鬧罷了,你仔細招待好郡王爺便好,不必理我那麼許多。”我微微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