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府,一夕之間白色掩蓋了華麗,前來弔唁的賓客中自是少不了大商戶的當家人,也不乏京城的達官貴人,楊慧心雖是女流,可一生結交的都是掌權的人物,除幾位手帕交之外,便只有族人的女眷前來。
跪在棺桲之前,尚戎的背脊仍是挺直的,一貫愛穿白衣的他,今日是真的一身通透的白色,卻是代表着哀傷的白,而不是那高雅的顏色。
楊家老夫人在哭暈了之後,被送到內堂休息,上官婉兒自是要陪同的。
跪在尚戎身側,楊紫昕以侄女的身份爲姑母送行,同樣是重孝加身。
“尚戎,你母親是尚家的掌權人,但走的太過突然,連後事都未曾交代過。今日在諸位親朋好友面前,也在你母親面前,這尚府的商鋪該如何處置,也該商榷一下了吧。”不過是象徵性的三鞠躬後,尚家一脈的長子,卻是庶出的尚博生很不厚道的問起了分家之事。
然而,尚戎卻是置之不理,連擡眼掃尚博生一眼都覺得累。
“尚戎,我可是你大伯父,你身爲晚輩竟是如此態度!”見尚戎不理會自己,尚博生面子上顧不住,加之有人開始議論他的行爲,自是高聲的訓斥起來,想要壓過那些多事之人的口舌。
仍舊對尚博生不理不睬,不僅僅是尚戎,就連楊紫昕也未曾看過他一眼。
莫說這尚博生不該在此時說此事,就憑他是庶出的兒子,就算分不到家產也是正常的。
但尚戎是領養的義子,世人皆知,若是尚家要從他手中奪權,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畢竟再是庶出卻也是尚家的血脈,而尚戎再有經商的能力,卻也是輸於這點之上。
許多人抱着看熱鬧的心態,皆知尚戎承襲了楊慧心的鐵血手腕,除非他真的想要放權,否則無人能奪的走。
而尚家的產業若真的落入這些個所謂的子弟手中,定將不復之前的富可敵國之勢,之於其他商家倒是有利的。
“尚戎,你並非尚家血脈,今日讓你再次披麻戴孝已經是給了你母親面子,你不要……”
尚博生話未說完,臉上便多了一道口子,正是尚戎隨便一揮袖的傑作。
“母親尚未出葬,大伯父若是在下去給母親道歉,尚戎定會成全。”尚戎陰冷的聲音響起,任誰聽了都不壞懷疑他真的能下手殺了尚博生,就連尚博生也畏怯了,瞪着尚戎半晌都不敢再說話,奈何尚戎卻是連看他也不曾,徹底的無視了。
見尚博生吃了虧,卻又連爭取都不敢,族長失望的皺起眉頭來,在晚輩的攙扶下走上前來,爲楊慧心上完香,接受了尚戎的還禮。
“尚戎,此事必須從長計議,族裡的規矩你是懂得的。”族長並未直接說些什麼,卻是在暗示着尚戎,尚家的產業必須由尚家人來打理。
終於擡起頭來,尚戎目光的冷色不減,卻是沒有恭敬之意的望着族長,冷聲問道:“族長說尚家的規矩,可還記得尚戎被抱入府中之時,是族長及極爲長老親自接尚戎入府,在祖宗靈位前認了親,並將尚戎的名字寫入族譜之內的?”
尚
戎的話讓族長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能承認當初是被楊慧心逼着這樣做的嗎?
“族長既然說族規,那麼當年又爲何求我母親放過那害得她失去了孩子,終身不能再生育的小人?”尚戎這話問的並不大聲,只有近前的幾個人才聽得到,卻皆是垂下眼眸,顯然尚戎所說的話,是他們心裡的結,都知道前因後果的。
當初楊慧心小產,險些一屍兩命,卻是各房爭鬥的結果。
也正是因爲如此,楊慧心纔會變成鐵娘子,與丈夫並肩與商場上,最後卻是落得孤兒寡母的下場。
“那下毒之人是楊家的姨娘,與我等何干。”族長狡辯的說道。
“母親很早之前將當年畫押的供證便交與尚戎之手,族長需要看一眼,來回憶一下過往嗎?”尚戎冷笑着說話,眼中噙着睥睨之色。
當年,尚府的人內鬥,卻是犧牲了楊慧心的孩子,可下藥之人竟是林姨娘,只是證據不足,楊慧心無法在第一時間爲孩子報仇,但卻查出了指使者,是尚家的幾個女眷。
因事情牽連過廣,而楊慧心不能生育已是事實,故而未曾報給官府,也因此而有了尚戎被收養一事。
無論是尚家,還是林姨娘,都欠了楊慧心太多。
“族長以爲,下毒謀害了我母親,又該如何處置?”尚戎說這話的時候,怒氣滔天,若非是楊慧心的棺桲還停在這裡,定會大開殺戒。
被尚戎的問話說的臉色一怔,族長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他如何不知楊慧心中毒,不是一兩年的事,當初害了楊慧心流產,卻也是毒素纏身,早已深入肺腑,多年來根本無解救之法。
原以爲楊慧心會早就死去,趁着尚戎還小,還有機會奪回尚家的產業,卻不想楊慧心撐了這麼多年,而尚戎的人馬早已沁入尚家產業之中,就算奪了回來,也需要耗費些時間才能將產業真正的歸屬於尚家人。
但無論如何,尚家的產業絕不能落入外姓人手中。
族長心中有着算計,卻不知道楊慧心能夠活到今日,楊紫昕可是出了不少力,只是終究不能救了楊慧心的性命。
“既然是有人下毒,自當送官府處置,只要你拿得出證據。”族長一咬牙,決定犧牲了那些女眷來保全尚家的產業,自也是在賭尚戎不會讓人開棺驗屍,如此又如何能夠定罪呢。
果然,尚戎脣角的冷意更濃了,他身爲人子,不能保全母親的性命已是不孝,如何能讓母親的屍體再被剖割。
“族長,尚戎今日便可告訴你,尚家的產業是我母親打拼多年擴大經營的,尚戎不會讓。”尚戎陰冷的說着,見族長要發怒,又低沉着說道:“不僅如此,我母親下葬之時,便是所有害過她的人陪葬之時,族長若是有證據,也可以讓官府來抓尚戎,尚戎一定俯首認罪。”
聽了尚戎的話,族長險些氣得吐血,這個年輕人未免太狂妄了。
可這話是尚戎說的,便不會有人懷疑他所說是虛言,從尚戎幾歲起,便開始培養暗衛,否則也會刺殺他那麼次,還能活着在這裡爭家產。
“尚戎,你不要以爲可以隻手遮天!”族長怒吼着,這一聲足以讓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
“族長若是有資格,也可以隻手遮天啊。”說話的人是楊紫昕,先行站起身來,又扶起了尚戎,楊紫昕冷漠的看向族長,玉手一揮,一根銀針刺中了他的穴道。
只見族長身子一歪,竟是口咽都歪斜了,一副中風的模樣。
楊紫昕佯裝關心的走了過去,看似是在救治族長,實則是抽回銀針罷了,一臉遺憾的說道:“族長是中風了,你們還是速速送他回府,請了大夫來醫治吧。”楊紫昕很是盡責的說着,那嘆息聲則是假了一些,旋即冷笑着對幾個尚家的人說道:“不過,這族長之位,你們該是另選人了,否則尚家怕是沒人敢出頭了。”
“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放肆!”一箇中年人大喝了一聲,不少賓客的目光都落在楊紫昕身上,只見這女子十三四歲的模樣,生的俊俏,一身孝服加身,眉宇間卻有着幾分與楊慧心相似的冷冽,有人已經猜出她的身份來了。
楊紫昕雖只是御醫的女兒,可因尚戎的關係,以及拒絕了做太子側妃的那番說辭,已是讓不少人記得她的存在。
“你若是也想如族長一般的中風,可以再大聲點說話。”楊紫昕很是無害的勾起脣角,眼中的冷意仍在,這音量控制的剛好,只有尚家人才聽得到。
回首望向尚戎,楊紫昕輕聲說道:“尚戎,不要與這些人多費脣舌了,皇上不是封賞了姑母夫人的稱號,咱們還是讓姑母風光大葬,入土爲安的。”
楊紫昕的提示,讓尚戎心裡的痛又一次的上升,一旦下葬之後,便是再也不能見母親一面了,從此真的天人永隔。
知尚戎心中的傷痛,楊紫昕自尚戎懷裡取出惠德皇帝天亮前送來的聖旨,朗聲的宣讀了起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取出聖旨的時候,竟是帶出了尚戎懷裡的御賜金牌,只是楊紫昕拿在手裡晃了晃,又遞還給尚戎,要他仔細着些,收好了。
衆人跪地,聽完楊紫昕所宣讀的聖旨後,已經有人知曉尚府的家族爭鬥是沒有看透了。尚戎雖不是尚家骨肉,但楊慧心傾力栽培,視如己出,自是要將產業都交給他,而惠德皇帝又如此重視這個少年,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羣尚家人哼着從尚戎面前離開,既然尚家已經落到外人手中,他們也無需再做戲的給楊慧心守靈,送她出葬。
“尚戎,姑母定是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能發揚她的精神,在商場上叱詫風雲。”楊紫昕輕握着尚戎的手,給他力量。
“母親希望你能夠代替她陪在我身邊,與我共同進退。”尚戎沉聲說話,淚水卻已盈滿眼眶。
四目相望,楊紫昕和尚戎皆是明白了對方的心意,這一刻的他們是心靈相通。既能感受到對方心裡的痛意,也能體會到那份深情。
姑母/母親,願你安息,我們會活的很好,讓你在那邊了無牽掛。默默的,楊紫昕與尚戎皆是在心中說着話,此刻心裡也只有這一刻念頭,對於宮裡的政變全然不放在眼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