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勾結



“這麼多……受之有愧,卻之似乎不恭……”

鉅額賄賂之下,閣老也是變成一個普通人,一時間,薛國觀也是笨嘴拙舌了。

“些許阿堵物,叫閣老見笑了。”林文遠微笑道:“我家大人說了,相府開銷實在是大,一年光是下人的費用,恐怕沒有幾萬銀子都下不來。如果閣老不嫌下官們冒昧,以後相府的所有開銷,從我們浮山營帳上開支就是了。”

“什麼?”

薛國觀有點不大明白,也有點楞徵住了,下意識的就問了一句。

他當然是受賄賂的,後來被賜死的罪名也是貪污。但當時一般的儀金水平是五兩,二十兩的水平就很過的去了,用在閣老這種層次的官員,儀金和節敬一般二百兩到五百兩就並不菲薄。

如果要求辦什麼要緊大事,比如某人求一個很不易得的官職,可能一次就會送幾千兩銀子,一般來說,薛國觀一次收受的最大額度的賄賂也就是賣官收入,但也從來沒有超過五千兩的水平。

這一張三萬兩的會票已經震的他七葷八素,連話也說不囫圇,結果眼前的這個小旗語不驚人誓不休,居然還有下文!

“是這樣的,閣老。”林文遠笑眯眯的解釋道:“浮山所成立二百餘年,雖軍戶不準流動,但現今流落在京城的也很不少了。這一次下官奉命前來,就是要在京師尋一地方建浮山會館,並且派人常駐,照料同鄉。閣老雖不是我浮山人,但曾經多次前往浮山,對周千戶大人多有指點,我浮山人也是受惠良多。今閣老不嫌冒昧,我們會館願意把相府的開銷接下來,以後按月結算,所有開支,包括下人的賞錢工銀,買賣家常物品的用度什麼的……反正相府所有的開支,咱們浮山會館全部包圓了就是。”

這麼一座大宅子,裡頭二百多僕人丫鬟,每個月的月錢就是一千多兩,然後是日常飲食開銷,車馬開銷,物品損耗什麼的,少說也是一千多兩。

一個月,最少也是三千左右,還不論什麼古董字畫的支出。

當然,這種支出,也不好叫浮山會館出了。

這麼一算,一年固定就是小四萬的費用省了。錢是小事,薛國觀現在好歹是首輔,每天接見的官員數以百計,收受的銀子一年加起來十幾二十萬也是有的……但被人把開銷全省了,這種感覺,卻是比人送他四萬兩銀子,更加叫這位首輔大人心情愉快。

送禮都送的這麼講究,這浮山張守仁,看來是塊好料子!

大度,大氣!

“哈哈,哈哈,”薛國觀此時臉上已經滿滿當當的全是笑容,先打了幾個哈哈,然後起身,執住林文遠的手,大笑道:“你們的副千戶,哦,現在是僉事指揮遊擊將軍了,他這個人,可真的是豪傑之士啊。現在老夫明白了,爲什麼他肯替劉嵩曙來說項……回去告訴你家大人,就說這件事,老夫允了!”

“多謝閣老!”

差事辦的很順,林文遠也是十分高興,當下便是又拜了幾拜,這才滿懷欣喜起身。

張守仁也算是慧眼識英才,林文遠此次辦事,行事縝密小

心,關鍵時捨得砸銀子,做事大方而叫人放心,特別是落落大方,榮辱不驚的樣子,更是叫人高看幾分。

不然的話,就憑他一個小旗官的身份,和這個龐大帝國的首輔宰相在密室說話,而且宰相還笑容滿面,特別的客氣……這等事說給人聽,誰能相信?

“總算不辱使命……”

在得到明確承諾之後,林文遠也是告辭出門,臨行之際,仰望星空,除了慶幸把張守仁交辦的事情妥貼穩當的辦妥之後,林文遠的心中,也是難免有一縷悲哀。

堂堂軍人,摧眉折腰事權貴,這自是一悲。

而當國柄政者,卻是如此貪婪,這似乎更叫人覺得悲哀。

連想沿途所見的慘況,再對比眼前的情形,揮金如土,把張守仁交給銀子用下去不少的林文遠,此時也是不免有幾分罪惡感。

“還好會館不要我主持,大人會特派人過來,不然的話,我還真的受不了啊……”

一六三八年的北京星空之下,年輕的小旗官鬱郁不歡,如是想着。

林文遠鬱郁不歡的之前的一段時間裡,在遙遠的千里之外的山東,也是有一出精采的大戲,正在敲鑼打鼓的上演着序幕。

“什麼事?”

一出門,張守仁便是問:“這麼急過來,想必是有要緊的事?”

“是的,大人。”

來敲門的當然是張守仁忠心耿耿的特務頭子,黑室的主管,親衛隊官兼小旗官王雲峰。

時間過去這麼久,黑室從一株幼苗開始了茁壯成長的過程。現在黑室究竟有多少人手,都在做些什麼,平時怎麼訓練的,這些對全堡上下都是一個不可打聽的秘密,哪怕就是總旗張世福,在這件事上也是沒有插手的餘地。

黑室只對張守仁一個人負責,然後就是眼前這個神色陰沉的特務頭子。

“大人,即墨那邊有突變。”

“嗯,說。”

“我們的人一直在看着秦增壽和即墨營,但是從上次他出現在登州過後,即墨營一直沒有大的動靜。不過我們注意到,即墨營的營規在這段時間變的嚴格了,並且,秦遊擊經常出沒於即墨和營盤之間,行蹤特別詭秘。上個月中,我們的人跟到了秦增壽到海邊和海上下來的人會面,這件事已經寫成報告,呈送給大人了。”

“是的,”張守仁點頭道:“這份報告我看到了。”

“這樣事態已經夠嚴重,不過我們不大相信,一個海防遊擊和城守營的守備敢勾結海盜……這件事鬧出來,不管怎樣都會有蛛絲馬跡,朝廷追查下來,可是夠砍頭的罪過。”

王雲峰侃侃而談,臉上已經一洗普通軍戶子弟的那種木訥神色,他的語速不疾不徐,眼神陰鷙,在談話的時候,有時候爲了強加說服力,還會擺一兩個輔助的手式……不過在張守仁面前,這個親衛隊長兼特務頭子還是顯的稚嫩,很多語氣口吻和動作都有點刻意爲之的感覺。不過,張守仁相信,假以時日,這個極有天賦的小旗官會把黑室澆培成一顆參天大樹的。

在王雲峰停頓的時候,張守

仁也沒有催促他,而是靜靜的等待着。

“到這個程度,我們黑室也是陷入困境。爲了查證更進一步的情報,下官選調了五個人,分別裝成馬伕,門房,灑掃小廝等,秦府是即墨大府,下人是經常更換流動的……這其中丁宏廣兄弟最爲出色,他成功的混到了內宅當差。在本月初,丁兄弟在內宅伺候酒宴,迎接了一位來自登州的客人。”

“這件事我也收到報告了。”

那個登州來客被發現之後,黑室在登州的人立刻收到了畫影圖形,然後經過近五天功夫纔打聽出來,這個長相漂亮的客人,是登萊鎮總兵官丘磊的中軍,也是丘大帥的族人,平時很受信任,丘磊軍中很多小事,這個中軍可以不經稟報自行處斷。

上一次登州之戰,登州營方面負責指揮的人,便是這個中軍官。

事情到了這個時候,脈落已經比較清楚了,上一次丘磊被打死了幾十個部下,受傷的就有數百人,其中很多人傷勢嚴重。

這件事對他實力的影響可不止死了幾十個弟兄那麼簡單,一鎮總兵,出動幾千人對抗幾百人,人家是以槍柄迎戰,結果丘磊所部數千人大敗虧輸……這件事在有心人眼裡,一歸納一分析,得出的結論就很簡單了:丘磊就是一隻紙老虎!

這段時間,登州那邊局面一直不穩,不少對丘磊心懷不滿的地方勢力和營將都是有反抗和離心的跡象。

丘磊暴跳如雷,卻也是沒有什麼好辦法。

上次登州一戰,不知道多少人在現場看到登州營兵被打的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明末時,總兵官權重勢大,靠的就是手中的實力。

結果衆人發覺,一直擁衆過萬,威風凜凜的大帥卻奈何不得一個小小的副千戶,而這個副千戶麾下也就是數百人的實力而已!

登萊一帶,雖說叫孔有德洗了一遍,但脫難的世族大戶也還有不少,營將之中,有實力的也有幾個,既然丘磊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強大,大家的心思,倒也不妨活泛一些。

歷史上丘磊的下場就是十分不好,他與曹州總兵劉澤清一直有宿怨,兩人在山東地界都是地頭蛇,對外打一場輸一場,也不大肯出省做戰,但在本省範圍內爭奪利益時倒是互相爭鬥不休,從不留手。

一直到崇禎十七年,劉清澤逃到淮安,丘磊駐在安東,兩個山東總兵在淮安地界又是大打出手。

丘磊搶了劉澤清的輜重,然後劉澤清率部突襲安東,擅自把丘磊這個總兵官給逮到了淮安。然後一邊上報朝廷,說是丘磊投降清朝,一邊又僞造聖旨,騙了丘磊在獄中自盡。

這樣一來,朝廷無可奈何,丘磊餘部又是因爲自己大帥是自盡而死,雖是憤憤難平,但也只能四散而去。

劉澤清雖狠,丘磊也不是善岔,此時這位總兵大帥爲了向一個副千戶尋仇,居然和人暗中勾結,引來海寇燒殺搶掠,就算張守仁不死,恐怕前程也徹底完了。

而秦增壽這個遊擊將軍敢做這樣的事,眼紅張守仁的鹽利收入是一方面,有丘磊在背後撐腰,纔是最爲關鍵之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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