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你趕緊回去照顧克兒去!”老夫人低聲喝道,手杖在地面上重重的垂了幾下,大夫人開口說了這麼多她都沒有制止,等到差不多說完了才象徵性的出面呵斥一番。
老夫人嘆了口氣,對謝夙卿說道:“你也不要覺得可惜,倘若有機會的話……今後還是可以在後宮中站穩腳跟的!”老夫人說的也極爲隱晦,她的意思只有一個,讓謝夙卿好好攀高枝,抓緊三皇子,今後他登基了,還能做他的妃子什麼的。
謝夙卿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噁心感,如果不是要把戲做全了,她今早用的早膳都要吐出來了,這一大家子,都巴不得把自己掏光了,能利用的地方,一個也不想落下。
謝夙卿佯裝爲難,道:“我已經是要嫁給太子的人了……”
老夫人神秘兮兮的拉着謝夙卿的手,湊的更近了些,道:“三皇子對你很有興趣,你想啊,到時候三皇子登基了,太子肯定會倒,你多點心思,一定能抓住三皇子的心……”
後邊老夫人說了些什麼,謝夙卿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無非家族利益至上之類的云云。
謝夙卿回到自己的小院就睡了過去,老夫人見她身邊沒有跟丫頭,主動送了兩個丫頭過來,其中一個很是眼熟,謝夙卿想了會兒,纔想起來她是誰來。
原來謝夙卿在入宮之後不久,六夫人意外之中的意外懷上了一胎,太醫說看胎相是個男孩兒,那時大夫人已經生了一子,謝東克,怎能容得六夫人再生一子,便設計擠兌六夫人,最終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將她逐出府去了。
而面前的這人,是六夫人原來的婢女,環碧。
這幾年環碧長大了許多,臉上也顯出成熟的風韻,可是眼中的機靈不變,“歡迎小姐回來!”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看起來很是順眼,但清楚她底細的人則不會那麼認爲,一切都是假象,要不然她怎麼能在失去六夫人這個依靠之後,在晉安侯府中站穩腳跟。
所以說,“相由心生”這句話和事實還是存在很大出入的。
謝夙卿漠然的應了一聲,自顧自的洗漱,她已經習慣凡事自己動手了,可是環碧偏就懂得見縫插針,不知什麼時候就接過了她手中的牛角梳,幫她解開纏在一起的髮絲,及腰的長髮,在環碧的手中漸漸成形,是一個流雲髻。
就在環碧準備將牛角梳放下的時候,謝夙卿忽然將她的手輕輕甩開,把一根根珠釵拔了下來,流雲髻散了下來,“本小姐還沒有出嫁呢,怎麼就給我梳髻了!”
環碧也不知道她會突然翻臉,愣了一會兒之後就跪倒在地,“是環碧的不是,請小姐恕罪!”
謝夙卿看了她一眼,轉而又露出優雅端莊的微笑,親自蹲下身去將她扶了起來,道:“你瞧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又不是犯了什麼大錯,我還能吃了你不成?行了,起來吧,重新梳一個就是了。”
軟硬兼施不過如此,環碧是個機靈的人,老夫人既然派她來,就說明老夫人也看中了她這一點,是要讓她在自己的身邊做耳目,再加上自己之前與六夫人的關係一向不善,環碧也就理所當然的不會站在自己這邊。
可是老夫人是否太輕視謝夙卿了,這世界上,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走吧,去向老夫人請安。”謝夙卿施施然起身,粉紅色輕紗的裙襬上像落滿了花瓣,隱隱伴着清香。
老夫人在茶堂裡喝茶,見謝夙卿窈窕的身影漸行漸近,不知怎的,心下一緊,整個人都嚴陣以待了。
謝夙卿最初來府中的時候,她還挺瞧不起這個鄉下長大的孫女,後面她活的越發風生水起了,可她也沒覺得有什麼,只是知道她入宮之後成爲一個大角色,她才覺得這孫女不簡單。
“夙卿來給老夫人請安。”謝夙卿盈盈一笑,福了福身,沒等老夫人叫起來就已經來到了老夫人身邊,依偎在她的身邊,這樣的親暱,讓老夫人好不習慣。
“不在屋子裡好好休息,怎的跑出來了?”說實在的,老夫人現在沒有多想見着這個孫女,一來兩人一點都不親,二來謝夙卿周身的氣勢太強大,讓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避開。
“之前在宮中聽說老夫人身體抱恙,孫女才急匆匆的趕了回來,想來看看老夫人哪兒不舒服,外頭說的可嚇人了。”謝夙卿天真的說道,像是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虛像。
老夫人也沒太在意,只是有些尷尬,這本就是一個幌子。她隨口說道:“外頭都怎麼說?”
謝夙卿做出一副虛驚一場的神情,道:“外頭可都傳遍了,說老夫人您中風了,整日癱在牀上不說,還瘋言瘋語的,抽搐的不成樣,只留一口氣在,不差幾日就要駕鶴西去了……”
說到最後,謝夙卿像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該說的她都說了,該聽的老夫人也都聽去了。
果然,老夫人的臉立馬陰沉了下來,誰想聽自己要死了啊,雖說是拿她做幌子,可也太過份了些,老夫人都感覺自己真像在陽關道旁走了一遭,那些後輩們一個個都不是真心對待自己的,恐怕一個個都盼着自己早點歸西呢。
老夫人看待謝夙卿的目光又柔和了幾分,平日裡那些晚輩們在自己面前尚且溫順乖巧,背後說了多少損人的話也有不少傳入了她的耳裡,只不過沒有心思去較真罷了,可現在,許是因爲有了對比,才覺得謝夙卿對自己一直都不錯,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卻沒有露出一絲半點的不滿。
“老夫人……都是夙卿不好,現在看見老夫人那麼硬朗,也該知道那些人說的都是胡話,是夙卿太過愚笨了,請老夫人恕罪!”謝夙卿垂首請罪,這話聽起來是在幫那些製造流言的人脫罪,實則是進一步破壞他們在老夫人心目中的形象。
老夫人聽這話更加堵得慌,便讓熹若嬤嬤扶自己起身,說是要出門走走。謝夙卿自然而然的跟在老夫人的身邊。
走到楓林堂,老夫人才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大夫人的住處,只是楓林堂的大門緊閉,裡面的人像是已經離開了。
謝夙卿好奇道:“母親都不在的麼?上回回來她也是不在的,怎的這般巧?夙卿還想待會兒去給母親請安呢。”
老夫人嘆了口氣,心想着這大兒媳有多少年沒有來向自己請安了,本來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可是想起這回事的時候,又覺得太沒禮數了些。更有甚之,這個大兒媳仗着有孃家和藺陽侯府的權勢撐着,近些年都很頻繁給自己擺臉色,自己也不是不在意,只是嫌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整日不知道出去幹嘛,說什麼採辦採辦都是找藉口,一個婦人就知道往外跑,這些日子倒是往藺陽侯府跑得勤了,也不知道避諱避諱,做孃的老往出嫁的女兒家跑,讓別人怎麼說。”
老夫人是憋了一肚子話了,有些事情她都看在眼裡,沒處說,今日火氣上來,全說給謝夙卿聽了。
謝夙卿溫和的給老夫人撫背順了順氣,道:“母親心裡念着大姐嘛,多去幾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我聽說啊,那藺陽侯與大姐的關係早不如從前了,娶了一位又一位的妾室,多爲官宦人家,我在宮中的時候伺候在太后的身邊,太后也給我提過,藺陽侯娶了吏部尚書的女兒沈小姐做側妃,進宮赴宴帶的也都是沈家小姐。”
老夫人不知道謝夙卿突然提起這件事有什麼用意,這件事她也知道,吏部在朝中的地位一向舉足輕重,任何官員的仕途都與吏部掛鉤,沈家小姐叫沈叢凌,是個驕橫跋扈卻也很有主張的女子,精明強幹,氣勢凌人,謝雲婧不常回孃家,一年至多一次,每次回來都會抱怨幾句,說沈叢凌欺人太甚。
“大姐生有二子,在藺陽侯府中的地位一向很穩,但沈家小姐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怕大姐到時候失了地位就難辦了。就像老夫人您說的,母親還是避避嫌罷,免得到時候被人說了閒話,借題發揮,就得不償失了,您說是嗎?”謝夙卿“好心”的提醒道,說的條條是理,老夫人也都聽進去了。
其實老夫人也挺憂心的,晉安侯說到底也只是個二等侯,不管是跟從未來的皇帝還是藺陽侯都是在攀附權貴,一般來說,這樣做是有風險的,因爲靠別人不如靠自己,一旦人家要倒戈了,捨棄你又不是什麼很難做的事情。
藺陽侯是親家,可現在明顯是被吏部尚書覬覦了,沈叢凌那丫頭一看就是不甘居於他人之下的,到時候謝雲婧不要被排擠掉了纔好。
“你向來都有主意,也看得比別人要深,還要多虧你的提醒了。”老夫人拍着謝夙卿的手背,和藹的神情在謝夙卿的眼裡顯得異常虛僞。
送老夫人回到華堂,再用過晚膳之後,謝夙卿靜靜的坐在桌前等待。
“小姐,來了!”環碧現在是服服帖帖的伺候謝夙卿,可以說是一種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