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漢白玉石橋,在繞過青色石板路,走過御花園,便到了楚胤的養心殿。
值班太監看到太后之後,慌忙地從房檐之下走出來,瞬間衣服便都已經溼透了,“參見太后娘娘。”
聲音極細,竟然有些讓人分辨不出男女。
太后只冷冷地說,“起身吧,通稟皇上,哀家有事情找他。”
雨依舊不停歇,油紙傘邊緣雨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落地之後,雨珠撞進地面,炸裂開來,濺到了太后的腳上。
一雙原本白色的繡花鞋頓時有了污漬,但太后卻渾然不覺,只雙眼放空地盯着御書房的門。
一會兒功夫,剛剛進門稟告的太監便出來了。只站在房檐出大聲宣傳,“傳太后娘娘。”
太后一聽到聲音,便直接朝着御書房走去,露雪自然沒有反應過來,只將將能夠跟上太后的步伐。
楚胤擡頭便看見髮絲滴水,妝容已經被雨水沖刷的沒了模樣,一身長裙已經溼噠噠的太后。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這沉聲開口,“母后找朕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竟冒着這般大的雨,一點也不顧惜自己的身子。”楚胤語氣有些責備,眼神卻似溫柔的。
他雖然不知道父皇爲何一生這般寵愛宸妃,也不知道爲了父皇生前還特意囑託一定要照顧好宸妃。
他當時想要問,父皇卻什麼也不肯說,只說是自己欠她的,便逼着自己答應了這般請求。
楚胤便坐在牀邊答應了,只這樣父皇卻依舊還是不放心,他便起身對天發誓,只要他做一日皇帝,宸妃便是一日太后,永不廢棄。
這樣之後,父皇纔將將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放心地離開了。
是以,今日雖然要處理很多公文,他還是不敢對太后有任何的怠慢。
“皇上,近來天氣轉暖了,哀家一直想要爲我國祈福。”太后只緩緩地坐在了紅木雕着蟠龍的椅子之上,面色冷清。讓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楚胤卻知道太后的性子,她從來喜歡靜,是以從來不出席宴會。來這御書房的更是第一次,而且今日她所請求之事不過是爲我國起伏,自己要是不答應,便拂了她的意。思慮之後,楚胤沉聲道,“母后既然想去,兒臣便陪着您去吧,如此路上也合該有人照顧了。”
太后一聽,只冷然地說,“皇上日理萬機,自然不必陪着哀家,哀家不過是去凌雲寺,且已經讓六王爺派了侍衛,還請皇帝以國事爲重。”
楚胤一愣,卻沒有片刻,便恢復如常,六王爺。
楚胤心中有了計較,只朗聲道,“那邊只好勞煩六皇叔了。”
太后只點頭,而後將手中的青瓷茶盞放會了桌子上,優雅地撩起裙襬,“便是明日吧。”
聲音冷淡,沒有起伏,聲音有些疲憊。
“今日如此大雨,明日石階定然有些滑,還請母后三日後再去。”楚胤有些擔憂地說,心下思慮,不知太后所謂何事,竟然如此的匆忙。
太后已然告訴六王爺明日上山祈福,如何能夠更改,於是只冷聲道,“皇上,可有黃曆?明日日子是極好的,且凌雲寺不過在矮山之上,何須拖延?”
楚胤看着太后堅持的樣子,便也勸解了,只泰然道,“如此還請母后一路小心。”
商榷完畢,太后轉身除了御書房,此時一個黑影卻出現在楚胤的面前。
楚胤在他的耳邊說了一會兒,黑衣人便像是一個影子一般瞬間就不見了。
當太后去御花園與六王爺見面的時候,謝夙卿就已經往阮貴妃的宮中去了。
謝夙卿站在青白玉石階下,面對緊閉的院門,彩玉站在她的身邊陪伴,讓步憐去敲門,沉重的木門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裡邊出來一個穿着黃嫩衣裙的俏皮丫頭,她談了談頭,門只開了一條小小的縫,她自個兒出來了,卻沒有要讓謝夙卿等人進去的意思。
“杏兒參見謝貴妃!”小宮女自稱“杏兒”,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謝夙卿一笑,很是機靈的眼睛。
“我家主子來拜見你們家娘娘,阮貴妃怎的閉門不見?”彩玉是個直性子,見狀立刻有些不爽了,語氣也變硬了。
杏兒歉然一笑,模樣很是純真可愛,讓人不忍心在惡語相對,她躬身道:“主子近來身體不舒服,頭疼的連牀也起不了,主子說娘娘要來了還是不用多那些禮數了,您也不必麻煩了。”
謝夙卿莞爾,點了點頭,道:“那還請阮貴妃照顧好身子,原來太皇太后也有頭疼的毛病,妹妹那裡還有一些治頭疼的藥,晚些妹妹回去取,給姐姐親自送來。”
杏兒福了福身,道:“那就代主子多謝娘娘了。”
謝夙卿從阮貴妃的薈香殿離開的時候,似有若無的看了杏兒一眼,而後者神態淡然,笑着看着她,謝夙卿搖搖頭,或許是自己想多了。
此時陽光已經西斜,還有些暖氣。她伸出雙手伸了個懶腰,疲懶的面容,格外的憔悴。彩玉和步憐有些心疼地看着謝夙卿卻不知應該如何代替了她去。
玉泉宮,雁貴妃的住所,一個與謝夙卿作對作到明面上的女人,謝夙卿知道,她不好對付,因此也更加小心翼翼。
玉泉宮的大門敞開,主殿是韓向雁的住處,還有四間偏殿,是品級更低一些的妃子,謝夙卿的記憶中,楚胤和她提過,當年東宮雪園中的三名女子,娉婷出宮去了,至於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子雪回到了原來的勾欄院,買下了梨花堂,管理的也是有聲有色。
至於淼淼,謝夙卿當年說的那句玩笑話,讓她進宮,她就果真進了宮,只是是以婕妤的身份,現在住在玉泉宮中。
謝夙卿踏入玉泉宮中,周遭一片冷肅,像是特意設置了一個陷阱,等着她來跳。
進到主殿,韓向雁就那樣端坐在正上方的椅座上,一件海棠色絲緞製成的衣裳,十分豔麗,纖柔的腰肢用一根寬寬的玉帶繫住,更突出了她身形的美妙,她的穿衣很擅長突出自己的長處。
下首有兩名女子,一名是個未曾見過的女子,一名正是淼淼。
謝夙卿一進來,淼淼的眼神就跳動起來,那是興奮的徵兆,卻不能表現的太厲害,韓向雁也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主。
“夙卿見過貴妃娘娘,娘娘金安。”謝夙卿規矩的給韓向雁請禮,手中託着一個茶盤,茶盤上是一個精緻的青花瓷茶碗,清新素雅,騰騰冒着熱氣。
韓向雁斜着身子與那個不知名的妃子聊着天兒,時不時發出一聲嬌笑,仿若謝夙卿不存在一樣,而謝夙卿也只能一直保持着行禮的姿勢,手舉着茶盤,手臂不一會兒就已經痠痛了。
彩玉實在看不下去,大聲叫喚了一句:“給雁貴妃請茶!”
這一聲足以把雁貴妃從閒聊中拉了回來,可雁貴妃等的就是這一刻,她忽然一掌拍在了桌面上,震的茶碗都跳了起來,濺了幾點水出來。
“你是哪宮的奴才,如此沒有教養,主子在說話,也容的你來叫喚?真是不知趣!瑩兒,去,掌嘴!”韓向雁一瞬間變得一場凌厲兇狠,嘴裡也是不饒人。
那個叫瑩兒的丫頭也是頤指氣使的走了下來,擡手便想要給彩玉一個巴掌,沒有一點前奏。凌厲的掌風下來,卻沒有像意料中的那樣,打在人的臉色,而是被一隻手攔了下來。
那隻手沒有塗任何丹蔻,瑩潤的指甲,飽滿而秀美,纖細的手指掐在瑩兒的手上,讓她無法動彈。
瑩兒沒有想到,謝夙卿那麼柔弱的身子,力道怎會這般大。瑩兒一時愣了,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上首的韓向雁,韓向雁面色不善,給了瑩兒一個眼色。
瑩兒用力甩開謝夙卿的手,卻沒想到謝夙卿已經先一步鬆了手,於是乎瑩兒的身體頓時向前傾了去,那姿勢甚是滑稽。
瑩兒氣憤的站定了身子,道:“這是娘娘的旨意!”
謝夙卿噗哧一聲就笑了出來,笑聲很輕,如同一片樹葉落在地上的聲響。“第一,你的主子與我同爲正二品妃,你這般與我說話,又把我放在眼裡了?第二,彩玉和步憐都是承欽殿中出來的,也不是你說動手就能動手的。”
謝夙卿將彩玉護在身後,上邊的韓向雁卻已經坐不住了,皺了皺眉,剛想張口說什麼,卻有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娘娘,她風頭正盛,此時不宜起正面衝突。”是淼淼。
淼淼這個丫頭很是聰明伶俐,韓向雁本來是不喜歡她的,可有一回淼淼送了一直波斯貓來,說是太皇太后很喜愛這樣的貓,那日自己帶着貓前去,果然討了太皇太后的喜愛。
之後淼淼還在衣着和髮髻上幫了自己許多,整個人都在她的手中新鮮起來了,每每都讓皇上眼前一亮。自己也很是看重這個“知交姐妹”。
韓向雁想想也是,此時沒有和她正面衝突的必要,可是心裡的怒火又怎麼澆滅?她深吸了一口氣,道:“還不來奉茶?”
居高臨下,盛氣凌人,謝夙卿卻也不想和她計較。
方纔淼淼替自己解圍,謝夙卿也是注意到了的,她不知道淼淼怎麼會和韓向雁走到一塊去,但是直覺告訴她,淼淼是在幫她。
謝夙卿上前,把茶盤舉過頭頂,什麼也沒說,只是謙遜的按照規矩來。
韓向雁不情不願的抿了一口,隨即又吐了出來,正噴在謝夙卿的臉上,把她額前的碎髮都打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