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同老夫人身後進來的,卻是提着藥箱的姜太醫。
跪在地上的謝夙卿微不可查的勾起脣角,方纔她火急火燎的第一時間讓綠拂前去請姜太醫,便是借用姜太醫一向是給老夫人和大夫人診病,而且姜太醫的住所就在老夫人屋前,去請姜太醫必定驚動老夫人這一緣由,順便將老夫人捎了過來,這現下,大夫人更是納悶老夫人是如何得知風聲的。
看到老夫人來了,誰也不敢怠慢,謝雲婧更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甚爲可憐的從紅袖手中拿過梳,默默地站起來,走到大夫人身旁向老夫人請安。
“這個府裡都雞飛狗跳了,我怎麼安?”老夫人冷哼一聲,誰也不看,暗暗地在手杖上摩挲着。
大夫人見勢立馬垂頭道:“老夫人,是兒媳管教無方,闖下這等禍事,兒媳自行處理便好。”
誰料老夫人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她說話一般,而是兀自問道:“是誰受了傷,請了姜太醫來?”
這聲問話,竟誰也不吭聲,一直跪在地上的謝夙卿卻開了口。
“是夙卿愚鈍,弄傷了大姐,大姐……”
老夫人不待她說完,便對着姜太醫道:“你去看看我的大孫女怎麼樣了?”看着謝雲婧淚眼朦朧,便心疼道:“我這孫女疼的喲……眼淚都止不住了,趕緊的看看!”
謝雲婧怎麼也沒想到竟然驚動了老夫人,這下她卻顯得有些尷尬,支吾道:“孫女……孫女沒什麼事,現在……修復這個象牙梳纔是要緊事……”
謝雲婧這麼一說,大夫人立馬便應下了道:“這梳可耽誤不得,竟讓我這莽撞的二女兒摔成兩截……這可是藺陽家的寶貝啊!”
老夫人冷哼道:“怎的他家一個破梳就是寶,我這孫女就不是寶了?姜太醫,耽誤了我的寶貝孫女你就等着告老還鄉吧!”
姜太醫立馬拎了藥箱疾步到謝雲婧身邊,查看她的“傷勢”,其間,一片寂靜。
“回老夫人,老臣查看了大小姐的傷勢,這……恕老臣眼拙,實在是……連皮外傷都算不上,只是拉扯了一點頭皮而已,今日入夜了便沒事了。”
聽到姜太醫這麼說,一旁一直哭啼的紅袖不幹了,直接走到姜太醫面前質問道:“怎麼可能?方纔二小姐本就不熟練,這梳斷了愣是扯得大小姐掉了好幾根,怎可能連皮外傷都不是呢?”
謝雲婧看着逞一時口舌之快的紅袖,心中暗叫不好,剛想罵回紅袖,卻聽到老夫人漫不經心的開口了。
“且不說姜太醫出自皇宮御醫容不得你一屆小小丫鬟質疑,就說你家小姐,難道非要受點傷就好了嗎?”
老夫人的聲音不大,卻愣是讓紅袖僵成了木頭人,聽到老夫人手中的手杖在地上敲擊的一聲悶響,她便跟掉了魂一般的跪了下去,不停地磕頭求饒道:“奴婢愚鈍,一心掛念大小姐的身體狀況,纔會……纔會……奴婢不是有意的!”
老夫人雖眼睛不太好使了,但心裡跟明鏡似的,她沒有理會哭訴的紅袖,而是緊握着手杖冷聲道:“愚奴不孝,罰你打掃半年的敬房。”
紅袖已經被管家帶了下去,這空蕩的大堂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氣氛有着一種微妙的尷尬,大夫人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了。
“老夫人……這梳……”
瞥了一眼謝雲婧一直緊握不放的梳,老夫人輕輕仰起頭,眯成縫的眼睛裡隱隱不屑的神采。
“拿去讓匠工粘一粘,多大個事弄得烏煙瘴氣的。”
之前的種種大夫人都忍了,唯獨這一件事,她是怎麼也不能忍,那藺陽侯不僅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就連老爺也要禮讓三分,由於看上了女兒的仙姿便將祖傳的珍寶交給女兒保管,而這象牙梳就是其中一件,若是讓那大公知道了,若是一怒之下毀了約,這下她們不就丟光了臉面嗎?
想來想去,大夫人都覺得這件事不能草率,更是心中怨憤罪魁禍謝夙卿,於是急道:”老夫人三思啊,這象牙梳價值連城,這夙卿摔斷了梳是小事,斷了兩家侯府之間的牽連那就事大了啊!“
老夫人忽而擡眸定定的看着謝夙卿,沉吟道:”夙卿,事情因你而起,你怎麼解決?“
謝雲婧看着老夫人這般模樣,心中更是悶悶不快,老夫人雖然說了罪魁禍是謝夙卿,卻絲毫沒有定罪之意,偏袒之意太過明顯。
可不知爲何,她竟感到有一絲心虛。
”回老夫人的話,這象牙梳……根本就不是用象牙做的。“
在宮中無論如何呆了好幾年的謝夙卿很清楚真象牙梳是什麼樣的,而當她手中拿到象牙梳的一剎那,她就知道手中象牙梳不過是個贗品,只是她們定然不會相信,於是當明事理又有家威的老夫人來了之後,她才決定開口。
果然,大夫人完全不相信,卻礙於面勸說道:”夙卿,這象牙梳你既不認得也怨不着你,在侯府多呆些時日自然也就分辨的出……“
”你怎麼看出來這是個贗品的?“老夫人卻沒有聽大夫人所說,而是饒有興味的看着謝夙卿。
謝夙卿輕輕接過謝雲婧手中的半截象牙梳,用手捏搓了下斷面,落下一手白沫。
”回老夫人,真正的象牙梳即便是斷裂,也不會有如此多的粉末,而這個粉末成色偏白,真正的象牙梳即便是磨出粉末,也是偏黃的顏色,而且在手中化開,並不會留下顏色,可不過剎那功夫,夙卿的手心已經泛白了,這足可證明,這個象牙梳是贗品。“
聽着謝夙卿鎮定自如的娓娓道來,謝雲婧只覺得自己基於崩潰,但她不能崩潰,她是大家閨秀,和這個鄉野村姑不一樣。
她勾脣笑了笑,卻不知這笑容竟比哭還難堪,”……二妹妹,這絕對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定是說笑了……“
誰也沒有看到老夫人脣邊浮起的那抹滿意的笑容,就在謝夙卿垂着頭,不動聲色之餘,老夫人終於在大夫人和謝雲婧的反駁下開口了。
”贗品一事,改日我會告知侯爺,侯爺自會清楚如何做,你們就休要再生事端,夙卿……你這孩,從前在鄉下可真是委屈了你了,這些日,老身的確有些乏力了,你就來我身邊陪我嘮嘮嗑吧……“
誰也不曾如此得老夫人的親近,謝雲婧和大夫人一時之間,都怔在了原地,眼睜睜的看着謝夙卿面色恬靜的隨着老夫人走出了堂院。
人影消失之際,謝雲婧輕輕合上眸,又倏爾睜開,手中的甲寇死死的掐進掌心肉裡,硌得生疼,她輕啓朱脣,眸光冷凝道:”綠拂,是時候去找老朋友了。“
老夫人偏袒謝夙卿,這已經不是猜想了,明目張膽的偏袒,這後院裡,沒幾個夫人得到老夫人的歡喜,就連幾個小姐公也都是明面上的寵寵罷了,更別提是把人帶在身邊護着,而卻被謝夙卿開了這個先例。
回到楓林堂,路過的丫鬟神色各異但都福下身道平安,這二小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從進府到現在,從一個土包似的鄉下丫頭搖身一變成了老夫人揚言帶在身邊的小姐,這府裡今後怕是更復雜了。
謝夙卿一路回到自己的屋,雲煙去端茶水,彩月則是將方纔老夫人賞賜的東西一一記冊放好,卻筆鋒一頓,猶豫了下才道:“二小姐,方纔老夫人說讓您搬去華堂,您怎麼回絕了?”
華堂是老夫人的地兒,能讓老夫人提議搬去本就是大寵,若是謝雲婧知曉了怕是怒了她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偏偏謝夙卿還回絕了。
謝夙卿接過雲煙的茶水,輕輕揭開蓋細嗅着茶香:“這楓林堂挺好的。”
彩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繼續記着那賞賜。?分手妻約?http://tcn/Rajjji
謝夙卿重生一世,看的自然比別人要更長遠,雖說搬去華堂明面上是恩寵不斷,但暗地裡想必會更讓大夫人等人嫉恨,嫉妒上再添驚怒對現在的謝夙卿實在是不妥,況且身爲庶女也得經守本分,若是給人一個嬌寵的印象那纔是大大的錯誤。
而老夫人提起這個憐愛爲多,但更多的是試探,想着寫夙卿是不是個安守本分的孩,是那就護着,不是那就由着自身自滅。
想到這裡,端着溫熱的茶水卻覺得手腳冰涼,那寒意一直深入骨裡。
這府裡,難爲上一世的自己竟以爲好人居多,也不過是一汪深潭,越往裡頭越心寒。
因着上次的事,府裡安分了不少,謝雲婧不知是被打擊了還是在養精蓄銳這幾日竟是一次都沒見過。
每日清晨,謝夙卿得早早起來,趕往華堂去侍候老夫人,隨後溫手替她梳頭,早膳也是在華堂用的,期間安靜溫和,雖說大家規矩多,但謝夙卿一點也不露怯,反而落落大方,讓老夫人目露讚賞之色。
原以爲是粗鄙的丫頭誰知是個蒙塵的白玉,老夫人對於自己挖到了一塊好玉心情連着幾天都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