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打算脫口而出:還能有比進化更重要的事情?但安明遠見楊非表情凝重,當下臉一沉,在他身邊落座。他一直不知這個年輕人是何方神聖,但他總能在任何時候,都能保持冷靜,並且,做出最準確的決定。
“還有,安叔,今天出這樣大的紕漏,歸根到底是我的錯。我輕視了何永強,害大家置於險境。作爲領袖,我該承擔我的責任。”楊非真心實意地說着,目光滿是誠意。
安明遠一怔,臉上漸次顯現出敬佩。滿腔的不悅,在這種時候煙消雲散。
他剛打算說什麼,楊非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是說道:“安叔。何永強這樣長驅直入,對於我們來說,未嘗不是一個警醒。”
聽到這話,安明遠無聲地點了點頭。良久,他纔是徐徐說道:“別墅區的位置,其實對於我們來說有利。除卻我們這個獨棟,還有近二十棟連體別墅,可以作爲掩體建築。”
能有這樣一番見解,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楊非脣角微勾,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外圈的電網,我覺得我們也可以用……”安明遠抓了抓頭皮,“何永強進攻那天晚上,如果我們開了電網的話,情況就是另外一種了。至少,他們不會那麼順利。”
楊非鄭重點了點頭。他站起身,習慣性地去那桌角的那盒香菸。但以他現在的感知力,煙盒入手的瞬間,他已經知道里面已完全空了。
“我這兒還有點。”安明遠從懷裡掏出煙盒遞上去。
觸摸到這略帶溫度煙盒,楊非的手,卻不由一縮。心神渙散的瞬間,茫然地回望着這個目光澄澈的中年男人。
“安叔,你我出身相同,所以,有些話,纔跟你說得很多。也只有你才能明白。現在團隊裡,能用的人不多。”楊非如釋重負般地長舒一口氣,將手中最後一點菸吸盡,纔是噴吐出青色的煙。
“小楊,別墅區想要加固,建設更多的設施,那我們就需要更多的人,進化人。”安明遠捏着下巴上面的鬍鬚茬說道,“就憑我們手上這點人,怕是……”
“說得很對。所以,我要給予團隊裡面可靠的人蝶鞍素:雪柔無疑是最好的人選,琳琳也很可靠,保守秘密,應該不是什麼問題。安子,小誰,韓斌墨,都是這階段要完成進化。其餘的人,恐怕都靠不住……我的血液的秘密,蝶鞍素的秘密,必須慎重再慎重。”楊非示意安明遠落座。
慎重。安明遠低頭,他有些不明白,現在城裡到處都是那些吃人的怪物。既然他們掌控着大劑量的蝶鞍素,現在又有了可以無視70小時定律的“寶貝血液”。
可楊非現在卻告訴他,進化這件事,必須慎重。這讓他實在無法理解。
把疑惑的眼光轉過去,安明遠看到這個男人漆黑的眼底,閃爍着陰鬱的光。
有些事情,他心裡很清楚,卻不能對這樣一個男人和盤端出。
首先,他的血液,韓浩和安明遠等人的進化,對外必須再三保密。
在這種喪屍步步緊逼,生存條件日益嚴苛的環境下,能夠活下來的倖存者團隊,若不是手段狠戾,就是窮兇極惡。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下,如果蝶鞍素的秘密一旦公開,或者讓一些別有用心的團隊成員瞭解,勢必會造成另一種危機。
“這些事情,明天我都會跟大家講清楚。”楊非再次拍了拍安明遠的肩膀,聲音格外堅定地說道,“好了,你累了,早點回去休息。”
安明遠雖然有着相當的困惑,卻還是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出門。
楊非抱肘沉默,眼光始終停留在昏迷不醒的韓浩身上。
他很清楚:在末世,所有的忠心不二都是建立在絕對的力量之下的。在這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擁有強大的力量,才擁有真正的話語權。
不過,安明遠跟他這麼久,未必不知這些道理——只是這個世界局勢的發現,除卻楊非這個重生者,任何人都不可能把握。
楊非默然低垂眼瞼,又從煙盒中抽出了一根香菸。他心裡很煩,現在,只有香菸能讓他徹底平靜下來。
大量滋生的細菌會讓各種疫病流行,日漸稀少的物資,也會讓人際關係更加緊張……不光是這座城市,這個世界,都會因爲末世的到來,而變成一座徹頭徹尾的仇恨時代。
嚴苛的生存壞境,會讓倖存者會變得日益兇殘——他們將面對的,將不僅僅是來源於物資緊缺的威脅,喪屍的步步緊逼,還有……同類相殘。
楊非最是清楚不過,在末世,每個倖存者,都會變成這個喪屍時代中的“帶刀武士”。這些“武士”或是在陰影中窺伺,對其他活着的“武士”暗放冷槍,抑或被殺,或被撲上來的喪屍殺死。
這一點,任何在末世生存過的人類,都有着刻骨銘心的體會。
前一分鐘還是相戀至深的愛人,或許下一秒鐘,就會朝着對方的背後互捅刀子;哪怕是至親和戰友之間,也不存在絕對的信任。
在死亡威脅下,殺掉自己的同伴根本不算什麼。在末世農夫與蛇的故事天天上演,楊非不會這麼傻,把自己辛苦得來的蝶鞍素拿出來,養一個未來的敵人。
房門輕叩,韓斌墨推開了門。
“那個叫做張煜的形體老師,活下來了。”對方輕聲說着,“他醒了,要見你。”
兩人交換着眼光,楊非輕聲說道:“現在,你感覺怎麼樣?”
“進階4。”
韓斌墨徐徐擡起頭。
意外的是,在他眼底,有一道盈盈的綠意。
一如他的領袖。
…………
厚實窗簾的小縫隙透出一道刺眼的陽光,睜眼的瞬間楊非擡起手腕看錶。
時間是早晨六點十二分。
末世爆發,這不是第一次起牀遲到了,楊非的心頭劃過不悅,立刻雙腿一蕩從皮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條毯子隨着他站起滑落在地,讓這張慣於淡漠的臉,劃過一絲不小的愕然。
是誰……給他蓋上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