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沒有說話,只是擡起手在頭頂環繞一圈。
徐達三歲便開始背誦《武穆兵法》,深諳用兵之道,倘若是平常,徐達是絕對不會這樣一股腦帶着人衝過來的。朱元璋的動作讓他瞬間從復仇的怒火中清醒過來,周圍有埋伏!
徐達當即調轉馬頭,高聲喊道:“跟我回去!”
羣情激昂的山賊們皆是一驚,整個鍾離都知道,徐老大是最看重義氣之人,誰敢欺負他的人,那就是找死。徐老大會用盡手段讓對方痛不欲生。可是今天,這馬上就要衝到復仇戰場的時候,徐老大竟然突然下令撤回?
迫於多年來徐老大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積累下來的威望,衆人心中雖然疑惑,卻都毫不猶豫的勒馬回頭,朝來路退去。
叢林裡剛剛將弩箭裝入弩機的機甲營士兵全神貫注盯着眼前逐漸逼近的山賊,眼看他們就要進入射程範圍內的前一刻,卻突然調轉馬頭集體撤退。前線指揮官起身遠眺,疑惑的撓了撓頭。這些山賊的行爲,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身邊旗令官向他詢問:“敵人已經撤退,我們是否撤退?”
前線指揮官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們再等一會兒,如果他們在日落之前不會殺回來的話,就撤退。”
徐達帶着人撤出兩裡,下馬向朱元璋行禮道:“徐達一時衝動,險些害了衆位兄弟。承蒙朱大哥提醒,徐達銜草結環,感激不盡。”
朱元璋下馬扶起徐達:“如果拿我當大哥,就不要搞這些東西。讓兄弟們都圍過來,我們來討論一下,怎麼破敵。”
朱元璋撿了幾粒小石子,在地面上進行演示,徐達蹲在一邊,時不時提出自己的意見。朱元璋獨特的戰略觀加上徐達嫺熟的戰術方法,配合上山賊衆志成城的復仇之心,天時、地利、人和三位一體,這一仗,想不贏都難。
衆人拍馬四散而去,喬裝打扮後,裝作上山砍柴的樵夫,星星點點的出現在機甲營周圍的山坡上。
南山路口死了那麼多人,卻連一具屍體都沒有找到。朱元璋斷定這些人是懷有特殊任務秘密潛行的部隊。既然如此,那這些人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是絕對不會輕易暴露目標的。成夥的山賊可能會引起他們發動攻擊,三三兩兩上山砍柴的樵夫,是絕對不會誘發他們動手的。
既然他們願意藏,那就讓他們藏個夠。
朱元璋的戰略只有兩個字:“煙燻”。
把隱藏起來的敵人全部薰出來。
鍾離氣候潮溼,山林中枝葉繁茂,不容易引起滿山大火,可是在一定的手段下,引起四處狼煙還是很容易的。
衆山賊在朱元璋的指示下,悠閒的走到徐達指定的位置,將籃子中澆了油的木材丟下,揮起鐮刀胡亂砍了些新柴回去。
林中埋伏的機甲營士兵們早就發現了這些奇怪的樵夫。
前線指揮官眯起眼睛:“怎麼還有這麼奇怪的樵夫?放着好好的乾柴不要,非要砍些溼柴回去。”
身邊的旗令官是四川人,他嘿嘿一笑,頗爲自得說:“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在我們那裡,有一種香飄萬里的美食——煙燻肉。製作這種肉,就是要用潮溼的新柴,濃郁的煙氣升騰起來,與火焰一起炙烤着新鮮的豬肉,大自然的神奇會產生一種奇妙的味道……”
前線指揮官一臉嫌棄的朝旁邊挪了挪:“喂,你擦擦口水。好惡心。”
旗令官憨厚的笑笑,擡起手背擦擦嘴角的口水,指着四處逐漸升騰起來的煙霧,陶醉的說:“就是這樣的煙,這是家鄉的味道。”
前線指揮官一巴掌呼在旗令官頭上,氣急敗壞的罵道:“你這個蠢貨!這是敵人故意放的煙!你看不出來嗎?通知士兵,準備戰鬥!”
旗令官即刻反應過來,手中令旗不斷揮舞,煙霧遮蓋了大家的視線,旗令官的旗語根本穿不出去。
不遠處,一聲痛苦的尖叫聲響起,旗令官手中令旗掉在地上,驚慌的神色浮現在臉上:“我們中計了!”
前線指揮官當機立斷,扯起嗓子大聲呼喊到:“機甲營將士聽令,撤退!立刻撤退!”
片刻之後,遠處樹林中同樣有一人扯着嗓子大聲呼喊:“機甲營將士聽令,堅守陣地!膽敢擅自撤退者,軍法處置!”
一絲恐懼籠罩在前線指揮官心頭,剛纔那一聲禁止撤退的命令,明顯敵人故意放出的消息,目的就是要在煙霧的掩護下,對機甲營士兵進行逐個擊破!他顧不上那麼多,扯着嗓子繼續呼喊:“機甲營的士兵們聽着!我是前線指揮官孫大海!不要中了敵人的奸計!迅速撤退!這是命令!迅速撤退!”
朱元璋的耳朵何等敏銳,孫大海第一聲命令的時候,憑藉聲音,朱元璋基本就確定了他的位置,徐達在遠處的呼喊目的不在於阻礙敵軍撤退,而是引出指揮官,執行力越強的部隊,指揮官的存在就越重要。朱元璋深諳此理,在第二聲命令響起的時候,腳下清風纏繞,腰間匕首抽出送回,一道銀光劃過孫大海的喉嚨,旗令官只覺得耳邊一陣風吹過,轉頭去看時,只看到孫大海沒有腦袋的脖子裡血液四濺。
“指揮官陣亡!大家撤退!撤退!”旗令官聲音有些顫抖,眼淚順着眼角大滴大滴的落下。
徐達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比旗令官還要焦急:“大家千萬不要撤退,這是敵人的陰謀!堅守陣地!絕對不能離開!離開伏擊地點,敵人一定會伏擊你!”
旗令官萬般無奈之下,只好閉嘴不言,再多說一句,恐怕刺客的刀就要割破自己的喉嚨。當前情況,只有獨自逃出,即刻請陳友諒率軍前來增援。至於煙幕裡的機甲營士兵,只能自求多福了。
旗令官轉身撤退,身後,朱元璋的目光緊緊跟隨着他,擒賊先擒王,朱元璋很好奇,這一隻裝備精良的隊伍,到底是誰家的武裝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