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官家叫了二人一同離席後,卓文遠引路,三人七拐八繞地來到府內一僻靜處。
六角亭四面環水,亭中一案,有茶有香。
卓文遠避讓到一旁:“官家請。”
“四下無人,文遠也不必如此守禮,都快來坐吧。”官家早就扔了那皇帝的包袱,快一步坐到位子上。
桑巍跟在後。
卓文遠搖着薄扇,悠哉悠哉,款款入座。
“兩位近日可有何發現?”官家早已安耐不住,一落席就開門見山。
桑巍搖頭,那宋家近來行事謹慎,他又是在明處,自然查不到什麼。
官家輕嘆一聲,把目光轉向卓文遠,捏了一把汗。
卓文遠的人都在暗裡,散佈汴京各處,要是連他都沒有任何進展,那可真的難辦了……
而卓文遠卻不緊不慢,先收起薄扇,在案上放好,這才從袖中取出一帕子,裡面包了些許黃白色的粉末,悠悠然道:“稟官家,此物是在下於甄氏府邸取來的,此人不久前還是這汴京衙門的判官,只不過……”
聽見甄氏,桑巍神色一愣。
卓文遠停頓了一下,斟酌後道:“只不過前幾日,甄氏內接連有人被害,再後來卻是整個甄氏都不見了。”
說着便將帕子展開,那黃白色的粉就靜靜躺在白帕上,官家看得蹙眉:“這是何物?”
卓文遠自然是知道的,這東西他的探子——那西昭來的細作淺酒,多得是。
可他今是個身處汴京的貴公子,雖是去過邊塞多年,但也不應該知道這粉末叫什麼。
於是卓文遠搖頭,示意不知,一旁的桑巍卻接話了:“官家,這藥粉的味道老夫有幾分熟悉,像是邊塞外的東西。”
桑巍又聳了聳鼻,湊近嗅了嗅,憑着他多年與西昭打交道的經驗,他斷定:“這玩意兒,是西昭的東西。”
一聽西昭,官家的臉色立馬白了幾分。
大宋雖已有三百來年的歷史,但期間邊遠地區的少數民族卻一直對中原構成威脅,並時時進犯。
而此次多虧了桑巍,率桑家軍一舉擊退西昭,保護了邊城的百姓,並一路追擊到草原,他們的老窩前,西昭這才服軟,老老實實坐下同大宋談判合約。
眼前戰事已結束了個把月,畫押的合約也已在手,怎麼在大國都城裡會出現西昭的毒粉?
難不成西昭並沒有死心?不肯好好劃界而治?這談判也只是他們的緩兵之計?
“官家,在下覺得,此事定然和宋家脫不開干係。”卓文遠說着又甩開摺扇,依舊一副玩世公子的模樣,話卻正經得很,“衆人皆知,甄氏甄永壽乃桑太尉舊部,幾月前同太尉一同返京後,本應卸甲歸田,可他卻搖身做了汴京城衙門的判官,審判各種案件。這些憑他本人,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
“也就是說他背後定有勢力支持了?”官家託手揣測,“可文遠又怎知這勢力是宋家的?”
桑巍卻聽得皺起了眉頭。
在邊塞作戰時,甄永壽乃他麾下一名大將,在軍中也是戰功赫赫,備受尊敬,名聲響亮。
可這一返京,領了功名利祿後卻翻臉不認人了,也不願卸甲歸田。
他們二人共同征戰,出生入死的次數數不勝數,可桑巍萬萬沒想到這個人會爲了官爵利祿而順從某些黨派。
卓文遠又拿出一本冊子:“且不說宋太傅位高權重,隨隨便便就可以給他一個官職,單看這本冊子,便能定結論了。”
如今朝中宋家獨大,這對新起的卓氏自然沒什麼好處。
雖說卓宋兩傢俬底下有許多的生意,但他也不能見宋家如日中天,強過卓氏,再將卓氏壓在身下。
所以,他自是要找機會削弱宋家。
而官家也有此打算,如今朝堂宦官涉政嚴重,而他即位不久,此時急需削弱宦官的權利,將其收歸中央,鞏固他的皇權。
故官家一直安插人手查看宋家的行動,希望早日抓到他的把柄。
官家翻開那本紅皮冊子,桑巍虎着頭湊過去看。
只見燙金邊繡花的冊紙上,一排排各異的名字工工整整地列在那邊。
“這些人是?”
“稟官家,這些人都是甄永壽任判官時,斷的案子裡的人。”卓文遠拱手,“被告,原告皆有。”
兩人聽着又細細看起冊子來。
卓文遠娓娓道來:“但奇怪的是,無論原告被告的人是誰,案子的結果都會傾向名門貴族,或者一些有錢商人。”
官家看着這冊子,將近每七個案子就有五個姓宋的,便什麼都知道了。
可知道了又如何?
若是甄永壽現還任衙門判官,那他可以大筆一揮,下旨罷免他的官職,並定罪,也藉此機會殺殺宋家的威風。
可現在甄永壽一家都不見了,不見之前還莫名被西昭的毒粉毒死了很多僕人。
且甄家已歸順宋家,那害死甄家家丁,逼甄家離京定然就不是宋家乾的了。
唯一的說法就是,這幕後又另有主謀。
逼迫甄家離京,讓他脫離宋家,削弱宋家的實力,動搖宋家的根基,這纔是他的目的。
可這主謀又會是誰?宋家衰敗了哪家才能收貨最大的利益?
是,卓氏嗎?
官家擡頭,只見卓文遠一臉慵懶,把冊子給了他後便一副“任務我已經完成了”的樣子,茶水一飲而盡,撐着手,舉着杯,看着杯底發呆。
搖搖頭,官家立馬消了這念頭。
雖說這卓文遠提早行了冠禮,又心思縝密,找到的線索也多,但到底是個年紀輕輕的孩子,不該有那麼大的野心。
再說那卓妃,對自己更是一片忠心,處處爲自己出謀劃策,還不惜動用自己的死士及一手培養出來的刺客。
總得在他看來,卓家是很好的搭檔和助手,他毫無顧忌,也一直很想把皇后的位置封給卓妃。
不過此事不急,還有變數。
“噠!”一聲脆響,卓文遠將茶杯放回案上,官家也停下猜忌。
三人又討論了一會,隨着內侍一聲“起駕——”,這偌大的隊伍又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卓府。
卓府外,卓文遠作揖起身,送走了官家和桑太尉,告別了姑姑,看着富麗堂皇的馬車遠去,臉上露出深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