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玄火壇

焚香谷,玄火壇。

玄火重地,弟子止步。

陳舊的石碑,遺落在玄火壇入口,蒼老枯朽。

曾經被一場‘天火’損毀的玄火壇,在雲易嵐等人苦修無法之後,終被李洵這個後輩修復。也因爲此,李洵傲慢的壓過上官策,做了幾天的代理谷主。

玄火壇內,天公造物。

附帶八兇玄火陣法的空大平臺,周圍一圈連帶十二根巨大石柱,接連頂部懸而不墜,令人驚奇。平臺上面除一條來路之外,三面環空,無物相接,而平臺之下就是一個火山口,炙熱岩漿熱氣燃面,紅石濃水滾滾流動,紅漿驚目何止萬溫,若真不小心掉了下去,縱然是金剛之身,也要溶的屍骨無存了。

在懸空的平臺正中,有一巨大石柱樹立正中,柱頂上面原先本是頂着三層空樓,曾就是囚困小白的地方。後來小白被鬼厲救出,炙熱火巖上衝而至,已然把這裡毀的面目全非。站在露天星空之下,那裡就只剩下了十來米寬敞的一處立足之地。

雲易嵐修鎮數日,後來賜名,把此處立足之地叫做了觀陣臺。

此刻在這觀陣臺之上,正坐着一位肌膚欺雪、美勝仙子的白衣佳人,如大陣上面招現出來的仙子,肅目冷威,淡視天下的孤傲之感,威嚴聖潔。

陸雪琪。

她目光轉轉下望,微微動了一下身體,力不從心。

七日長眠,今日初醒之後,也就與燕虹說了兩句話,許多事情還未來得及回憶,身體還沒有半分力氣,而後就被李洵帶來了這裡,放到了這個觀陣臺上面。

所幸的是你的一張冷麪天生如此,對着李洵句句冷聲冰言,寒着李洵漲火欲燃的心。

下方的懸空平臺,盤伏着焚香谷的巨大古陣八兇玄火法陣,佔地千百米之闊。肅立而顫的李洵,神色略帶緊張,仔仔細細觀看細查着大陣的每一處角落,直到確認無損,才把玄火鑑御起上空,先將這個陣法激活了。

地面上八個凶神的圖案,陸續全部亮起光芒,耀滿了平臺地面。

李洵鬆了口氣,目光遠眺而去,看着通向這裡的進壇之路,至今平靜無波。

希望他就死在外面,不要來到這裡。

李洵暗暗向天祈求,心中已然有了不安。他在玄銅山被張小凡所敗,竟有無力還手的逼迫,壓得他當時連反手一搏的勇氣都沒有了,稍有力氣便就敗逃而走,以爲就此完了,卻不知道這只是噩夢的起端。

他逃出玄銅山剛剛百里,就被張小凡追上,隨着一場曠日持久的顛簸追殺,張小凡也各種修爲道術百般化出,破山、血劍、黑霧幻境,道道都不是虛招,對他窮追猛打,一副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的樣子,他頓然驚了,恐懼了三天,每天都是在死亡的邊緣掙扎而出,時刻都不敢回頭,害怕看到那股殺氣,害怕那一個比一個可怕的道法奇術。

他故作鎮靜,終於支持了下來,回到焚香谷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全谷的人去阻住他,所以他做了谷主。

他並不是不尊師重道,也不是被權力左右,他只是想活着。

在張小凡衝擊飛散的樹木中逃脫,在云云大霧之中被亂射的厲血所傷,在雷電交鳴的厚雲雨天,他們還要在無處不有的雷電中穿梭,一幕幕的逃脫畫面,就如同一個連着一個的噩夢。

他回到了焚香谷,就要把這場噩夢結束,他不想再害怕了,要面對,拿出最強的力量。

八兇玄火陣法,加上玄火鑑、地下岩漿炎勢,和他半年所學,符合陣勢的修爲。

這一切都是噩夢,而其中最爲美好的,就是有了她。

雖然失去了很多,不過她還在自己這裡,就證明他還沒有輸,他還佔據着優勢。

不過張小凡是人是魔是神是妖,他都要用最強的力量,親手將他除掉,在她的面前,展現他最強勢的一面。

李洵鬆了鬆神,向觀陣臺上面看去。

對視了一下目光,冰雪雪膚陸雪琪冰目一轉,好像忽感疲累了一般,冷冷閉上了雙目。

李洵不乏其怒,飛上觀陣臺停到陸雪琪面前,鬆鬆整理了一下身上,遮起了那一絲狼狽的樣子,看着陸雪琪的傾世之容心中仍喜,對陸雪琪彬彬有禮地說道:“陸師妹,早些日我出手重了一些,誤將陸師妹重傷,無心之失,希望陸師妹能夠諒解。”

陸雪琪冰着面容,一動不動。

李洵呆了一下,又賠禮道:“我誠心向陸師妹道歉,陸師妹何必還要,據我於千里之外?”

陸雪琪一樣沒有表情。

冰雕一般的佳人,還是一成未變的冷酷。

李洵面上頓然激起了怒火,一手抓在陸雪琪身上,叫道:“現在我已然成爲了焚香谷谷主,身在萬人之上,你爲何還是如此決絕,還是這樣對我不屑一顧!”

陸雪琪一雙寒光冷目猛開,冰冷至極的目光,如極寒冰窟之中做成的眼睛,看來一眼,都能凍住一個人的心。

在李洵的面上,目光逐漸轉移到李洵的手上。

李洵面上憋着氣,猛把手一散鬆開,立身在這位不可侵犯的冰雕仙子前面,保持起作爲一谷之主,所應該有的氣勢和潔身禮儀。

目光轉下,依舊不去看李洵的那張厭惡面孔,陸雪琪冷聲道:“你做了谷主,就要攻我青雲門?”

李洵抖了一下身體,肅聲道:“我認爲,我比蕭逸才更有能力和力量,來做這個正道之首。也只有做了正道之首,你纔會注意到我,看重我的存在。”

見陸雪琪沒有反應,李洵又道:“你如此好強,身居小竹峰首座,可是喜歡那種高高在上,受天下之人敬戴和羨慕的感覺?這些我都可以給你!你只要把手給我,我就帶着你,先是正道之首,日後平定魔教,我們一起站在天下之首的位置,受天下所有人的矚目。”

陸雪琪冷道:“你的天下真是簡單,像一個癡人,再說夢境一樣。”

“以前不行,可是現在我有焚香谷,有玄火鑑,有力量!”李洵驚狂萬分,高聲叫道:“你見過我的力量,蕭逸才他有我這樣的力量嗎?還是天音寺的那些和尚?魔教的人?天下之中已經沒有人能超過我了。”

陸雪琪冷淡的目光,看着下面發光的八兇圖案,淡道:“你的力量,就是現在這樣的狼狽,可笑?”

李洵正在大笑的聲音一下頓住,立刻喜色全無,定了定神,淡道一聲:“這只是一個例外。”

“就是這樣的例外?這裡是在焚香谷之內,你卻還要如此嚴謹防禦。就從此看,你們的力量懸殊之大。還有你掩飾不掉的狼狽氣色,像是經過連日奔波,而逃回來……”說着,陸雪琪的面色微微一怔,腦中忽然閃過了某個人的影子。

一下驚了清淨的心……

陸雪琪肅然擡頭而起面向李洵,正聲問道:“追殺你的人是誰?”

“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到他!”李洵怒火急升而起,高聲叫道:“他不是一個人,他是魔!魔!魔!你知道嗎,他是一個怪物!”

他,就是他。

陸雪琪低頭,忽然發自心底涌起的驚悅微笑,出現在面上。

雖然不想承認,不想再與他有所瓜葛,希望與他就此斷了。不過深心早已出賣了自己,在每一個困難時刻,每一個孤獨時刻,心底都會印出那一面輪廓,默默呼喚了千遍萬遍,想要見他。

這次真的是他,來了嗎?

只是爲了我而來!

雖然是堅定無疑的答案了,可是心中忽然慌亂,深怕會遇到失望的恐懼。

低下頭,沉默,思念……

“爲什麼一提到他,你就會變得這樣喜悅!而換成了我,你卻永遠都是這樣冷靜的目光,就是多看我一陣,也不願意。”李洵蹲下身,把面伸到陸雪琪的面前,厲厲道:“我想知道,我有哪裡不如他!”

陸雪琪冷下面,把那份喜悅獨獨收進心海深處,儲藏起來。

“你永遠,都無法比過他。”陸雪琪冷聲堅道。

李洵冷冷發寒的面,說道:“身世,我是富貴子弟,他是一個全村死盡的孤兒。資質,我萬中無一,他在青雲門就被評爲中下等俗人。相貌,我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他全身上下迂腐平凡。人氣,我是谷主嫡傳弟子,他以前只是一個受人白眼的平凡弟子。地位,我現在是焚香谷谷主,他是一個連被正魔兩道遺棄的無用廢人。就是力量,我也比他來的光明正大。還有修養、氣質、權威,我哪一處不比他強!可是在你面前,爲什麼我這般的不如他!”

陸雪琪聽着聲聲貶言,面上頓然生出一絲怒氣,道:“你自以爲比他強的,都只是外表,都是人以虛榮心纔會看到的東西。”

李洵一呆,憤然怒道:“論內心,我有雄霸天下,蓋壓天地之雄心壯志,他有嗎?”

“正因爲他沒有,這種低下世俗的野心。”陸雪琪冷冷淡淡,滿眼的目光怒恨,冷嘯對着李洵的面容,道:“他沒有你這顆貪慾之心。”

“陸雪琪!”李洵惱怒之極,大聲吼道:“你不要以爲,我不敢對你怎麼樣。這裡是焚香谷,還是我的地方。”

陸雪琪冷冷不屑道:“你這樣的人,又能做出什麼高尚之事。”

李洵張出來的手,頓然停住,停在陸雪琪的身前。

她,心中思慕了長久的佳人,就在自己的面前,用她那種鄙視冷漠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身上。

如同在看着,一個低俗的無賴一樣。

她在自己面前,仍像是一個不可被侵犯的仙子,光明利勢。

而我就要,與九流地痞淪爲一攤,在她面前這般的不堪入目嗎?

我現在是焚香谷谷主,馬上就會是打敗並殺死張小凡的人,日後還將會是天下之主。現在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我爲何就要在她的冰潔面前,如此的敗壞,要與一些垃圾比在一起。

李洵眼角抽動、抽動,恨恨的收回手,轉爲怒道:“我知道,越是強勢厲顏,威力超羣的女子,越是喜歡修爲強悍的男子。你一定,也不會例外。”

不等陸雪琪回答,李洵猛然站身立起,看着腳下的八兇玄火陣法,叫道:“我要你親眼看到,我是如何在你面前,把他打敗,將他伏誅。”

我一定在你面前,將他打敗,要你親眼看到,誰纔是天下最強的男子。

李洵心中喊道。

陸雪琪淡了一下目光,動了動身體,還是虛弱的沒有一絲力氣。

心中潺潺,忽地又念起,他了……

小凡,現在的你,是什麼樣子?

又要因我,而受傷了嗎?

能來到這裡嗎?

帶我走……

真正一個人,成爲了心中唯一的期盼。

“有一件事,我還沒有對你說。”李洵轉過身,對陸雪琪輕聲道:“我們在玄銅山開始,一連三天三夜不停不頓,他硬硬追殺了我五千裡,體力早就散的所剩無幾。現在外面還有衆多的焚香谷弟子把守,估計他連大門都進不來。”

陸雪琪面色一變,心中驚出一絲擔憂。

“他如果真的進不來,你也不會把我帶來這裡,擺下大陣這樣小心。”陸雪琪嘴邊硬着聲音說道,像是說給李洵聽,也在道給自己聽着。

“他能來這裡,也要重傷累累了,還能在我最強的‘八兇玄火陣法’之前,有還手之力嗎?”李洵說着,面上不由又笑了起來,暗暗道着自己確實驚慌過度了,張小凡確實很難到達這裡纔對。

“他一定會來。”陸雪琪輕聲堅定道着:“他不會有事……”

李洵聽到聲音,面色悠悠而喜,道:“他又不是不死之身,怎麼不會有事?如何能夠不死?”

陸雪琪默然,輕輕把聲音,念給自己一人聽到。

心中怨恨的是,自己此刻竟然沒有一絲力氣,唯一能做的,只能在這裡等待你的到來而已。

原來我曾經的強大,也會這樣的無用。

現在的我,也是會拖累你的包袱了麼?

“他如果能來這裡更好。”李洵又蹲在陸雪琪的面前,冷笑道:“三日奔波逃命之苦!礙我大事之罪!奪我心愛之人!我都要加倍的還給他。”

“折磨、折磨……直到你心中,只剩下我一個。”

“你已經瘋了!”陸雪琪冷道。

李洵一笑:“爲了你,我早就瘋了。”

忽然,李洵雙目一驚,猛回過頭去。

入口道上,一道紅光轟然墜下,砸到平臺的陣法邊緣,光芒散去,一個黑影現出身來。

“鬼厲!”

“……小凡。”

心中深處,頓然生出一種前所未有過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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