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獸妖的所在,找到了生還下來的人,也找到了,秀香父親殘缺到寥寥無幾的屍體,根據生還下來的人的口述,才知道獸妖最先吃的是有力氣的壯漢,而秀香的父親剛抓進來的第一天,就最先葬送進了獸妖的口中。
望着那些死在斬相思神匕之下的獸妖屍體,雖然報了仇,卻總是很壓抑。
那一天,他也受了傷,卻感覺不到疼痛。
帶着十多個老弱婦孺的人,再次回到秀香這裡,秀香滿眼期盼的目光,在人羣中找了很久,在那十幾張反反覆覆的面孔中找了很久,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堅強的決定不哭的眼睛再次漲滿了眼淚,擠出了眼眶,也是沒有找到她的爹,連那個村長也沒有找到。
哭了,卻不敢發出聲音,一個人癱坐在地上。
壓低了聲音,啼聲、呻吟……
秦無炎低身抓住了她,認真地說道:“我見到了你爹的最後一面……”
秀香驚驚的面色,慢慢擡起,看向秦無炎。秦無炎依舊用堅定的聲音,好像他的話就是真實的一般,定定說道:“我答應了他,以後我來照顧你。保護你去北上,一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這是我的承諾。”
說完,秦無炎向身後轉了一下首,用冷冷殺氣的目光,掃視了一圈那些被他帶回來的人,問道:“你們都看到了,是不是?”
秦無炎以寡敵衆,擊殺衆多獸妖的情景歷歷在目,衆人都嚇了一跳,慌忙連連稱“是”。
“你還是哭出來吧……”秦無炎看着秀香默聲哀痛的面,於心不忍,輕輕地用溫柔的聲音,道:“今天我允許你,流最後一次眼淚。”
“嗚嗚……”
秀香趴在秦無炎身上,一時痛哭流涕,淚水溼溉了秦無炎身上的衣服。
秦無炎的心,也跟着深深的痛心。
那一日之後,由秦無炎帶領着秀香,秀香帶領着剩下的殘弱婦人,繼續北上。走得很慢,卻互相幫助,互相扶持,秀香小心照顧着受傷的秦無炎,秦無炎保護着秀香,順便保護一下秀香要保護的衆人。
這一路,可能是秦無炎此生最不願意走完的一段路。
兩個人相依互助,莫名其妙的情感,總是徘徊在兩個人的左右。
他們一直走,一直脫離了獸妖的範圍,一直向北走了很遠,一直走到了一個叫做安逸村的地方,那個村的人收留了他們。
中原各地忽然傳送來了一個驚天喜訊,青雲山上的仙人們打退了獸妖!
天下之人無不喜悅。
安逸村之中也是喜極而悲,隨後面對着她們的安居問題,衆人一致決定留在了這裡,不再南下回歸那個破爛的故鄉了,以免觸景傷情。
那一日,秦無炎的傷已經完全復原,秀香正在忙着收拾,秦無炎帶人幫她蓋好的房子。
“我、要走了……”
“啪……”秀香手中的東西,突然失手掉在了地上。
“你已經安全了,我對你爹的承諾,也完成了。”秦無炎背對着秀香,心中膽怯的不敢回頭,害怕面對身後的人。
“你去哪裡?”秀香的聲音,似是在顫抖一樣,懦弱的恐懼、小聲。
“去報仇!”
丟下這一句話,秦無炎拿起斬相思,快步向房外走了出去。
“咔!”門沉重的響了一聲。
“咔!”門緊跟着又重重的響了一聲。
在房外的小院之內,在那個用泥土草草疊起,有一人之高的圍牆之中,在那個前後左右不出十步之遠的地方,在那一天秦無炎記清了院中的每一件事物,日後怎麼也無法忘卻,纏繞夢境百次的地方,和事情……
“我喜歡你。”秀香在秦無炎身後緊跑了上來,在秦無炎背後猛然抱住了他:“我不知道你的過去有什麼,不過仇恨不是好的事情。在你眼中,我可能無足輕重,什麼都不是,可是在我心裡,你是一個會保護我,不想讓我傷心,不想看到我流淚,會溫暖我的心的人。”
“以前我沒有理由挽留你,現在,爲了我,爲了不讓我傷心,爲了我不會流淚,放下仇恨,留下來好嗎?”
秦無炎那一次,很清楚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很清楚的嗅到秀香身上暖暖的體溫,很清楚地感受到,秀香緊緊抱住自己身體的雙臂。
緊緊地,很怕失去。
“我……”秦無炎遲鈍了一下,狠了狠心,話到口中也是道不出來,因爲怕它出來後,會傷了她的心。
“我已經習慣了你保護我的日子,我很怕失去你。你會不會也會,害怕失去我?”
斬相思那柄神匕,真的能斬得斷相思嗎?
這柄報仇的利刃,在秦無炎手中,抓了又抓,晃了又晃,那幽幽的幾分相思,卻變得更加的強烈了。
最後,他把斬相思放在了秀香的身前……
“你來保管它。”
安逸村,是希望能過上安逸生活的村子。
秦無炎在這一天決心留在了這裡,留在一個平凡的房子裡面,做上了一個平凡的人,每天開始做着平凡的事情。唯一不平凡的,就是有了她的存在,兩人在村中簡單的舉辦了婚事,隨後他們成爲了夫妻。
平淡的生活,如重生了一次。
放下了名利,放下了仇恨,放下了過去的一切,開始了重新的、不一樣的、最爲平淡的生活。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回家有妻子做好的飯菜,夜晚可以平靜坦然的睡覺,不用再去防備別人,不用再去計算那些利益。
平淡而快樂,平靜而安心。相依相愛,他與她,想要從此相伴到老。
幾個月後,又一件令秦無炎喜出望外的事情,秀香有孕了。
面對就要當爹的喜悅,秦無炎更加忘記了那些俗塵的恩怨,專心的投入到自己的家庭,每天帶着歡笑,幸福而滿足。
也就在這段快樂的日子之後,有兩個意外的人,先後找到了他。
第一個,是當時的鬼厲。
那一日他正在院外劈柴,忽然門“咔嚓”一聲被人推開,鬼厲站在門外,目光輕輕驚訝了一下。而秦無炎在這一刻驚變了面色,全身緊張了起來,隨手拿起他的劈柴工具防備,而鬼厲擡起來的噬魂,威力和氣勢,都比他強了多倍。
他那時已經斷然不是鬼厲的對手了。
就當秦無炎滿心憂慮的時候,秀香從房內走了出來,面帶喜色,挺着已經很明顯的大肚子,輕聲喚了一聲“無炎”之後,才發現了門口的人。
而那時的鬼厲,隨着那一聲輕喚,一刻把目光全放在了秀香的身上,深深的表情呆了好大一會,面上才微微暗傷了一下,之後先放下了手中的噬魂。
“無炎,他是誰?”
“我是秦兄的朋友,今日再次重逢實屬意外,絕無惡意,嫂子請放心。”
秦無炎當時在秀香面前,對鬼厲的回答驚了一下,對秀香也只得隨口應付了過去:“這位鬼兄,是我的舊友。我們分散多時,今日重逢,有些驚訝罷了。”
“既然是朋友,就請進來一起吃些飯吧。”秀香可不認得好人壞人,就對向鬼厲,善意說道:“鬼……兄,留下來和無炎說說話吧,我去做些飯菜。”
鬼厲面上又呆了呆,點頭道:“有擾嫂子了。”
秦無炎小心地把秀香送進房內,又叮囑道:“你小心些身體,不要做太重的事情。我去和鬼兄敘舊一下。”
“爲什麼不殺我?”
他們兩人肩膀並齊,站在小院之中,背後的小屋中,秀香一個人在忙碌着飯菜。
“因爲毒公子,已經死了。”
“你難道不擔心,我會迴歸聖教嗎?”秦無炎轉首看向鬼厲的面,而鬼厲轉過首,卻在看着身後的那一個小房子,至今秦無炎還記得,鬼厲當時那一眼羨慕的目光,說道:“你會捨得放棄她麼?”
秦無炎也向身後望了過去,堅定地說道:“不會。”
“若是,我也能得到這樣的一個小家,也會變得和你一樣。”
“你放得下嗎?現在聖教之中唯剩鬼王宗一門壯大,而你又是未來宗主的不二人選,將來在聖教之中呼風喚雨一手遮天,如此好的前程,你會放下嗎?”
“離開爾虞我詐的爭鬥,得到一處安心太平之所。如何放不下?”
秦無炎笑了笑,鬼厲觸情的目光,依舊羨慕。
那一天,鬼厲留下來吃了一頓飯,秦無炎與秀香開心不已,飯間盡是愉快話語,絲毫沒有過往的仇恨。
那一日,他和他成爲了朋友,用心相交的好友。
“鬼大哥,你是無炎的朋友,不如你來爲我們未出生的孩子,起個名字吧。”
秀香在飯間突然發出來了一個提議,鬼厲當時呆了呆,隨後說道:“安逸、平安很好。就叫小安,如何?”
“秦小安,好名,多謝鬼兄。”秦無炎以誠相待,敬了鬼厲一杯酒。
飯後,鬼厲告辭離去之時,雙目索索向秦無炎這個小家又看了一陣,獨自給秦無炎留下了一句話:“魔教之中一友難得,你以後便是我的朋友。日後無論何事,只要你不離開這裡,我都會幫你解決。”
鬼厲直到離去,目光中始終帶着的,是羨慕。
而第二個人帶來的,卻是無比憎恨的嫉妒。
轉眼間秀香臨盆,順利爲秦無炎剩下了一個兒子。那一夜,秦無炎高興的歡笑了一夜,抱着他的兒子看了一夜,被幸福層層包圍。
可是就在那一夜過後,就是秦小安出生的第二天,天色放亮還沒有多久,村中突然發生了騷動,天空中變得陰雲沉沉,赫然出現了一片紅雲,數道紅光在雲中射下,落到人羣之中,隨後人人發瘋狂顛,不顧一切攻擊身邊的人。
大難橫掃了這個村莊,也落到了秦無炎身上。
發瘋的人羣衝進了秦無炎的小院,胡亂攻擊着。背後是剛出生的兒子,和剛剛臨盆的妻子,秦無炎頓然反抗,先是招擋喊叫,然後試圖打昏他們,再是打傷、重傷、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