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永恆

山尖凸出如錐向天,是周圍衆突出之峰中最高的一個,也是離天最近的一個。

小山之尖拔出谷底白色焰氣甚高,上空焰氣薄淡,模糊之中視線已經能望出千百米了,至此晴空無雲之夜,如向上望更能依稀看到朦朧的月亮星辰。

月朦朧,隱幻虛空,星點綴,天羅難辨。

依稀忘卻天道人在迷茫萬千,恍惚但見癡情人兒舞動飄渺。

揮手舞劍,佳影灑迷,欲斬斷萬連情絲,嘆佳人徒增思暇。

這裡是距月亮最近的地方,卻無月光可以灑下。

她來到了這裡,她又對着月亮呆望,她又次拔劍開始了她習慣的劍舞,她又是心中只剩下了那一個人。

劍舞千次,難斷思念。

劍舞只是爲了專注,不去留念一切。

現在卻成爲了只爲想他,纔會做出的習慣動作。

他來到了這裡,看到了她佛如九天仙子,舞劍迷影,影住天地間萬物光華。

他見過她在他面前舞劍斷情,見過她在望月臺上孤劍單飄,今日卻是第一次如此朦朧的望着她持劍飄舞,白霧之中白光白影飄華蠕動,竟是如此的美麗。

劍光落下,不覺間她已經舞完了,翻身飄然落下,光華依在。

她緩慢轉身,雙目默默流動身後,望向了白色霧氣的深處。每一次她舞完劍,都希望他突然來到了自己的身後,雙目在專神的看着她。

這一次她又轉過了頭,身體卻是猛猛震了一下。

悠念深處,正有那一個希望的黑影定在那裡,如虛如無隱約不明的獨立黑影。

是上天看她如此癡傻,故意來愚弄她的假象嗎?

她沒有動,只是望着那個黑影,哪怕只是一個虛幻夢影,能如此多望一會也是好的。

他也沒有動,或是不敢動,至於是在害怕什麼,他的心中也不是很清楚,或許只是爲了不來打破這一份寂靜吧。

陸雪琪,只是在望着一個黑影。

鬼厲,卻在看着陸雪琪模糊的面容,探索者她雙眉之間的淡淡癡迷。

靜了許久……

“是你嗎?”是陸雪琪先發出了聲音。

鬼厲一息,在陸雪琪眼中的黑影,動了一下。

模糊的面容中,鬼厲看到陸雪琪神色歡喜了一下。

“你可以過來嗎?”

鬼厲雙腳僵住了一刻,望着步伐難行的道路之後,她雙眼之中的那一絲期待,不自主的還是走了過去。

穿越白色霧氣的視線障礙,他的身影如期盼中的一樣,一絲一毫現了出來,望的越來越真切,內心越來越顫動。

希望看到的是他,卻怕真的是他,結果出現的真的是他,那份心情不知是喜是悲,是哭是笑?

明明說好的,他有了碧瑤,她要離開他,不再見他想他的,可是心中和現實總會相互違背。

再這樣下去,她的情絲永遠也是斷不了了。

鬼厲慢慢走來,看着她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絕世的面容帶着憔悴,欺霜勝雪的肌膚霧中猶出。

短短的,兩人只剩下了一步之隔,如果把手擡起伸直,就能摸到對方似有畏懼的面孔。

鬼厲停下了,與陸雪琪四目對視,他要比陸雪琪高上一些,所以他是微微低頭,陸雪琪是微微仰視。

兩雙眼睛,目不轉睛,含情而定,卻不知都在想着什麼。

無風、無聲、無光、無景、無人、無動,天地間彷彿是靜止了,只有時間在悄無聲息的流失。

又靜了許久,他們都在想着什麼?

師門的間隔?各自的歸宿?心愛的人兒?以後的離別?片刻的相逢?過去的會面?此刻的何去何從?心中呼喊的要馬上離開他?

還是這一切他們都沒有想,都拋到了腦後。

鬼厲突然先開口了:“你又瘦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沒有什麼變化……”陸雪琪緩緩開口了,聲音中的柔情,令人心醉。

鬼厲緊望着她的一舉一動,每一個面容,每一個聲音,都進到了心裡:“每一次見你,你都是憔悴一些,現在的你,比兩天以前的你,更顯得瘦了……”

兩天以前的她,他還記得那時她的樣子!陸雪琪笑了一下,甜甜的笑容,帶着她傾城絕世的面容,是那樣的迷醉萬世之美,令癡情人兒陶醉的樣子。

“你不是也一樣,又不但是我一個。”

鬼厲心動,一向冷漠的面上也是笑了一下,單純的笑容,在陸雪琪眼中,也是他當年的憨厚容顏。

“你的傷好了嗎?你這樣的……虛弱。”陸雪琪又關心的問了一句。

鬼厲又是笑了笑,道:“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

陸雪琪心中一顫,收回了笑意容顏,帶着傷感的歉意低了低頭,說道:“你身上的那一劍,是我刺的……,你怪我嗎?”

說完,陸雪琪又擡起頭,緊望着鬼厲的眼睛。鬼厲對着她的眼睛,面上的笑容一直保持在嘴角,慢慢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陸雪琪眼珠一抖,是驚訝的一顫,鬼厲接着道:“我記得最後的那一雙眼睛,那樣的眼神只有你纔有……,你也是爲了解脫我的痛苦。”

陸雪琪喜悅一陣,是在爲了他而歡喜。隨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落擔憂地問道:“是因爲你強行啓動誅仙劍陣,和上幾代掌門一樣,被劍中魔靈反噬的緣故嗎?”

心中一根針,彷彿又痛了一下。

鬼厲面色沉落,目光離開陸雪琪,落到了地上,緩緩搖頭道:“不是,是另一個原因,我現在是一個人見人怕的怪物。”

鬼厲的蝠體血變竟是另有其因!陸雪琪雖然驚訝,卻更多注意着鬼厲的身心痛楚,她慢慢伸出手,拉住了鬼厲的手,手心的柔弱溫暖,彷彿就是世間最好的藥了。

“我中了血毒,每當我虛弱的時候,它就會發作起來支配我、控制我,六親不認,嗜血成狂。我真不知道下一次我再發生血變之後,我將會喝着誰的血!”鬼厲的聲音消沉、緩慢,低愁的傷悲蘊藏其中,聽去是十分的無助可憐。

陸雪琪心神抽動,雙手把鬼厲的右手握住,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鼓勵的目光望着鬼厲,堅定地說道:“一定有辦法可以解決的,誅仙劍陣的魔靈反噬,你剋制住了,你的血毒就一定也有辦法的。”

陸雪琪雙目緊緊望着鬼厲的雙眼:“你擁有我,我相信你。”

只此一句話,就勝過了世間萬千藥靈!

鬼厲雙目對着陸雪琪,把左手伸出落在了陸雪琪雙手之上,四隻手架在兩人的中間,緊緊握在一起。

四目對接在一起,誰都不願再把目光移開了,就想永遠的這樣望着對方,直到萬物盡毀,直到天地毀滅,直到時間的永遠盡頭。

或許該說些什麼,或許該做些什麼,可是他們就只是這樣地對視着、相握着。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對他們來說。

這就是永恆!

絕岔壁的左邊岔路,死氣絕谷的迷霧深處,就是正魔兩道他們此行的目標,藏納寶物的千米劍峰所在地了。

此刻正直夜深過半,而孤單縱立的劍峰之下,卻還是有三個身影圍着他晃來晃去,正是獸人王和焚香谷的雲易嵐、呂順三人,當然還有隻是在劍峰百米之外,默默無聲注視着他們的虎王。

此刻的虎王一張虎面不知喜愁,只是在觀看他們的同時,右手的虎爪不時閃出利光。

半日半夜,他們都在圍着劍峰打轉,想出的方法大多以前都已嘗試,結果他們至此仍是一無所獲。

慢慢的,三人終於飄落了下來,人人眉頭緊鎖卻都還是在絞盡腦汁想着辦法。

忽然,獸人王似乎有所察覺,回頭看到了虎王右爪之上的乍閃利光,猛的愣神一下。從雲易嵐來後,他就一門心思把精神全部放到了劍峰之上,卻倒忽略了偶爾去注意一下虎王了。

獸人王又轉回了頭,對着雲易嵐道:“雲谷主,我族之中有些事物,我要先離開一下。”

雲易嵐在此算是個客人了,這時點了點頭,道了一句:“獸人王族長,請便吧。”

獸人王一笑而過,向虎王起步走了過去,而云易嵐二人則又把心思放在了劍峰之上,沒有再去注意獸人王的舉動。獸人王幾步走到了虎王前面,輕聲道了一句:“什麼事?”

虎王把頭微微一低,答道:“鷹王所帶出去的翼類獸領獸人已經回來了。”

獸人王哈哈一笑,幽幽地道:“勝敗如何?”

虎王似乎聲音一塞,沒有立刻回答問話。獸人王看了看虎王的樣子,笑了笑道:“看你的樣子,想必是落敗而回吧!如此也好,能使他安靜一段日子了,你去傳我的命令,命他在獸壇禁閉兩百日。”

獸人王說完想走,卻見虎王沒有動作,奇怪地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虎王慢慢地低聲答道:“鷹王已經在絕岔壁上空墜命了。”

獸人王身體猛地一震,一團殺氣猛地爆發而出,如一陣風四散吹去。正在凝神觀看劍峰的雲易嵐二人猛地一驚,立刻迅速轉過身來看向獸人王,暗中抓住法寶隨時應對獸人王的突然發難。

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只是一場虛驚,獸人王緩緩收回爆發的怒氣,對着雲易嵐說道:“兩位請繼續,我族中略有小型變故,打攪二位了。”

雲易嵐馬上還禮拱了下手,二人繼續回頭看着劍峰,卻是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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