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掉眼淚，重新站起。
感受林間的習習涼風，燕虹抓了抓身體，倔強的而又無力，看着遠方的焚香谷，火光一片。
淚水，再次不禁落下……
“師父，無用，眼看着仇人近在咫尺，卻只能讓他走掉。終有，一定會爲焚香谷，討回公道，以慰師父的教導撫養之恩。”
通天的炎火，焚香谷的光亮，遠遠射了過來，光影猙獰，如同火燒在了心中，痛苦萬分。
近處，百道光芒又從附近山上，反折回來。
燕虹急低下頭，又用力擦了擦溼潤的眼眶，直到確認眼淚不會再奪眶而出，她才擡起頭，這時焚香谷衆人已經停在了她的附近各處，一片的人影都在圍繞她而站立，一雙雙肅然的目光，都盯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站在所有人矚目的焦點之中，燕虹極爲的不適應，把目光轉向空白處，低聲淡道了一句：“你們想要怎樣？”
衆人一片寂靜，平淡無聲。
徐青動了動身體，向前走出一步，輕道：“我們是來迎回師姐的。”
燕虹目光一顫，看向徐青，看向衆人，看向她的一個個師弟師妹，同是一雙膨脹溫熱的目光，對她委目以對。
信任和被信任的感覺。
燕虹破眉一笑。
一張嚴肅面容的周嚴，從衆人中擠擠走了出來，站在徐青的邊上，堅定了一下自己的面色，對燕虹正色說道：“我想問師姐一個問題，現在焚香谷已毀，我們以後怎麼辦？”
燕虹呆了一下，馬上肅聲說道：“焚香谷雖然毀了，可是還沒有亡，因爲我們還在！我們的下一步，就是重建焚香谷。”
周嚴聽到這裡，忽然在燕虹面前跪下，對着燕虹叫道：“周嚴在此，想請師姐先答應我一件事情。”
燕虹面上怔了怔，道：“什麼事？”
“請師姐先答應了我，此後無論師姐吩咐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再無半句怨言。”周嚴堅定地說道。氣氛漸漸的緊張，備受矚目的壓力下，燕虹不作多想，就輕輕說道：“我答應你。”
周嚴一喜，猛低下頭，在衆人驚訝的面色之下，肅然大聲叫道：“請師姐繼任下一代谷主之位。”
燕虹猛地大驚一下，僵住。
衆人齊聲一息。
“是啊，現在焚香谷羣龍無首，形如散沙。請師姐繼任谷主，帶領我們重建焚香谷。”又一個人跟着叫了起來，對向燕虹立聲跪倒在地，隨後幾人跟着跪倒。
“等一下！”燕虹急忙叫道，喝住要跪下的人，慌慌的解釋道：“我從來就沒有要做谷主之意。在上官師叔代理谷主之位之時，我就向你們解釋訴清過多次了，我也在衆位長老面前承諾過，並不參與谷主之爭。”
“師姐，時移世易，現在你是最適合的人選。”徐青說着也帶着一羣人跪了下來，同在燕虹的面前，堅決說道：“當時谷主未死，上官師叔掌權，而李師兄又在谷外未歸，師姐心繫李師兄處境，纔會一再澄清事情。可是現在谷主歸天，上官師叔戰死谷外，李師兄又心魔徒生，不但強硬霸道，而且還引敵來犯，不顧焚香谷安危，在玄火壇強行設陣以至整個焚香谷被焚，如此大凶大惡之人，又豈會是谷主之選。師姐同爲谷主嫡傳，請師姐順勢而立，帶領焚香谷而起。”
又一片的人跪倒，燕虹慌張一下，急急又道：“可是、可是還有錢師弟，錢師弟是最爲尊師重道之人，在師父重傷之時天天照顧，處事能力也是極強，他比我更爲適合谷主之位。”
目光轉到錢回的身上，錢回看着那些已然跪倒在地的焚香谷，他們的數量已經佔到了半數以上。
這就是人心所至吧！
錢回呆了呆，身體晃了晃走到燕虹面前，在衆人的目光下，雙腿一彎，跪在地上，在燕虹慌張的神情下，正色道：“師姐，你比我、比李師兄都適合谷主之位。”
燕虹猛然的呆了，怔住的不能言語。
錢回接着道：“李師兄大逆弒師，焚燬焚香谷，莫說現在生死難測，就是他斷然生還，也是凡焚香穀人人得而誅之，我們誰也不會認他的。師姐你在今夜事件之中，指揮從速，當機立斷，及早撤離了無辜，才保留下了現在的衆人的命，我望塵莫及，請師姐獨斷立行，接任谷主之位吧。”
隨着錢回的跪倒，衆多隨着形勢的人，紛紛拜跪，轉眼還在站立之人，就剩下了渺渺數人。
燕虹僵住的，抽動的不能形容的面色，說不出話來，最後把目光，向還在站立的，那幾位焚香谷的長老們求助。
那些長老們迎來目光，個個尷尬難語。其中一個長老勉強笑了一下，輕輕道：“虹兒師侄啊，你是衆望所歸。你平日待他們和善，出事也總爲焚香谷着想。還有，你手中的烈焰，可是能代表焚香谷的重大信物啊，說不定谷主師兄未在受傷之前，就已然有了這一分意思了，你就不要推辭了。”
這個長老善善說着，忽然發覺自己站着極不合適一樣，勉勉強強，也一腿跪了下去。剩下的人你望望我，我瞪瞪你，甘願的拉着不甘願的，順心的拉着顧全大局的，不到片刻，最後所站立的人，都跪下了身，低下了頭。
場中最後的，唯一的一個站立之人，就只有了燕虹自己。
目光望去，所及之地，全是拜跪伏地的身影，連成了一片。
“請師姐繼任谷主之位。”
衆人齊聲大喊，聲駭滔天。
燕虹呆呆的，退無可退，隻身立在衆人之前。
那排排的誠服之聲，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的壓力！
可是又怎麼推掉？
“……好……”
一束明亮天光，遠遠從天邊射來。
張小凡抱着陸雪琪，到了此刻天色放亮，才從天際悄然落下，無聲無息降到一座小山上面。
奔逃了一夜……
一夜無話。
張小凡冷冷麪色一成不變，好像那副表情就是僵在了臉上一樣，從離開燕虹那裡一刻起，就沒有再變化一下，直到現在他還是一樣冰冰的面孔，轉身僵僵的望了周圍一圈，直身向着一處山壁走去。
這一刻，當作了永恆。
陸雪琪在他懷中整整一夜，都不想去打破這樣的時刻。
現在降落了，小灰當先一跳，跑了兩下就落到一塊大石頭上面，回過頭，呆呆看着面前的兩個人。
“小凡……”陸雪琪先忍不住，輕輕的叫了一聲。
張小凡無聲。
“放我下來吧。”陸雪琪輕輕又道。
張小凡依舊無聲，手勢一動不動，也絲毫沒有要放陸雪琪下來的意思。
陸雪琪似是心中一氣，大聲道：“放我下來。”
張小凡無動於衷。
“你把我救來，也就是要這樣對我麼？”
聲音轉冷：“你這樣，又與李洵有何分別。”
張小凡不顧她的表情，繼續前行。
“把我放下來！”陸雪琪氣氣的叫道，忽有了一種剛出狼窩又進虎口的感覺。猛用力掙扎了幾下，可是張小凡的手臂太過堅硬，而她失去修爲的身體又太過虛弱，也可能是她看着張小凡傷痕累累的身體下不了重手，總之陸雪琪在張小凡手中掙扎了半天，直到她全身都沒有了力氣，張小凡的手也是沒有鬆開半分。
面上氣惱，可是現在的情況又無可奈何。陸雪琪羞氣異常，耳邊還能聽到小灰“噗吱吱”的拍胸笑聲。
可想一個在青雲門中都直來直去，連蕭逸才都顧忌三分薄面的首座，現在竟連一個人手臂都掙不開，只能‘乖乖’依偎在別人懷中的感覺。
這就是你，我無法抵禦的男子麼？
陸雪琪又看向了張小凡的面……
忽然，張小凡腳下碰到一塊石頭，輕輕一板，“咔！”
半跪倒在地……
陸雪琪一驚，忽發覺張小凡的手一鬆，她順勢脫開手臂，從張小凡懷中站了出來。
再回過面來，張小凡的身體一歪，倒向一旁。
“啪！”
帶着那張冷冷的面孔，和一雙眼睛，平靜的趴在地上，身體不再有絲毫的動作。
他安靜了，一動不再動了。
眼睛還在張着，不知何時，他已然無力……
卻堅持着，趕了一夜的行程。
“小凡！”
陸雪琪和小灰慌張撲來的身影，他已然看不到了，也聽不到了。
只知道，在還有很短距離的石壁處，那裡有一個山洞……
南疆聖泉壇，聖殿之中。
“巧兒，好些了嗎？”小白坐在牀邊，面上帶着一絲輕笑，對天巧兒輕輕問道。
天巧兒躺着歪了歪頭，雙目放在小白的面上，張開嘴，弱弱無力地問道：“你、你在笑？有什麼、好事麼？”
“好事？當然是好事。”小白慢慢把天巧兒扶起來，面色藏着神秘之感，說道：“不枉費你的心思，總算有回報之時了。我帶你出門去看看吧。”
“我？”天巧兒低下頭，兀自暗暗憂傷的面容，一身病狀，隨小白的扶持移動着身體，哀哀道：“我一個、連自己何日會死都不能控制的人，現在也唯有死，纔是我的禮物吧。”
小白一呆，面色馬上又轉了回來，扶着天巧兒走到竹門門口，看着緊閉的房門，說道：“現在擺在門外不是解放，而是另一份重大的禮物，是一個人辛辛苦苦了一夜，在聖殿這裡來回奔走了十幾趟，才弄來的禮物。你見到這份禮物，就一定不會再有半分想死的念頭了。”
天巧兒沒有力氣的目光，看着小白，問道：“真的會有，那樣的禮物嗎？”
“現在它就在門外，你是要打開門去接受這份禮物，還是就在這裡，繼續的度日等死？”小白輕輕移動着天巧兒的手，伸向門口，輕微的觸到了一點門邊。小白問道：“打開，還是不打開？”
門外的是什麼？
一絲疑惑、一絲等待。
一絲的期待盼望，一絲的恐懼害怕。
就一扇門，突然變得異常沉重，打開它是一種景象，關着它又是另一種結局。
心跳，好厲害。
好像那個人就在門外。
“打開它……”
小白一笑，手勢輕輕一動，竹門“咔嚓”一聲，打開了。
第二十五卷 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