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臺。
許久之後,曾書書再一次的來到了這裡。
張小凡已經安定了瘋狂的情緒,靜靜的失落着,被封印在五角之內。小白安靜的躺在封印之外,呆在張小凡的身邊,小小的狐狸身體變得冰涼,所有的體溫都已經涼卻。
曾書書一個人來到這裡,在張小凡的前面,低下頭去,沉靜、哀傷、黙語。
張小凡知道他的來到,眼珠微微地動了一下,之後停住動作,再次變得一動不動,對他的存在再不關注,冷漠了他的這個朋友。
還記得上一次的分別,他們還曾堅定地說過,對他們的友誼絕不放棄。
再次相對,卻成爲了這樣的淡然、無視以及冷漠……
“小凡……”曾書書痛苦地閉着雙眼,壓低了聲音,十分歉意而又痛心的語氣,輕輕的叫了一聲。聽着他如此傷懷的聲音,可能他的眼角有顫顫的淚水,想要流出來了。
張小凡,淡然而冷情,沒有變動一絲表情。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曾書書又狠狠的低了一下頭,道:“……對不起。”
“我……不能怪你……”張小凡寒冷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力量拉扯着嘴脣,發出如行屍走肉才能發出的‘魂不守舍’的聲音,輕輕而又遲緩地說道:“是我,上一次對你、無法實現承諾。這是我所,虧欠你的……”
曾書書身體重重的一震,緊緊低下的頭,眼角滴下了幾滴淚水,雙手慢慢的,用力攥成了拳頭,狠狠的用盡了所有憤怒的力量。
怒火……
猛擡起頭,邁出腳步,衝向張小凡……
“咣!”
力量隔着五角封印,傳遞進去,張小凡的臉重重地向旁邊一歪,面上隱隱出現了一個拳頭的印記,變得殷紅起來……
張小凡隨着力量,頭向旁邊歪了過去,沒有絲毫的憤怒,沒有改變絲毫的表情,停留住這個僵硬的動作,頭歪向一旁沒有再轉回來,似乎不想再面向曾書書,也似乎在等着曾書書,會不會再有一個拳頭的打來。
很重很重的力量,卻沒有在張小凡的面上打出血來,也沒有減少曾書書的怒火。
“不要和我說這麼絕情的話!你知道,我不是那種心胸狹小的人!”曾書書吼大了聲音,衝着張小凡,傷痛流淚的面容,厲厲的怒吼聲音,叫道:“作爲你最好的朋友,我難道,就是這樣一個不堪的人麼!我不許你講這麼絕情的話!”
張小凡的臉,緩慢的,一點一點的扭動回來,用上無比痛苦的力量,艱難的扭動回來,面向曾書書,眼中,也隱隱的流出了,一絲包含‘委屈’的淚水……
“爲什麼?”
張小凡輕輕的聲音,淚水模糊的眼睛望向前面那一雙帶着淚水的眼睛,觸發了傷痛,又次大聲地叫道:“爲什麼!”
曾書書在他的面前,身體如被怨氣的厲風吹動,微微地動了一下,拳頭慢慢的鬆開了。
“你知道,這次絕神嶺一戰,一共死了多少人麼?”
曾書書悲傷的低下頭去,變得微弱的聲音,輕輕地問道。
張小凡的身體微微的觸動了一下,沒有回答。
“此戰,正道挑選精英一共一千五百八十四人,陣亡八百二十三人,傷者不計,就已經損失過半了……”曾書書默默地道出來了結果,又深深的吸了口氣,擡頭面向張小凡,認真地問道:“你殺了這麼多的人。可是他們之中,有幾個對你是深仇大恨,非死不可?”
“即使在他們想要逃離這場戰鬥的時候,也在你的血陣之下,無法離開……”
張小凡停住了身體,沒有回答。
“你變成了魔體,你發揮了魔君的力量,你與伏魔大陣對抗,你需要更大的力量,所以……”曾書書流淚的雙目慢慢的赫然起來,看着張小凡,聲音也變得冷嘯了起來,道:“……所以你需要更多的血來維持力量,所以他們自然是你最好的力量之源,所以,你可以隨意的將他們肆意絞殺……”
“你憤怒!你不滿!你恨天道對你的不公!你有反抗天下的力量!你恨你一個人的命運如此悲慘!你有能力殺死每一個阻擋你甚至威脅你的人……”曾書書越發的憤怒,再次抓起鬆開的拳頭,大聲吼道:“可是你在殺死他們之時,他們的命運又是否公平?他們得到這樣喪生的結果又錯在了哪裡?你們爲什麼就可以沒有生命可言?”
“你也曾是他們之中的一個,你又爲什麼不曾想到,他們的命運又何曾的悲慘!”
張小凡沒有一聲言語,靜靜地聽着。
“其它門派可以不談,焚香谷也可以不說,但是天音寺與你,是恩多一些,還是怨更多一些?”曾書書看着張小凡的面色終於變動了一下,又道:“天音寺主持普泓大師,於絕神嶺一戰傷重不治,已於昨日坐化了……”
張小凡微微的一驚,緊緊的吸了口氣。
“你知道,小竹峰的傷亡如何?”
輕輕的一句話,說的張小凡剛剛驚動的面色,忽然一呆。
“咚!”
曾書書的又一拳,隔着五角封印,又次重重落到張小凡的臉上。
張小凡這一次眼中沒有了抱怨,回過頭來,看向曾書書。
這些,都是他沒有想過的……
“小竹峰弟子臨去之時,蕭師兄曾交代她們,只要她們保護陸師姐的安危,不可參與鬥法。她們在此戰之中,也完全依照蕭師兄的命令,沒有加入鬥法……”曾書書一邊說着,一邊恨恨的目光,帶着些許閃動的淚水,對着張小凡,冷冷地道:“可就是如此,她們一行二十人,也僅只剩下了三人……”
“你讓陸師姐這個堂堂的小竹峰首座,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小竹峰!”
張小凡完全驚訝的呆住。
“你又知不知道,我風回峰又傷亡多少!”曾書書大聲地吼叫着,擡起拳頭對着張小凡,大聲叫道:“這一拳,是我答應了死去的同門兄弟,要替他們打得!”
“咚!”
第三拳重重轟在張小凡的面上,張小凡完全接受的,挨下了這一拳……
“你是我的朋友!我是你最好的知己!可是與我一起長大、一起生活、一起修真和玩鬧的他們就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親人了麼!”曾書書眼中大是溼潤,淚水涌滿了眼眶,痛哭起來。擡起的拳頭再次重重擊打在張小凡的身上,又痛哭的聲音,咽噻地叫道:“看着我的朋友和我的朋友鬥法,看着我的一個個親人落難,看着我一個又一個的朋友,死在你的手上,你又爲什麼不爲我的感受考慮過?”
對着啞口無言的張小凡,曾書書指着他痛哭的大叫:“蕭師兄尚還考慮過我的感受,讓我不必參加此戰。我曾在玉清殿上爲你跪着求情,後來我還是希望避免這場血光,而硬是參加了進來,可是你卻沒有聽我說一句話,沒有給我一次機會解釋!當我絕望的跪在地上,看着你們殺戮的時候,你有沒有聽到我心裡的期盼,有沒有停下屠害我同門兄弟的手!”
“你就是一個殺人狂魔,只是隨便找到了一個可以殺戮的藉口,就無辜殘害了多少人的生命!”曾書書再次止不住全身的怒火,瘋狂的拳頭,猛烈的打在張小凡的身上,痛苦的大叫着:“你知不知道,就因爲你一個人的怨道不公,就因爲你一個人的憤怒,就因爲一個人的痛苦,牽連了多少個無辜之人的性命?又造成了多少無辜之人的痛苦?”
完全一語不發的張小凡,靜靜地接受着這個他還沒有想過的事實,身體默默承受着曾書書拳頭,一痛又是一痛的落到身上。
“若是大竹峰的人也有參加,你難道也嗜血一般的殘殺他們?”曾書書狂烈的爆發着,心中積攢着、無比壓抑着、痛苦着、傷心着、同時憤怒着、一觸即發的感情,全部落到揮舞的雙拳之上,哭叫着:“若不是我阻止了你,你會殺到多少人才會罷休?一個?兩個?還是要把我們全部殺幹殺淨!看着一片一片的血光在你面前揮灑,你都不會憐憫半分,你的血爲什麼會這麼的冷!”
曾書書面對着面色動容的張小凡,停住打遍了張小凡全身的拳頭,停下喘息。
他眼中的淚,還一直在流……
張小凡的眼中,也在一直的回想,驚訝。
“你是爲什麼變成的孤獨一人?草廟村的慘案又是爲什麼發生的?你如此的痛恨那些失去理智、嗜血成狂的人,爲什麼你自己還會變成這樣的人?你所造成的絕神嶺一戰,又何嘗不是一場更大的草廟村慘事!”
曾書書吼出最大的聲音:“我最好的朋友張小凡,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一個人!”
流淚……
張小凡滿面涌出滾動的淚水,對着曾書書,忽然大叫:“爲什麼?爲什麼你們要圍殺我?我做過什麼大惡的事情?爲什麼你們,非要和我不能兩存?”
“他們在殺我之時,全部都是冷血之極,在我沒有殺念之前,又何曾給過我一個機會?”張小凡終於開口,將心中的怒火發泄,厲聲喝道:“他們又爲何無辜?”
曾書書頓了一下,一刻痛痛的低下頭去,道:“他們在出發之前,正道的所有掌門,給他們的命令都是:世間出現了一個血魔,殘害天下,禍害衆生,爲天下正義之人所不能忍,爲此正道聯軍,勢要聲張正義之勢,勝任斬妖除魔之天則,不惜一切代價,誅滅血魔。”
張小凡靜靜地聽着,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不知道血魔是誰,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爲天下的所做之事,不知道你是如何的‘禍害衆生’,更不知道你真正是善是惡。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個目的,聽從掌門們的命令,聲張他們口中的‘正義’。”曾書書靜靜地說完,擦了擦面上的淚水,擡起頭對着張小凡說道:“真正的目的,只有那些掌門才知道。他們只是那些掌門,無辜的工具。”
張小凡的面色認真萬分,眼中同樣不解地看着曾書書,冷聲道:“他們,又爲了什麼?”
“爲了那些只有掌門之間,纔會知道,纔會流傳下來的‘祖制’……”曾書書恨恨的聲音,擡着頭望向天空,雙手的拳頭抓的更緊,向着天空,向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祖輩們所傳下來的話語,憤憤地叫道:“爲了……誅魔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