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谷幾百裡之外。
一處密密的山林,樹木繁多密不透風。
在林中,一個人影惶惶逃竄,擺動着滿身上下破爛的衣物,帶着十幾道血污的傷口,奔跑在樹林邊緣,不顧自身傷勢,不敢停歇一下,滿口喘着粗氣,只顧得亡命奔逃。
突然,在樹林遠處,出現了一縷明亮的強光。
他的面上猛然一喜,精神大震的樣子,加快步伐跑了過去,衝進了亮光裡面。
擁抱太陽,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輕輕的細風吹拂,滿身沒有一處不是舒暢,陶醉着久別的舒適感覺。他站在樹林邊緣迎着太陽,踩着腳下的身影,高向天際宇空而望,高興的嚎叫道:“我終於逃出來了!”
聲音傳蕩了開……
樹林中忽現兩道暗影,急速奔波而出,在樹木枝頭之間來回逾越,向聲音的源頭,奔去。
林邊那人猛地一驚,雙手並指,快速轉頭回身。
那兩個身影瞬間追至,在樹林中一躍亮出身來,是兩隻豹身獸人,滿面兇惡嘶口大張,共同對着前面那一個受傷的身影,兇厲撲去。
忽現紫白光芒,從旁邊的樹木之中穿出,更加凌厲的突發襲擊,一道光影穿過那兩個萬獸族族人的背後,刺到旁邊的另一棵樹木上面,光芒漸落,露出來了一柄古老之劍的樣子。
兩個身影倒下,一齊掉落在那個人的身前。
那個人喘了幾口氣,笑了笑,兀自叫道:“想抓我?我曾書書命不該……”
“絕”字還沒有開口,他的身影一晃,頭腦猛然一旋,伴着最後一個未出口的字,昏倒了過去。
一陣冷風吹過。
另一座山峰之巔。
獸人王一身潔衣,站在山頂一塊巨石之上,瞭望着中原的這一片大好山河。
不管何人,只要有雄心霸世之人,身居此山峰之頂,一覽羣山之矮,滿現大有掌控天下之氣勢的時候,總會心血膨脹,欲有滿胸壯志存於心間,想要浩然奔發,氣吞山河。
獸人王也曾多次,對着狂野羣山,嚎喊過吧。
可是幾天,他依舊面無喜色。
與張小凡一場大戰之後,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已經持續四天了。
雙目泛光,暗淡無神又似炯炯有神。
似是傷心事一幕幕,從心底衝上眼中眉間,現了出來。
一道光影而至,落於這座山上。
黃白衣衫的輕衫女子,在天空如同雲彩一片,踩空翩翩而來,身影秘處,不帶動一絲風塵,輕飄飄的身形就如同只是一件花色衣衫,被風吹到了此處。
平淡的目光,遠遠的就看到了獸人王的身影,距那裡還有百米之遙,她就停了下來,身影一轉,即不去看獸人王的樣子,也不想接近他,也學着獸人王一樣,把目光放到了大大小小的羣山之上。
若是張小凡在此,必會吃一驚吧。
她正是小花。
現在,她就站在獸人王的不遠處,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平靜,形同陌路一樣,站的甚遠,都在對方側目才能看到之處,誰也不去驚動誰,各自看着各自的山景。
山嶽大小不一。
不知今日的事,是大還是小呢?
過了許久。
獸人王深深吸了口氣,嘆了一聲。
小花目光動了動,又等了一陣,輕道:“族內,逃走了一個人。”
“我知道,本來也是要放了他的。”獸人王隨口緩緩說道:“逃走了,不用去管他。”
小花把目光斜了一下,又轉回來,閉目道:“你把我叫來,是來聽你嘆氣的麼?”
獸人王面色,又變得沉默起來。
滿口的話,像是在下着決心,怎麼把它們講出來。
等了一陣,沒有一點動靜。
小花滿是無聊的表情,一直等到不耐煩了,起步就要想走的時候,獸人王終於開了口,壓低了聲音,輕輕柔和的道:“我們,相識多少年了?”
像一個歷經悲歡的人,在感悟至深的情況下,問出來的話。
竟也從獸人王口中道了出來。
小花停住,面上卻無半點驚奇之色,平靜道:“你如果只是想和我敘舊,我沒有閒情陪你。”
獸人王卻無生氣,又輕道:“我是想到了,我們很久以前的過往。”
小花呆了一下,望向天空,淡道:“過往,有很多事情,六百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一件件去回想,你就能將萬獸族的那些老人,全部記一個遍了。”
獸人王面色一沉,說道:“不錯,爲了能將萬獸族勢力集中,我們確實殺了不少族人。六百年了,死的人都要成千上百了,可是我從來沒有後悔,因爲不將他們除掉,那麼現在,他們必將是阻礙我們的敵人。”
小花也在回憶過往吧?面色變得認真了起來。
“在你們之中,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甚至想過屍王會背叛我,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是你,在阻擋我。”獸人王擡出雙手,猛向下震揮,忽一陣強風猛在獸人王腳下的巨石四周升出,向四面狂烈吹了過去。
小花身上的衣衫隨風厲吹晃動,擺動的飄遠,她的身體卻是紋絲未動,屹立在原處。
目光定定張着,也沒有眨動一下。
“爲什麼!六百年的情感,怎麼會比不上,一個連認識一年都不到的人!”獸人王大聲吼了出來。
聲音凌厲,震耳欲聾。
小花呆呆立着,在地上一動不動。
“爲什麼?爲什麼!”忽悠一陣風吹來,獸人王立現在小花面前,雙目厲厲對着她的雙目,赫赫吼道:“爲什麼你要救他!給我一個理由。”
小花雙目,對着面前,就快要壓在她面上的那張怒容,目光漸漸的,越發的變得冷漠。
“告訴我,一個理由。”獸人王對着那雙冷目,滿面的怒火忽然發不出來,身體震震的向後退了退,合閉雙目,咬牙轉過身去,背對小花,聲音中帶着幾分懦弱遷就,弱弱的道:“告訴我一個理由。”
小花吸了一大口氣,決然震了震身體,重新冷目看向獸人王,道:“你要一個,可以安慰你的理由,還是一個,真實的回答。”
獸人王定住身體,腦中掙扎了一陣。
“真實的……”
“因爲,我不能只依靠你,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全壓在你一個人的身上。”冷冷心寒的聲音,叫出了口:“我看透了你的膽小和無能。”
獸人王的身體,顫動、晃動……
“你說什麼!”白光的手猛厲向回,轉身一抓過去,在小花的脖頸前面,手僵在那裡。
獸人王的怒面如火,看着小花。
“下不去手嗎?”小花自己向前動了動,把自己的脖子,放在獸人王的白光手指之中。
只要用一點力,就能抓傷她。
傷一個人,殺一個人,甚至殺一羣的人,把自己濺的全身是血,獸人王也不會有絲毫的在乎。
可是,就在她面前,獸人王的手就是不自主的顫抖,在小花的脖子上面,抖抖顫顫,硬生生落了下去。
只有她,是他所不能傷害的。
她美貌的樣子,善良嫣嫣一笑的可愛樣子,在他心中頓留了那麼的久,都快要忘記是什麼樣子了。
若去動她一分,動那份形象一毫,他的心都會撕裂的劇痛。
現在就是面對着她,心也會顫抖。
獸人王倒退,唯有在她面前,懦弱的後退,不敢去看她。
“你該相信我的,我一直都在爲了那一個要求,在努力着,在奮鬥着。”獸人王低聲,說着。
“六百年了,中原還是這樣的安定,修道門派還是如此的昌盛,修道之人還是如此的多,你都做過什麼!”小花大聲喊着,步步逼近着獸人王,情緒激動氣憤,厲厲睜着自己的恨目,叫道:“我陪着你守劍,到了最後送了別人,不過你也來了中原,我本以爲你會轟轟烈烈的大幹一場,可是結果呢?你加入魔教,把強大的力量隱藏了起來?”
獸人王被小花壓着追問,身體後退一步。
“無葉山一謀,害到了哪個門派?南疆聖女領獸妖攻入中原,卻白白讓中原之人消滅了獸妖隱患。舜合城一行奪劍,最後落得大敗而歸。教導挑唆焚香谷之人,現在李洵和上官策都死了,他們又做出了什麼?至今萬獸族的力量,你展現在哪裡了?”小花喝喝逼問,壓的獸人王啞口無言。
小花看着他的樣子怒火更大,轉過身不去看他,繼續叫道:“你就這個樣子,我怎麼繼續依靠着你?我若是有你的不死之身,和掌控萬獸族的權利,中原早已被我血染一色了……”
“中原羣道之力,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簡單。”獸人王肅正了身體,叫道:“我不懼任何人,我可以殺入任何門派血染腥起,可是殺了任何想殺之人。可是我們要對付的是中原勢力,那是目前萬獸族對抗不了的!你難道要萬獸族滅族,然後由我一個人去殺遍天下嗎?若是這樣就可以,我何苦要找五件聖物,何苦要等了五百多年!”
“你去找你的聖物吧。”小花輕輕地道,面上的什麼表情都沒有了,背對着獸人王慢慢走着,道着:“你只知道苟延殘喘,只知道要找你的聖物,你慢慢找吧,我等不下去了,我不能要靠你,我只能依靠我自己,靠我自己去完成,靠我自己去報仇。”
獸人王發呆了,看着她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向前走着。
好像……
獸人王快速跑了過去,身體馬上擋在小花前面,看着小花的面,她面無聲色。
“你、你怎麼了?”獸人王伸手抓向小花的肩膀,定住了她,驚聲叫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
小花呆呆的目光,看在獸人王的身上,輕聲問道:“我,不一樣了嗎?”
“不一樣了。”獸人王脫口而出,隨後後悔的閉嘴一怔。
“不一樣?爲什麼不一樣?爲什麼我和別人不一樣!”小花忽然狂叫起來,掙扎着大叫道:“爲什麼我和我姐姐不一樣?我姐姐救了一個人,得來的是一個癡心愛她的男人,我同樣也是救了一個人,爲什麼得來的,卻是我虎平谷的滅族之災!”
小花的目光,怨恨之中,藏滿了仇恨,赤赤然的殺氣。
這股仇恨,好像……
這個目光,真的好像……
還有這個情景,真的好像……
五百年前,在虎平谷滅族之後,環繞在衆多虎妖的屍體之中,他們相遇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