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他突然對她吼,同時掐着她的身子,很不客氣一把將她摔到了桶外的地毯上。剛纔的戲謔,逗弄全沒了,俊美的臉陰沉得可怕。
輕雪忍着痛,不明白他爲何陡然如此,撐起上身,冷冷望着他。假若是剛纔的事觸犯了他的權威,讓他覺得被忤逆了,那她求之不得。因爲她不僅要拿水潑他,還想磨掉他一層皮。
“你沒有機會!”他盯着她,冷冷道出她的心聲,而後長腿邁出浴桶,快速穿上衣裳後大步走出去,“掌燈!”
這刻,屋子裡的丫鬟全被嚇得不敢吭聲,直到他消失在門口,性情溫和的落音纔過來摻她,“二夫人。”
她站起來,攬上善音遞過來的褻衣,沒有做聲,靜靜躺到牀上去。
隔着帳子,她問道:“我背上有什麼嗎?”
“什麼也沒有,可能是二夫人你犯了少主忌諱。”
犯了他忌諱?
她聽得眉頭一蹙,纖手將衣裳攬緊,反抗自衛並沒有錯,是這個男人太莫名其妙!罷了,歇息吧,別跟自己過不去。反正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將痠痛的身子放鬆下來,她這樣安慰自己。
翌日一早,她按照規矩起來給大夫人請安,看到舅舅喬莫釗一臉黯然站在廳裡。
“昨兒個夜裡少主生氣了,你沒侍候好他?”
“回大夫人,輕雪不敢觸怒少主。”是他自己陰晴不定,能怪誰。
“喬管事,將她的月俸扣去一半!”
“爲什麼?”她終於擡首,冷冷看着這個從來不給她好臉色的大夫人。這些銀兩平日她是不大需要,但是現在雲淺重傷在身,不要不行。
“因爲你不聽話!”
她笑:“輕雪全照大夫人吩咐的做了,不敢有一絲忤逆,又何來不聽話之說?”
“不準回嘴!”高座上的人仍咄咄逼人。
“回大夫人,少主並未生氣,只是昨夜突然有急事,去了引凰樓。”侍立一旁的喬莫釗終於出聲了,似在替輕雪解圍,又似就事論事,道:“京雲少爺昨夜回府了,少主與他在引凰樓秉燭夜談。”
“京雲回來了?”一聽這話,大夫人眉梢一挑,有絲不悅從臉色劃過:“他回來了怎麼不來知會我一聲?”
“回大夫人,一大早少主與京雲少爺出門了。”
“是嗎?”尹諾雨臉上閃過失望,想了想,沒再爲難站在面前的輕雪,站起身:“我出去走走,給我備車。”
“是,莫釗這就去辦。”
於是片刻後,大夫人只帶了箺分一個丫鬟便出門了,留下府裡暫時的安寧。
輕雪心頭坦然,用過午膳後第一次在這御敕府裡轉悠起來,走過那夜去鳳舞府的路,邊看邊察看地形。她想去青寰住的宅院,拜訪青寰的同時,順便看看她院子裡的那兩株幽藍。
只是等走過臥波長亭,連綿長廊,她看到鳳舞那邊的院門關上了,是從裡閂着的,隔離了御敕與鳳舞的相通。
爲什麼閂着呢?明明是一家人不是嗎?
她正詫異,突覺頭頂陡然陰沉下來,傳來陣陣細微的扇動聲,暖陽陽的日光一下沒了,涼颼颼的。擡首,只見一大片展翅嚶嗡的狂蜂浪蝶,讓一隻五彩斑斕的大蝶帶着,往東院方向飛去。
這麼多蜜蜂蝴蝶?她並沒有念心咒的,這些東西應該不是在聽她的使喚,而云淺還昏迷着,肯定不是她。莫非是擎蒼?
她忙跟着那羣蜂蝶走,走到東院凌霄寒,看到那片蝴蝶蜂兒越過院牆飛進去了,自己卻讓門口的守門小廝攔住:“少主寢居,任何人不得進入。”
“那麼多蜂蝶飛進去了,你沒看見?”
小廝回頭看了一眼,道:“小的沒有看見有任何東西飛進去,二夫人莫要再拿小的開玩笑。”
沒有看見?她現在還看着那片蝴蝶正飛進裡面最大的那間廂房,從那敞開的窗口,一片片的進入!
不過,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多事,這院子裡香氣濃烈,招惹狂蜂浪蝶也是尋常之事,她大驚小怪做甚?指不定這府裡的男主子喜歡花草蝴蝶,喜歡養這些狂浪之物呢。
罷了,還是少惹爲妙。這樣一想,她看了這不知是真沒看見還是假沒看見的小廝一眼,轉身往回走。
孰料剛走兩步,一隻張着獠牙的斑斕蝴蝶突然朝她的臉撲過來,翅膀一扇一扇的在她眼前亂飛,不像是攻擊,反倒像不許她走,帶來陣陣濃冽的香味。
她被逼得後退幾步,用袖子去趕,側着身子去躲,斑蝶卻不再攻擊她,陡然歇在她的手背上,靜靜盯着她,扇着翅膀不肯飛走。
她微愣。
這只不正是剛纔那隻領頭的蝴蝶嗎?
蝴蝶扇着翅膀,蝶嘴一翕一合,似在對她傳遞某種代表危險的信息。雖然她不大懂,卻是臉色微變,忙重新疾步走回凌霄寒的門口,“快進去,屋子怕是出了什麼事!”
“二夫人,你說什麼?”守門小廝聽得雲裡霧裡,摸不清狀況,“那主子好好的,剛纔才用過膳……”
“讓開!”她懶得再跟他理論,一把推開他,疾步往裡面走,只見得越往裡走香氣越濃,空氣中還夾雜一絲淡淡的腥味。
推開門,大片蝴蝶在帳幔外飛之不去,想衝進帳子,卻徒勞無功,而那絲腥味,歷歷可聞。
“啊……”淺帳裡,那妲兒妖媚的聲音痛苦而又歡騰,聽得她全身一陣疙瘩,卻陡然一聲淒厲的大叫,嬌媚轉爲尖利,一聲聲破帳而出,“救命啊,蛇,蛇……”
是的,蛇。帳子裡,一條碗口粗大吐着紅信子的銀蛇緊緊纏着那妲兒赤果的玉體,一點點的縮緊,血盆大口伸向那妲兒纖細的頸項。
那妲兒嚇得一臉淚水,一動不敢動。
“快去叫人!”輕雪同樣被嚇得一身冷汗,望了望四周,稍顯吃力抽出掛在牆上的利劍靠過去,而這個時候,守在外間打盹的丫鬟婆子才反應過來,哭着跑着嚇成一團,沒有人敢上前去搭救主子。
那銀蛇見被驚動了,吐着蛇信子,並沒有放開那妲兒的意思。反倒睜着一雙好奇的眸,望着帳子外舉着劍的女人。
輕雪心頭髮涼,依然呵道:“快放開她!”
銀蛇甩甩尾,滑膩的蛇身鬆開,從那妲兒身上滑下來,蛇頭高高仰着,對帳子外的輕雪吐紅信子。
輕雪握劍柄的手沁滿冷汗,讓這銀蛇一點不驚慌的樣子微微嚇了下,它這模樣未免太不沒把她放眼裡,到底想做什麼?
“二夫人,快過來……”身後的丫鬟在對她喊。
她脊背發涼,雙手握劍,與那銀蛇對峙。假若它真的要攻上來,她也只能拿這劍博一搏了,至少這樣,還能拖拖時間。
僵持半刻,銀蛇終於在一羣手拿棒子的家丁踏進來的前一刻,蛇尾一甩,利索從窗子鑽了出去。
“哇……”牀上的那妲兒這纔敢放聲哭出來,不顧全身的赤果,跌跌撞撞從牀上爬下來,想鑽入她的懷抱:“姐姐……”
她眉一蹙,一把扶住那身子,看到女子雪背上歇着半隻鬼面斑斕蝴蝶,跟方纔攻擊她的那隻極似。於是她的腦海,一下子想起了凌弈軒昨夜的舉動。
“起初妲兒以爲是少主回來了,睜開眼睛,才發現是……是條蟒蛇……姐姐,幸虧你來得及時,不然……嗚嗚……”
那妲兒抖着細弱的雙肩,在她面前哭得慘兮兮。
她沒有讓這女子撲進自己的懷裡,而是用身子擋住後面家丁的視線,避免他們不小心看到不該看的,而後素手一扔,將那閃着寒光的利劍“哐當”一聲扔在了地上。
天,剛纔她是瘋了纔會衝上來,現在冷靜下來了,才知道後怕。
“主子,少主馬上就回府了。”丫鬟在給那妲兒披衣裳,扶着她坐到一邊,取帕子爲她擦拭眼淚,“都怪奴婢不好,將窗扇都打開了。”
那妲兒只是一直哭。
半刻後,凌弈軒穿着一襲內鬆外緊十分合身的紺色錦袍,身後帶着一個青衫男子,急匆匆走進來。望了室內一眼,擰眉:“怎麼回事?”
他犀利的目光定格在地上那把利劍和驚魂未定的輕雪身上。
“爺,有蛇。”那妲兒這下找到了依靠,跌跌撞撞朝這邊跑過來,嬌弱跪在地上抱住男人的大腿:“妲兒在午睡,等着爺回來,豈料……豈料這畜生……”已是哭得慘慘慼戚,梨花帶雨。
凌弈軒沒有動,任女子抱着,冷道:“是誰發現的?”
“回少主,是二夫人。”
“是你?”男人劍眉跳動,目光即刻如刀子投射過來,將輕雪的心狠狠紮了一下。
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