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一枝春帶雨,芙蓉如面柳如眉。幽蘭露,如啼眼,一枝紅豔露凝香。
莫兒小丫頭站在銅鏡前給輕雪梳妝,用胭脂給她遮了遮蒼白的臉色,而後放了梳子,欠身:“請夫人一路保重,莫兒這就告退了。”
今日一大清早,爺就將山莊的所有奴僕都遣散了,打發了碎銀,還了賣身契,將這宅院空置下來。而她剛剛去賬房領了碎銀,行裝也打點好了,只等主子們離去後,她便可回家鄉。
“爺說什麼時候動身?”她對他的這一轉變有些微微吃驚,畢竟昨天他還要懲罰她直到那燕子塢修葺完好爲止,今日倒是棄園了,不像他咄咄逼人的行事作風。
“晌午時分吧,爺現在出門去處理一些生意上的問題了,說一回莊就出發。”
“好,我知道了。”她站起身來,拖着過長的紫色裙襬往外走,走到那妲兒的房間,推開門。
“嘭!”那妲兒正艱難的爬出帳子在夠小桌上的茶壺,聽到聲音,驚慌了一下,不小心將桌子上的一個水杯給掃了下去,“是你。”
“是我。”她走進來,捋袖給她倒了杯水,遞過來:“想不到爺這麼快就將你放了下來,看來也是憐惜你。”
“雲輕雪,你別得意太早。”那妲兒不接她遞過來的水杯,奄奄一息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背靠着牀:“我有沒有用邪術控制你,你比誰都清楚,我在爺面前說的話都是真的,那個神秘老太婆根本沒有助過我,她跟你是一夥的。”
“我不認識她。”她笑了笑,將手中那杯水擱下,居高臨下望着那妲兒,“不管有沒有成功,你都使用了邊洋邪術,而且證據確鑿。我只是將計就計……”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你枕下放了陰陽木?”
“這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呵,先是對我使三日寒,而後又是陰陽木,你覺得這些計劃可以天衣無縫?”
“哼。”那妲兒不服氣的將頭扭到一邊,冷道:“我真後悔沒有用三日寒直接要了你的命!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我是陷害未遂反被咬一口,但我已受了懲罰保住了日後在府中的地位,而你呢?”
說到此處,她扭過頭來,暗淡無光的眼眸裡有了神采:“爺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他對我只是小懲大誡,而你,卻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要一點一點的拔!哈,一想到那個整日寸步不離粘着你的奶娃王爺,我就迫不及待想看到你的臉上被刻上‘奸’字的樣子,一定比被吊在門洞上更要痛快,哈哈……”
“我們今日要啓程回洛城了。”面對那妲兒故作的猖狂大笑,她平靜出聲,望了望寂靜的四周:“梓藍被遣回老家了,沒有人給你打點行裝,看來,爺是打算將你留在這廢棄的莊園自生自滅。”
“我根本沒有行裝需要打理,就如當初爺將我秘密帶來這裡一樣。”那妲兒的臉色起初爲輕雪的話微微變了變,卻很快壓了下來,拔高音量道:“爺會親自派人送我回御敕府的,他離不開我!”
“這麼說是不需要我幫忙了?”她聽罷,淺淺一笑,提起裙襬往外走,“那妹妹好生歇着,姐姐回房去打點一下,還有一些衣物需要收拾。”
“喂,等一下。”
她回頭,脣邊漾開兩個笑渦,不語。
“這個仇我會記着的,總有那麼一天,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那我等着。”她又笑了笑,拖着逶迤的裙襬,走到了廊下,而後將臉上的笑一點一點斂去,換上沉重。其實這個莊園裡的景色很美,不管是山石,還是草木,都是巧奪天工的製作,天是天,水是水,不染絲毫晦暗之氣,只是……
她走到那片被燒成廢墟的燕子塢門口,看着那被燒掉藤蔓,露出亭頂和亭柱的廢墟小亭,望着那被煙火燻黑的柱子,微微笑了。她毀了他的天堂,就跟當初他毀了她一樣,她覺得心裡很是暢快,舒坦,因爲他不該將對另一個女子的怨恨發泄在她身上,甚至是羞辱她。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暮鼓聲聲,他們終於啓程了,恰好正值大夫人來信,問何時回府。
他手中抱了個用白布裹着的骨灰盒,靜靜坐在她身邊,兩人不說話,車裡的空氣便是沉重的。
“師父,師父。”外面的睿淵拍拍馬車的窗子,遞進來一個小鳥籠:“你忘記帶上這個了,這可是徒兒送給師父的第一份小玩意兒。”
“剛纔忘記了,多謝你。”她伸手接過,看到睿淵脫下華緞換上了最樸實的衣物,玉簪和象牙摺扇全收起來了,儼然就一俊美少年,“你確定京裡的事都交代清楚了嗎?等到了洛城,以後回京的次數屈指可數。”
“師父,都交代清楚了,請放心吧……”睿淵呵呵一笑,忙從窗邊退下去了,走到馬車後,不再言語。
“你以前認識他?”旁邊的男人看鳥籠一眼,聲線平平穩穩,不高不低,“他爲你拿命相搏,甘願屈身爲奴。”
“不認識。”她將鳥籠子擱在桌子上,回想着那雙似曾相似的眼睛,“他貴爲高高在上的王爺,我一介民女,如何識得,爺說笑了。不過爺讓他屈身爲奴,實在有失公正。”
他俊顏微側,脣角微微往上勾起:“如何纔算公正?”
“那妲兒已經認罪了。”她與他對視,分庭抗禮。
“花面婆未抓到,這事還不算了結。”他淡淡說着,大掌陡然撫上她的背,緩緩滑下,帶給她陣陣毛骨悚然:“將身子養好,嗯?昨天的火勢夠大的,這副嬌弱的身子應該汲了不少濃煙吧。”
“抓花面婆有頭緒嗎?”她身子微微動了動,忍住一把推開他的衝動。
“沒有。”他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傾身過來:“花面婆認識你,她會再出現的,不需要我大張旗鼓的去追捕。”
“你羞辱我,就是爲了引出花面婆?”她仰面望着那雙墨黑的眸子,素手悄悄抓緊座椅,“你跟她的主子到底有什麼恩怨?”
“那一日花面婆沒有透露爲什麼救你?”他薄脣一抿,陡然好笑的輕笑出聲,道:“這個世上,你最親的人是誰?”
最親的人?
她將視線移開:“我的爹爹和孃親,還有我大哥。”
“嗯,是個大孝女。”他又笑了笑,用大掌包住她發冷的柔夷,“其實去鳳翥宮比躲在我這裡好,只要去了鳳翥,花面婆、鬼面婆,還有擎蒼,都會對你千依百順,唯命是從。而在我這裡,你只能靠自己的本事生存。比如昨天的事……”
他的手勁陡然緊了一分,“你是個倔強的女人。”
“爺真愛說笑。”她將視線垂斂在桌子上的那隻鳥籠上,沒有抽出自己的手,“擎蒼是我的救命恩人,除此,我們再無其他任何關聯。”
“好。”他啞聲一笑,終於放開了她的手,“沒有關係最好。”
“嗯。”她抿脣,閉眸小憩,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