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學的日子
王浩南躺在牀上,腦海裡像放電影一樣,播放着當年大地震的場景。
浩南媽靠在沙發上看着電視又睡着了。他不忍心再和老媽重提這些話題,去觸碰那段沉重的記憶,但思緒既然開了頭,剛好在家無事,索性就想把這些年所經歷的風風雨雨都整理出來。
王浩南想,希望能有一天,某些沒有和他一起經歷生活全部、而又始終在關心着自己的人,在電腦裡能看到這段文字,就全當是自己這半輩子的一個流水賬吧。但這個人會是誰呢?
震後時間不長,王浩南一家就住進了簡易房,生活慢慢趨於穩定。
“登上鳳凰山,放眼全林海,遍地簡易房,磚頭壓油氈,”這句林海人耳熟能詳的順口溜,就是當時的真實寫照。
簡易房,顧名思義,是震後老百姓的臨時簡易住房。但這的確是林海人震後近十年,賴於遮風避雨、舔血療傷的幸福小窩。
十年!王浩南一家在簡易房的庇護下,一住就是十年。度過了震後最艱難的日子。
學校如期開學,並沒有受到地震影響,一九七六年九月,王浩南開始上小學一年級。
教室還是學校震前的教室,但是屋頂沒有了,四面牆倒了三面,剩下的半面牆上掛了一塊木製的小黑板, 二十幾個孩子自帶小凳,以腿代桌,坐在廢墟中的教室裡,開始了第一堂課。
班裡這些同學他們大部分都住在學校附近,互相都認識,而王浩南因爲是震前才搬家過來,沒有朋友,所以在班裡一時顯得挺孤立,還經常被同學欺負。
王浩南開始厭煩上學,害怕到學校,於是就有了逃學的念頭。
王浩南很清楚的記得,那天早上從家裡出來時,看見門口停着的自行車,心想父親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夜班了?
車把上掛着王辰上班帶飯的一個提包,浩南以爲能有什麼好吃的,因爲父親下井,有時趕上加班會有班中餐,一般都是兩個白餅夾着兩大塊肥肥的五花肉,每次爸爸總是帶回來給全家分着吃。
不料這次王浩南打開看時,裡面只是個空飯盒,他很失望地想要離開,卻發現飯盒旁有兩張蓋着紅印章的餐券,浩南曾經被老爸帶着在礦上的大食堂吃過飯,就是用的這樣的餐券。
王浩南沒有多想,就把那兩張餐券揣在了口袋裡,悄悄回屋看了眼下夜班正在沉睡的父親,躡手躡腳退出家門,一溜煙兒地跑了。
王浩南一想到班裡總欺負他的那幾個同學,就沒了上學去的興趣。
一上午東遊西逛,很快就過去了,直至快到中午時候,肚子開始咕咕叫開,王浩南想起了那兩張餐券,就跑到礦上的大食堂,領了一個肉夾饃,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
中午浩南按時回家,媽媽已做好了飯菜等着孩子們放學:“回來了?趕緊洗手吃飯。”
浩南坐在飯桌邊象徵性的吃了幾口:“媽,我今天有點肚子疼,不想吃了。”說罷就離開了飯桌,鑽進了臥室。
媽媽趕忙追了過來摸摸他的額頭:“怎麼了?不燒啊?”那時的孩子沒有現在這麼嬌氣,媽媽看看浩南沒事就走了,再沒多問。
下午又是故技重演,在大食堂吃完了肉夾饃,揹着書包進了家門,一副放學回家的樣子。
晚飯時還是老一套,沒吃幾口就鑽進了臥室。晚上臨睡前媽媽又過來關切地摸了摸額頭,詢問了幾句。王浩南還聽見媽媽在那屋對父親說了句:“不知這孩子怎麼了,也不好好吃飯。”
第二天一早上學時,爸爸還沒下班,王浩南心虛的趕緊跑了。可中午回家時就發現氣氛不對了。
屋裡瀰漫着瀝青的味道,肯定是被太陽暴曬了一天的油氈頂冒油了,太陽光斜斜地照進來,細細的塵土在光線裡輕舞飛揚。
爸媽看着王浩南沒有說話,屋子裡安靜的嚇人。
王浩南臉色漲紅,心虛地低着頭不敢吭氣。
“說吧!”還是爸爸先開了口。
那天中午,王浩南被摁倒在板凳上,美美的給揍了一頓。萬幸的是並沒有發現他逃學的事情。
浩南更是沒有勇氣回到學校了,繼續逃學。
早晨起來帶上一饅頭或者窩頭就出門了,去河邊去野外,到了中午回家吃飯又準時出門,晚上按時回家裝出一副放學歸來的樣子。
逃學的日子悠哉悠哉,王浩南的游泳初級技能,就是在這段時間學會的。
浩南家最南邊有條河,河水很淺,剛地完震那段時間,男女老少都來這裡消暑清洗,女人都穿着很少的衣服,男人女人分成兩個區域。慢慢地隨着震後的恢復再就很少有人來了。
河的另一端還有一個大水坑,據說是煤礦挖煤造成地面塌陷所致,大家都叫它爲塌陷坑。水坑成鍋底形狀,雖邊緣較淺,但越往中間越深,所以又叫鍋底坑。
盛夏時節,每天幾十個孩子大人在這裡游水戲耍,全是男的,也沒人穿什麼泳衣褲頭,全是裸泳。
塌陷坑的周邊全是菜地,種的有菜有瓜還有花生,游泳累了就匍匐前進,躲過看青人的視線偷瓜吃,經常有人光着屁股被看青人追着到處跑。
也有時有人大叫一聲:“來女的了!”於是所有的人“撲通撲通”全跳進水裡,藏住身子。
家長最擔心的就是孩子去河裡洗澡,那時的孩子流行一種做法,就是每次去河裡洗澡回家前,先到水泵把胳膊腿用自來水沖洗一番纔敢回家,因爲家長到家要檢查,在河裡洗過澡的用指甲一劃會有個白印兒。
直至目睹那件事之後,王浩南再沒有去河裡洗過澡。
那天下午很熱,塌陷坑游泳的人特別的多。浩南剛學會狗刨,正在撲通撲通做練習,這個動作既費力氣動靜還大。
突然間有人大喊:“淹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