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能癒合的傷疤
終於快到中午的時候，這時大地震已經過去了八個多小時，一羣人擡着哥哥浩北呼喊着跑了回來。
浩北躺在一個簡易擔架上，頭腫得非常大，尤其是眼睛更是腫脹的厲害，只剩下一條縫隙，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渾身上下佈滿了煤煙樣的東西，像是從炕洞裡挖出來的，黑色的煤煙混着血水，被雨水沖刷成一道道的，顯着異常恐怖。
看着奄奄一息的浩北，姐弟三人哭喊着撲過去，卻馬上被人攔了下來，這時從遠處跑過來一人說是有直升機來了，人們又擡着哥哥疾步跑遠。
這次時間不長媽媽就回來了，步履蹣跚，左邊胳膊血肉模糊無力垂下，雙手手指被磚石瓦礫磨得全都是血，滿臉疲憊，滿身的泥土，還沒到帳篷跟前一頭就栽倒了。
浩南姐弟又哭喊着去攙扶媽媽，就在這時一雙有力的大手從背後伸了過來。
是爸爸王辰回來了！穿着一身礦工服，頭戴礦燈，滿臉的煤塵，白白的眼球佈滿了紅紅的血絲，腰間的皮帶上還彆着一把鋒利的斧頭。
大地震時王辰正在深達幾百米的礦井下，災難降臨，礦山斷電，幸好有老礦工帶路，沿着廢棄的礦道徒步走出。
回家的路上，到處可見橫七豎八的屍體和痛苦**嚎叫的傷員。
王辰惦記着家人安危，心急如焚，一路疾跑，全然不顧腳下的磕磕絆絆。
突然間半空中傳來的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救聲，讓他停止了奔跑。
王辰仰頭望去，只見路邊有座倒塌了一半的樓房，半空中有個全身懸空、唯獨一條大腿被水泥板壓住的男人，看見了王辰便拼命地揮舞着雙手呼喊救命，乞求尋找工具要自斷大腿脫身。
王辰在危樓下急得團團轉，拼了命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營救，眼見那人掛在半座殘樓之上，揮舞着雙手在半空中盪來盪去，發出撕心裂肺的祈求聲：“救我一命吧，家裡還有老母親等我去救啊！！求你了！”
淒厲的慘叫聲迴盪在這個多災多難的夏日清晨，顯得格外刺耳兒，隨着陣陣餘震，那座殘樓已經岌岌可危，情急之下，王辰真的轉身去找工具。
王辰終於在附近的一間未完全倒塌的木工房裡找見了一把斧頭，心急似火地趕回那人被壓住大腿的地方，卻發現那座大樓已全部倒塌，變成了一片廢墟。
看到人間的慘劇，老天爺也傷心欲絕，漫天遍野都飄蕩着他的眼淚，此時的林海完全籠罩在雨霧濛濛的世界裡，到處瀰漫着悲傷。
王辰站在雨中看向剛纔那個男人被埋的地方，心中充滿了懊悔，怎麼就沒多問一句那人家在哪？姓字名誰，替他回家報個信傳個話，也算是做了點事啊！唉！王辰重重嘆了口氣，大聲喊到：“兄弟，一路走好！”
廣場上搭滿了三角形帳篷，王浩南姊妹三人，坐在門板上，驚魂未定的蜷縮在媽媽懷裡，眼巴巴看着外面，期盼着剛剛出去的爸爸，能早點帶回來些吃的東西。
浩南媽身上的泥土混着血水已經乾涸。疲憊已經讓她失去了說話的力氣，可她看着依偎在身邊的兒女們，臉上呈現出來的是那樣滿足和幸福。
就在此時外面一陣嘈雜聲，浩南忙隨着姐姐跑出帳篷，仰頭望着遠遠飛過來的直升機，清楚地看見打開艙門裡扔出來的一箱箱食品，人們歡呼跳躍，撿拾着救援直升機扔下來的餅乾，與此同時王浩南還看見大部隊已經跑步進入了廢墟之中……。
後來大家才知道，由於事發突然，公路交通遭到毀滅性破壞，車輛設備全都無法跟進，我們敬愛的人民子弟兵就靠着鐵掀和雙手，在廢墟上和死神爭分奪秒，搶救着生命。
不斷的有人從廢墟中被搶救出來，傷勢嚴重的擡走救治，死了的就暫時放在了路邊.....
王辰回來了一次，就着雨水吃了些餅乾，就又返身出了帳篷衝入雨中，重新加入了搶險救災的人羣。
夜幕慢慢降臨，雨下得越來越大了，沒有衣物也沒有被褥。浩南姊妹三人，擁在媽媽懷裡瑟瑟發抖，漸漸進入夢鄉。
浩北已經連夜被送出了林海，生死不明……
天色微明，帳篷外有了動靜，浩南慢慢睜開眼睛，看見爸爸不知什麼時間已經回來了，和衣而臥還沒醒來，臉上還殘留着煤灰。
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王浩南才意識到昨天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在做夢，大地震不僅摧毀了他們的家園，還奪去了很多人的生命，自己哥哥也生死不知……
突然外面傳來一個女人恐怖的喊叫聲，爸媽都緊張地坐了起來，趕緊招呼着全家一起跑了出來。
帳篷外，隔壁的嬸子舉着木棍，像瘋了一樣，拼命地追打着一頭剛從巨大的水泥管道里跑出來的豬。
那頭哼哼唧唧的畜生，躲閃着嬸子的木棍，繞着水泥管奔跑着，看樣子並不願離去。
聞聲跑出來的鄰居們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紛紛撿起石塊木棍跟着嬸子打向那頭豬。
看着跑遠的畜生，人們圍攏過來，嬸子猛地把棍子往地下一扔，扭頭奔到水泥管跟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挨千刀的死豬！地震怎麼就沒砸死你呢！我家怎麼就這麼倒黴呢？啊……，爺倆都走了還不讓他們安生啊！我那可憐的丫頭啊……。”
水泥管裡躺着她遇難的女兒和丈夫，女兒身上蓋着的牀單已經被扯到一旁，踩滿豬蹄的泥印子，更恐怖的是那女孩的腳掌，竟被剛纔那頭餓急眼的豬吃掉了半個。
王辰上前拉起了嬸子：“弟妹，別等了，一會我叫上幾個人給他們爺倆找個地方，先入土爲安吧。”
嬸子聽了王辰的話，哭得更厲害了。
姐姐見狀趕緊拉着浩南和妹妹離開了現場。
震後的幾十年裡，林海人之所以相互之間很少議論或者回憶，那段噩夢般的往事，就是不願再觸碰到，心底永遠也長不好、偶爾還淌着鮮血的那塊傷疤。
王浩南始終還記得，當時新華通訊社向全世界播發的消息：我國華北地區的林海市7月28日3時42分發生強烈地震。據我國地震臺網測定，這次地震爲里氏7.8級。林海被夷成廢墟，682267間民用建築中有656136間倒塌和受到嚴重破壞，242769人死亡，164851人重傷，4204個孩子成了孤兒。地震罹難場面慘烈到極點，爲世界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