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魚姑娘見得那羣獸人分了些個上樹,躥躍襲至,擔憂道:“他們來了!”
蘭斯洛特神色未變,道:“看到了。”他右手一探,又從身旁的樹冠裡折下四截兒樹枝,單手夾於指縫間,旋即抖手一擲,四截兒樹枝勁射而出。
破空厲嘯聲中,四名獸人應手而斃,從樹上墜下。而蘭某人一個轉身,自往海岸方向掠去。
只見得蘭斯洛特縱掠間,仍是不斷以樹枝爲暗器,發射斃敵。他在前方行進,背對着一干獸人,卻連頭也不回,取了樹枝,反手便擲。
那人魚姑娘稍稍擡起腦袋,雙眸自蘭斯洛特肩上往後方望去,就見蘭某人手起處,每有獸人了賬,例無虛發,彷彿腦後生了眼睛。
她既敬且佩,不由問道:“你連看也不看,怎麼射得如此之準?”
蘭斯洛特道:“何必用眼,就算不用看,那些龜兒子大呼小叫的,某家以耳朵來聽便了。不過六識中眼、耳、鼻、舌、身,前五識也只是流露於表象,遇着厲害的對手便容易受到迷惑,往往你看到的、聽到的、嗅到的、嚐到的、觸摸到的都有可能是假的,卻不是最上乘的功夫。”
“哦?!”那人魚姑娘似懂非懂,道:“那最上乘的功夫就是第六識嘍。”
“只能說入得門檻而已。”蘭斯洛特道:“不過這第六識意識者,只需冥冥中一點心神感應,便足以趨吉避害,克敵制勝。”
那人魚姑娘略有所思,點頭未語。
蘭斯洛特稍是低頭看了那人魚姑娘一眼,意味深長地道:“這花花世界也許甚麼都是假的,也許全然幻象,處處都在騙人,包括現在在某家懷中的你,除了還未曾嘗上一嘗之外,雖然看得見,聽得着,嗅得出,也摸得到,但說不準你也是個假的。”
那人魚姑娘白了蘭斯洛特一眼,嬌嗔道:“假你的大頭鬼!說不準是反過來呢,興許你這死鬼對人家來說纔是個假的!”
蘭斯洛特聞言,略是蹙眉沉吟,旋即微微頷首,道:“卻也有理,誰真誰假還真他孃的說不準了。”
那人魚姑娘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促狹一笑,突然把手揪住了蘭斯洛特的一隻尖耳,轉腕一擰。
“啊呀!疼、疼、疼!”蘭斯洛特一聲痛呼,叫疼不已,連忙一把拍開那人魚姑娘的手,怒道:“你做甚麼?”
那人魚姑娘“嘻嘻”一笑,道:“試一試真假呀!”稍是一頓聲,又道:“你既然會疼,那便假不了了。”
“試你的大頭鬼!”蘭斯洛特罵道:“誰說會疼就不是假的了?!”嘴上說着,蘭某人心下里暗想那樽寶貝也真他孃的厲害,這一草一木、身後的獸人、懷裡的美人魚兒……一切都是那麼鮮活無比,就連某家的心神意識也分辨不出真假。
那人魚姑娘撇了撇嘴,道:“那你就是個假的。”
“是、是、是,你是真,某家是假,這總行了吧。”蘭斯洛特沒好氣地道。
“那現在咱們去哪兒?”那人魚姑娘問道。
“當然是回海邊了。”蘭斯洛特道:“待會兒把你往海里一拋,你自去便了,遊進了深處,就沒人抓得住你了,只是以後莫要再往岸邊來了。”
“可是……”那人魚姑娘道:“可是你呢,你怎麼辦?”
蘭斯洛特笑道:“沒了你這累贅,某家騰出了手來,先把後頭那羣煩人的傢伙給滅了再說。”
“你……”那人魚姑娘氣,錘了蘭斯洛特胸膛幾下,道:“你纔是累贅!若不是因爲你,人家怎麼會在岸邊多作耽擱,又怎麼會被捉走,還不都是你給害的!”
“行、行、行,是某家害了你,某家是個累贅。“蘭斯洛特隨口應付道。
說話間,樹林已盡,蘭斯洛特疾掠中足下一蹬樹椏,當即抱着那人魚姑娘騰身高縱,自林內躥出。
其時一輪明月高懸,皎潔華光洋洋灑下,良辰美景,蘭斯洛特與那人魚姑娘飛身在空,清風拂面,不由心神一爽。只可惜後方那羣獸人鬼哭狼嚎般的叫聲抵近,着實掃興。
待得勢盡下墜時,二人並不落地,蘭斯洛特伸足往腳下一叢灌木頂端的細枝上輕輕一點,借得力來,登時勁掠而出。
隨之而後,是那羣獸人從樹林內魚貫而出,其等皮毛厚實,也不懼那灌木叢的刮刺,是以緊追不捨,並不稍緩。無奈蘭某人縱躍如飛,須臾已將距離越拉越遠。
穿過了灌木帶,蘭斯洛特與那人魚姑娘終於迴轉海岸邊,從空落下,腳底踩在了柔軟的沙灘上。
蘭某人也不稍待,抱着那人魚姑娘又自兩個起落,前行幾步,踏進了淺水區,遂鬆開了左臂,將懷裡的人魚姑娘放進了海中。
只聽他笑道:“這下便真的是魚兒得水了。”
那人魚姑娘擡頭望着蘭斯洛特,柔聲道:“多謝你。”
“呀!稀奇、稀奇,真稀奇!”蘭斯洛特驚異道。
“稀奇甚麼?”那人魚姑娘問道。
“你這小娘兒們居然也會給某家道謝,明早的太陽莫非要打西邊升起來了?!”蘭斯洛特道。
“你……”那人魚姑娘一噎,惱道:“你這亡人、討厭鬼,去死吧!”
“唔。”蘭斯洛特點點頭,道:“這樣聽起來還比較順耳一點兒。”
那人魚姑娘不由哭笑不得,只道:“你這傢伙,真是一塊賤骨頭,好話聽着不舒服,非要人家罵你,才聽得順耳。”
蘭斯洛特道:“沒法子,自來給人罵慣了,一旦不罵了,反而渾身不得勁兒。”略是一頓聲,又道:“好了,你快走吧,莫要耽擱了。”
那人魚姑娘道:“可是我若走了,留下你一個人,那些個甚麼獸人又追過來了,那可如何是好?”
“你留下來又能幫上甚麼忙,莫要礙手礙腳的某家便要謝你了。”蘭斯洛特笑道:“那羣龜兒子,識相的不來便罷,來了某家打發他們統統回老家去。”
那人魚姑娘啐了一口,道:“你才礙手礙腳!”說着,她面現忸怩,欲言又止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