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書房內異常安靜,沙漏聲聲,南宮世修緊鎖雙眉,用力翻着奏摺。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白慕之仍然跪在地上,姿勢都沒有變過。
“膽大妄爲!無法無天!”南宮世修突然拍案而起。
白慕之紋絲未動。
奏摺摔在地上,不經意落在白慕之的面前。
低眉垂目,白慕之連眼角都沒有擡一下。
小德子看看南宮世修,驚慌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小德子撿起地上的奏摺,躬身放回龍書案上。
半晌,南宮世修轉過頭,盯着趴在地上的白慕之:“小德子,你越來越糊塗了,怎麼白將軍還跪在地上”
小德子順手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瞧奴才這記性。”
“白將軍快請坐。”
小德子是伺候皇上的貼身總管,若沒有些本事,很難留在南宮世修身邊如此久,所謂閻王無事小鬼多難,白慕之自然知道小德子的分量,哪裡敢真的讓小德子親自來扶他。
起身,欠身坐在錦繡墩兒。
“唉,又是狀告丞相結黨營私的奏摺,這些天,朕真是不堪其擾啊。”南宮世修輕嘆。
白慕之慌忙跪下。
南宮世修擺擺手:“不要跪了,白將軍若還真想爲朕分憂,還是儘快請個好大夫,醫治好丞相的病吧,那樣,就不會有人說丞相是故意爲難朕,再給朕立規矩了。”
“臣不敢,臣會盡力醫治丞相。”
南宮世修推開奏摺:“鷹揚府衛的事情,白將軍可有什麼看法嗎?”
“一切聖上裁奪。”
“好,那就定在九月初一吧,南青雲做將軍的副手,免得他閒來生事。好了,朕也乏了。”
“臣告退。”
白慕之躬身倒退立刻北書房。
南宮世修凝視北書房外,深邃的目光閃過一絲玩味的冷酷。
小德子收拾着茶盞,掃了一眼皇上:“皇上,這白將軍果然是個忠厚的,適才奏摺已經扔到了他面前,他竟掃也沒有掃上一眼呢。”
南宮世修哼了一聲:“所以白家才能歷經五代,恩寵不衰反而更甚前朝。”
他適才惱怒,扔下奏摺,不過就是試探一下白慕之的反應,也就是在試探白昶謀反的概率有多大。
又看了一會兒奏摺,南宮世修打了個哈欠:“什麼時辰了?”
“喲,皇上,已經是酉時三刻了,您該歇息了,今天是”
“擺駕春和宮。”話出口,連他自己都愣了。
這些日子,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春和宮,特別是到了酉時,似乎特別渴望那一碗五顏六色,味道鮮美的湯。
鑾駕出了北書房,才走過抄手遊廊,南宮世修忽然改變了主意:“去東宮的安秀宮。”
此時,一早一晚天已經有些涼了。
這幾天,她受了些風寒,此時,早早窩在牀上,正和紅蟬,九歌,木豆猜謎。
紅蟬輸了,有些不高興,甩手不玩兒了,掀開簾子走出去。
梅九歌邊收拾筆墨邊笑了:“娘娘把這個丫頭慣壞了,你看她小家子氣的,不過才輸了十兩銀子,就那樣吊臉子。”
不提方紅蟬並沒有走出去,返回來,摟着桌上的銀子:“是是是,竟是我小家子氣了,原來九歌姑娘竟瞧不上我這點銀子的。”
梅九歌見狀,作勢要搶,紅蟬忙躲開,嘻嘻一笑:“是你說的不在乎。”
“娘娘給我做主啊。”梅九歌星眸斜睨,跺了跺腳走到她身邊。
她愣怔怔瞧着梅九歌,作爲玄門情天海的頭領,梅九歌很少會笑,她也從來未見她這樣撒嬌耍賴的開心過,其實,九歌不過才二十二歲的女孩兒。
不由想起蕭雪楓的慘然,是姨娘害了玄門中的姐妹,她想,以後若還有機會走出這四四方方的城牆,她一定重整玄門。
九歌見她愣愣的瞧着自己發呆,抹了自己的臉一把:“娘娘這樣看着奴婢,難道奴婢臉上長花了不成?”
她看着梅九歌的臉,噗嗤笑出聲來。
紅蟬湊過來,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大笑起來:“九歌姑娘臉上真的開花了,你們快來瞧瞧,好看極了。”
原來,九歌才收拾硯臺,手上不小心沾了些墨汁,此時用手擦臉,墨汁剛好落在臉上,倒真的有些像花兒。
只是滑稽可愛罷了。
走到鏡子前,梅九歌自己也笑了,笑着笑着,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也愣了,她竟然會笑了,一直以來,她以爲自己是不會笑得。
她只穿了白色的內衣,手落在梅九歌的肩上,鏡中,四目相視,梅九歌感激地輕聲說:“謝謝你,我會笑了。”
心,一顫。
花季少女,笑是最正常不過的,偏偏她們這些人,身不由己,竟連笑容都是幾分無奈。
“奴才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木豆提高聲音。
南宮世修走進寢殿,她斜倚在牀頭,咳嗽了幾聲,梅九歌扶着她起牀:“臣妾叩見皇上。”
疾步過去,扶住她,見她凝脂般的面色微微蒼白,不由皺眉:“不過幾天不見,你這是怎麼了?”
她虛弱一笑:“也沒有什麼,臣妾原本以爲習武之人,不會懼怕風寒,只是夜裡洗了頭,誰想就病了。”
南宮世修聞言,立刻給她蓋好被子,瞪着一旁的紅蟬和梅九歌:“娘娘病了,爲什麼不告訴朕?!可請御醫來看過了嗎?吃的什麼藥?拿給朕瞧瞧!”
他忙不迭的說。
感動,瞬間掠過。
她知道,他今天來自己的安秀宮,不是爲探病,而是爲了九月初一的鷹揚府衛選拔。
鷹揚府衛干係重大,她已經知道他派來青雲去幫主白慕之,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只是,此舉太過莽撞,不說青雲年輕氣盛,絕非白慕之的對手,在他盛怒之下斬了白凱之後,白昶也不會再這樣公然招用自己的弟子。
鷹揚府衛選拔,只怕今年要泡湯了。
她拉住龍袍衣襟,星眸看着他:“臣妾又不是紙糊的,皇上難得來一趟,坐下陪臣妾說說話吧。”
他險些忘了自己的來意。
“你真的沒有關係嗎?”
她搖頭,順帶給了紅蟬和梅九歌一個眼色。
殿門掩上,安秀宮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誰都可以不必再演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