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空陰雲密佈,雨淅淅瀝瀝飄落,打溼了他的衣衫。
甩開許鳳兒的手,仰頭,雨滴落在臉上,滑落,分不清是淚是雨,踉蹌走出蘇皖的院子。
許鳳兒側首回頭,精心描畫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笑。
王府中的事,丞相府裡的她一點也不知道,她獨自坐在鞦韆上,沐浴在夏雨中,從很小的時候,她就喜歡淋雨的感覺。
雨水總會讓她的頭腦清醒許多。
油紙傘遮住她頭上的天空。
星眸微動,她依舊閉着眼,不用看她也知道是白沐衣來了。
“三少爺,收起雨傘吧。”她輕聲說。
白沐衣仰頭,扔下雨傘:“郡主也喜歡淋雨嗎?”
她搖動鞦韆的繩索,淡淡的說:“白霓裳也喜歡淋雨是嗎?我可以問三少爺一個問題嗎?”
星眸睜開,寧靜安然。
白沐衣點點頭:“知無不言。”
“你的妹妹白霓裳真的和我很像嗎?她又爲什麼死了?”她想確定三哥知道多少,將來,白府是一定會被南宮世修連根拔起的。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可是她想給三哥留一條後路。
“是啊,我當初一直以爲郡主就是我的妹妹。”
“大少爺也是吧,所以,你們兄弟二人才會如此維護我的,是嗎?”
白沐衣點點頭,仰望灰濛濛的天空:“我和大哥一度以爲霓裳沒有死,你就是霓裳,因爲害怕,所以不敢與我們相認”
白沐衣的聲音越來越輕,恍若來自遙遠的天際。
“你們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白霓裳的?又怎麼知道的?”她很好奇,他們怎麼就能確定自己不是白霓裳呢?
白沐衣俊面一紅,眼神從她肩上飄過,遲疑了片刻,才說:“因爲霓裳的肩上有一個梅花烙印,是她五歲的時候我娘不小心用梅花釵燙傷的。”
她的手情不自禁落在左肩,那個梅花烙印,她刻骨銘心,並非如白沐衣所言林氏不小心燙傷,而是她偷偷溜進白昶的書房玩兒,被林氏懲罰,故意用梅花簪子燙傷的。
現在想來,其實霓裳於白家也好白昶也罷,只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卒子罷了,不然,一個親生父親,是不會眼睜睜看着別人用梅花簪子在她身上刻下終生的烙印。
“是啊,我的肩上沒有,而且,當初霓裳的劍傷是左心口,而我爲王爺擋的那一箭,則是穿過了我的右胸口,也許世人並不知道,我的心臟長在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她的紅脣勾起一抹淺笑。
白沐衣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中,並沒有聽出她話中的機鋒。
“白某請教郡主,郡主是怎麼知道我妹妹死於劍傷?!”白慕之卻聽到了,他冷眼盯着她。
迎着白慕之冷冰冰的眼神,她情知自己說漏了嘴,這位白大少爺可比三少爺精明多了,她知道自己遲早瞞不過他,然而,現在,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
“大哥。”白沐衣不由自主站直身子,他一直很怵這個大哥,不是因爲他纔是白癡的親兒子,而是白慕之很疼他,處處都比他強。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是三少爺喝醉了跟我說的。”粉面含笑,跳下鞦韆,撿起地上的雨傘,長眉微皺:“這雨越下越大了,兩位公子不準備回去嗎?”
白慕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聲音嘶啞:“郡主還沒有告訴我,究竟是怎麼知道我妹妹死於劍傷的。”
白沐衣也盯着她:“我相信我不會和郡主說過這樣的話,因爲我至今都無法確定我妹妹白霓裳是不是真的不在這個世界了。”
白慕之的眼底泛起紅絲,雨水順着他的髮鬢滴滴答答落下,時而淹沒他的眼睛。
心中劃過深深的傷,爲這個大哥,不值得。
“三少爺或許不記得了,當初你我第一次見面,你喊了我一聲霓裳,後來我們坐在西城的塔頂,你喝醉了說起的,霓裳或許已經死了,你看見飄雪劍上的有她的血跡,三少爺不記得了嗎?”星眸眨動,調皮的凝視白沐衣。
白沐衣瞧瞧大哥,撓撓頭皮:“真的嗎?我不記得了,一點也不記得了。”
“三少爺很怕大少爺吧,所以纔不記得了,是嗎?”她調皮的轉身,油紙傘落在地上,任雨水打溼自己,掩飾笑容中的眼淚。
白慕之的手停在半空,片刻的失神,她現在的樣子太像霓裳了。
曾經以爲,霓裳只是妹妹,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霓裳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心裡,即便眼前這個和霓裳相貌相似的女子,也無法取代霓裳的影子。
紅嬋撐着傘跑過來,見過兩位少爺後,附在她耳邊低聲嘀咕。
她的面色一驚,失聲問:“真的嗎?王爺怎麼樣了?”
紅嬋纔要說話,她又揮手止住,繼而轉身,微微欠身:“二位公子,我還有事,告辭。”
“大哥,我們也走吧。”
“走吧,沐衣,你趕緊去找娘,就說雲霓那兒有事,讓她快點去王府。”白慕之瞧着她的背影,似乎故意說給她聽得。
果然,她的腳步微微一頓,並未轉身,“謝謝”兩個字淹沒在雨水中。
平京城是個沒有秘密的地方,安睿王府妾侍的兒子才生下來就夭折了,消息不脛而走。
她坐在雲燕樓的窗下,失神。
蘇皖身子強健,正當壯年,怎麼會生下一個死嬰?這裡面一定有人動了手腳,只是,是誰呢?
白雲霓陰測測的笑臉在她面前晃動。
星眸落在一乘小轎上,她知道林氏去了安睿王府。
不知爲何,她急迫的想要見到南宮世修,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急迫過。
“紅嬋,我要出去一下,緊閉房門,誰來找我,就說我淋了雨,感染風寒,記住了嗎?”她迅速換好衣服,斗篷遮住她的面龐。
紅嬋點點頭:“小姐,你要當心,那個蘇皖說不定會把這件事記在你身上的。”
她輕輕拍拍紅嬋的手背:“放心。”
她如雨夜的燕子,在天際掠過。
南宮世修坐在地上,腳下扔了一地的酒壺。
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澆愁愁更愁。
酒越多,他越清醒,腦子裡霓裳的影子揮之不去,若她在王府,自己的日子該會好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