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停另波又起,安大爺年前去看他老人家還好好的,算來也有兩個月沒見他老人家了,這段時期裡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老人家的事都顧不上了,待發現時,想起來時,已是最後,人生總是這般無常。
林汐娮從打擊中緩回神,跟男人問了安大爺所在的醫院,男人說安大爺快不行了,家人已將他接住處。
“家人?”林汐娮驚訝問道,先前蕭颺讓人調查都調查不出來,安大爺的家人回來了?
“是的,安老先生的孫子。”男人回道。
林汐娮聽到這,想起當初安大爺認了她和蕭颺做孫,狐疑難道是蕭颺?
可蕭颺如今已失憶,還在寶華中醫院裡療養,不可能是他,帶着滿腹猜疑,林汐娮下樓找蔣宗章爺孫倆商量了下,收拾好東西,便動身前往海都。
去的路上,車上很安靜,換作以前,蔣麗君一直吵喳喳地扯着林汐娮聊天,可如今誰也提不起心情。
久違的海都,車子穿梭過的街道,都有着林汐娮跟蕭颺曾經走近的腳步印,她彷彿看到了他們昔日的身影在這裡重映,一幕幕如利刃刺痛着她的心臟,痛楚一息間傳遍身體每個角落,教她難受得窒息,精神恍恍惚惚……
不知過去了多久,蔣麗君已將車子停好,給林汐娮打開車門,提醒她到了,她這才從失神中緩回神來,彎身下車,朝安大爺家的方向走去,拐地那一條條小巷,終於來到,看着眼前熟悉的泥磚圍牆,那扇木門扉,邁過門檻,走進天井,一股叫回憶的氣息夾着消毒水撲面而來。
等林汐娮他們走進屋內時,赫然看到幾個神色嚴肅的黑西裝男人,筆直站在那裡,有如訓練有秩的軍人,但在蔣宗章看來,這些人不僅嚴肅,身上還有着濃郁的煞氣,絕對不是表面上看着只是個保鏢那般簡單。
蔣麗君眨巴着眼睛隨同走進,看着這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不免有些怕怕,躲在爺爺和林汐娮中間一同走向安大爺所在的房間。
在安大爺的房門處,也守着個黑西裝男人,看起來比較隨和,看到林汐娮他們到來,朝他們俯首表示打過聲招呼,給林汐娮說道:“林小姐,安老先生和尚少在裡面,目前只允許你一個人進去,這兩位客人,暫時不便進去。”
“尚少?”林汐娮困惑嘀咕了聲,隨即聽完男人的話頷了個首表示明瞭,從男人的聲音可聽出來是他給她打的電話。
“尚少是安老先生的親孫子。”男人回道,隨即給林汐娮做了個請姿。
林汐娮這更困惑了,側身對蔣家爺孫道了聲:“師父,師姐,你們在這裡坐會。”
“嗯。”蔣宗章應了聲,看了眼守門的男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蔣麗君點了個頭,看着林汐娮走進房間裡。
林汐娮走進房間,目光朝牀的方向看去,牀上安大爺雙目緊閉,兩個月不見,老人家已是骨瘦如柴,手指不時顫抖幾下,不知是睡是醒;
牀邊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一頭及耳短髮,從他側面五官看着有幾分眼熟,身着黑色長外套,腳着黑色軍靴,想了回,與記憶中的一個印象深刻的身影重疊吻合,他就是那天在春拍夜場中,買走“綠綺”的的大帥!
驚覺到這一事實,林汐娮渾身不由得掠過一遍又一遍的雞皮疙瘩,這世界真小,沒想到他居然是安大爺的親孫子,如此解釋的話,蕭颺當時查不到他也是理所當然,他的實力至少與付家打平。
尚少聽到有腳步聲走來,側臉看去了眼,指了指身邊的椅子,說道:“坐吧。”
“嗯。”林汐娮生疏地應了聲,動作有些不自然地在尚少身邊坐下,看着安大爺不時顫動幾下的枯皮包骨雙手,感覺到陣陣揪心,問道:“爺爺他……醫生怎麼說?”
“自然老死,沒幾天時間了。”尚少沉聲說道,目光看着牀上已油盡燈枯的老人若有所思,神色平靜。
“嗯。”林汐娮點頭回應,怔神看着牀上的老人,在牀頭邊掛着幾大瓶藥水,左右手各紮了根軟管子將藥液輸入老人家體內,是吊命藥水嗎?
房間裡一片寂靜,兩人都沒有說話,靜得只有安大爺不時傳出來的痛苦煎熬呻吟聲,久久,尚少這纔開口說道:“醫生說,他已失去聽、說、看能力……”
林汐娮聽到這一消息,心頭如被什麼狠狠的撞痛了幾下,身邊的人相遇了,又離別,安大爺孤苦伶丁了大半輩子,他日盼夜盼着兒孫回來,他現在算是盼到了吧。
“爺爺他一直在等着你回來。”林汐娮說到這,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要滑落,她仰起頭,不想讓自己在個陌生人面前失禮。
“我知道……”尚少沙啞應了聲。
“那爲什麼不回來看看?”林汐娮看向他,不是責備,她想或許這一家人之間有什麼苦衷。
“不便。”尚少不願透露,避重就輕回了兩個字。
林汐娮別過身,悄悄地擡起衣袖擦去眼淚,回身假裝若無其事,繼續坐在那裡……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林汐娮這纔開口問道:“你父親他還好嗎?”她想問給安大爺聽,即便他聽不到了……這或許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對白。
“嗯。”尚少依舊惜字如今,不願多說。
林汐娮見他仍然不願意多說,便沒有再開口,直到天黑,守在房門處的男人進來恭敬告知,晚飯已準備好,尚少這才起身走出房間,林汐娮看了眼牀上的老人家,這才起身隨後走出房間。
蔣家爺孫此時已就坐桌邊,等着林汐娮和尚少出來。
蔣麗君看到林汐娮沉重的臉色,起身拉着她到自己身邊坐下,給她盛來碗白飯,遞上筷子,給她備菜盤裡夾上菜。
林汐娮看到自己那碗白飯,和備菜盤裡的菜,對蔣麗君說道:“師姐,我吃不了這麼多……”
尚少坐下,接過手下遞來的白飯,聽聞林汐娮的話,下意識看去,她的飯菜並不算多,勸道:“多吃點,別讓爺爺擔心。”
林汐娮聞聲擡頭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沒想到他還有懂勸慰人的一面,還以爲他是個冷漠的人。
“嗯。”
一餐飯下來,林汐娮味同嚼臘,蔣麗君給她盛的飯菜還有大半,桌上的菜也是還有不少,或許是多了些,又或許大家今晚吃得比以往少。
飯後靜坐了會,尚少起身,看了眼林汐娮,起身便走出屋外,仰頭看了眼灰暗的天色,屋外傳來別家熱鬧的聲音,跟他們這形成鮮明對比,二十年了,他纔回來,外頭變多了,唯獨這房子,跟他離開前的一磚一瓦差不多,時今物事人非。
想着銜起根菸,點燃,抽了起來,他眼神稍稍變得迷離,思緒飄回了已逝去的久遠記憶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手下匆匆朝他走來,恭敬彙報道:“尚少,安老先生在21點13分去逝。”
尚少聞聲呼吸彷彿窒息了下,夾着香菸的手指下意識夾緊,聲音略顯沙啞道:“嗯,吩咐下去,開始處理爺爺的後事吧。”說完站直身,將剩下的小半截香菸丟地上,用腳輾熄,狠狠的暗歎了口氣,這一刻即便已做過心理準備,但心情依舊沉重如同巨石壓在身上般。
想着他轉身回屋。
安大爺的房間裡,林汐娮坐在牀邊哭得泣不成聲,安大爺走了,蕭颺沒能來見他最後一面,要是蕭颺知道的話,一定會過來的……
可是蕭颺已經把他們忘記了……
林汐娮這段日子已來所有的壓抑,彷彿是要在今晚哭盡,尚少走進來,站在她身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聽着身邊那個小女人傷心欲絕的痛哭,他現在連自己都安慰不了,如何是安慰別人?
他也很想落淚啊,可他是個大男人。
林汐娮不知哭了多久,大概哭累了,睡了過去,等尚少回神時,那淚人兒已安靜了許久,看了她小會,這才俯身抱起她,走出房間,頓了下腳步給守門的手下吩咐道:“開始吧。”
“是。”男人恭敬俯首應答,擡頭看了看尚少懷裡抱着的小女人,轉身開始指揮同僚開始辦理喪禮。
尚少抱着林汐娮送進他休息的房間,給她掖好被子,站在牀邊若有所思看了會,收回視線,轉身走出房間。
等林汐娮再度睜開眼時,眼前漆黑一片,動了動身子才知道自己躺在牀上,她回想了下,仍然記不起來自己幾時睡着的,她慢慢摸索了下,這才摸下牀,找到鞋子,小心翼翼地朝透着一樓隱隱火光的房門口走去。打開門,她這才發現,屋子原本吃飯的大廳,變成了靈堂,暗紅漆刷的棺材裡,安置着安大爺的遺體,棺材前是他的手繪黑白寫真遺照,笑容和藹。
屋子裡四周掛滿了白布白花,香火紙衣,尚少披麻戴孝做守靈,不時有兩三個鄰居過來上柱香,默哀追悼。
林汐娮走過去,給安大爺上過香後,主動提出要跟尚少一起披麻戴孝守靈,尚少點頭,手下拿過來,給她披戴上,跟尚少一起接待前來上香的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