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蘅猛然瞳孔一縮,她知道這門神通。
【欺天易運】,大千神通榜上,名列第九十三。
“看來你是知曉這門神通了?【欺天易運】可以通過達成‘交易’,從而掠奪旁人的氣運。銀柳……她本是散修,據聞初踏修行時連下品資質都沒有,靠着驚人毅力,一路過關斬將,最後修成了脫胎境,”
“那時的銀柳,據說爲人極俠義,交友甚衆。而她成第四境修士後,更經常仗義疏財。”
少蘅喉嚨微咽,大膽猜道:“她在通過贈禮,掠奪他人運數?”
“是。”
命與運,乃天機術範疇,玄妙而難以窺探。
有人出生凡末,運道庸庸,有人金玉相堆,氣運昌榮。
但運並非一成不變。
如有歷經艱險,矢志不渝者,以毅成就心中志向,那冥冥氣機便會自然變動,運勢隨即上漲。而即便是有人生來就得天獨厚,氣運昌隆,但自身無匹配之資,握不住到來的機緣,那運勢自會衰頹。
而且修士一路晉升,亦拔高自身位格,使得氣機聚攏,運勢提升。
畢竟高境者觸及險境的危險,遠勝低境者,自然需足夠高的氣運伴身。
而若氣運被銀柳抽走,遇險境時,時刻黴運纏身,先天不利,又要如何破局?
天豐已伸手,將少蘅小臂上的白龍抓出。
“昔年的銀柳,衆人皆以爲她修成第四境,已是潛力耗盡,窮途末路。卻不料她此後數次得逢機緣,資質蛻變,一步步登臨六境元嬰。此人手段實在是高明,竟然無人察覺,直到有位身懷【鑑真】神通的修士發現了她的神通爲何,研究她身邊橫死之人,這才大白天下。”
“可那時,她已修成六境後期。而且易運易運,關鍵就在一個交易的易字上,連天道都暗中認可此神通存在,被銀柳抽運之人基本死絕,誰還會找她算賬?”
“她於兩千八百餘歲,衝擊七境成功,稱銀柳尊上,更無人敢觸其鋒芒。”
天豐指尖點動,赤紅之火如旭日般灼目。
敖川被法力手掌握住,一點都不敢動,閉上雙目安慰自己。
忍忍就好了,沒關係,它已經忍習慣了,沒有比它更能忍的小龍,嗚~
“你昔日僅爲一境,她怎瞧得起你身上氣運?但身懷聖資,不死必稱尊,銀柳贈你真龍,血契即是交易憑證,待你來日有爲,她便可以神通摘你碩果,奪氣運澤被,真是好遠的一步棋。”
赤火猛然竄入小龍體內,隱約傳來鸞鳳清鳴,叫敖川痛苦難忍,只能咬牙不發出慘叫。
纏繞在它龍魂上的銀色柳枝受火灼燒,頓時不斷縮緊,散出輝光抗衡。
少蘅曾被其汲取精血,此刻只感覺頭腦昏昏,似乎有無形之物在離自己而去。
“祭道子印璽!”
天豐厲聲呵道,使少蘅猛然驚醒,全數法力涌向氣海中的那枚印璽中去。
驟然間,印璽身上散出墨色光輝,將她整個人包在其中,宛如無形壁壘,至此那股流失感才消失不見。
而此刻那銀色柳枝終究是無源之物,烈火之下,化作飛灰,逼出來殷紅血珠,正是當年少蘅被汲取的精血。
“本尊傳你法令,重訂血契。”
一道法訣被傳入少蘅腦海,她深吸口氣,抖擻精神,蔓延出靈識和那血珠相融。本源同歸,血珠很快就與靈識交織,密不可分,開始在敖川的龍魂上銘刻契文。
小白龍此刻痛感已經減輕,雙目無神地看向少蘅。
真是龍生多艱,剛吃了點靈乳的好處,又要因她受罪。
待得血色契文全數沒入龍魂之中,生殺奪予,均系一念之間,少蘅這才鬆了口氣。
天豐的法力手掌也隨之散開,小白龍委委屈屈地飛回,縮在少女小臂上,瞧着頗爲萎靡不振。
“先前應是銀柳察覺血契變動,抽你氣運,但道子印璽乃祖師所傳秘寶,有隔絕僞造天機之效。雖失了幾分氣運,但好生修行一段時日,氣機自發聚攏,即會恢復常態。”
少蘅朝上躬身,恭敬回道:“多謝掌教,替弟子拔除後患。”
可後患真的拔除了嗎?
銀柳知道自己的姓名與宗派,知道她身懷的那一頁金紙。
當年七境對一境,少蘅如同銀柳的腳下螻蟻,怎容得半分抗衡?
那如今血契被毀,此人會不會毫不顧忌地將玉京令的消息廣而告之?
少蘅想當年銀柳面上的神色動態,並不像真想要從自己身上謀求什麼氣運,更像是……想要在一池中投入一尾鮎魚,攪渾清池。
而且天豐誅殺懸劍派的朱令,未必對銀柳沒有震懾。
這般思索,更像是自我勸慰,但少蘅也別無他法。
至於將身懷玉京令之事告訴天豐等人……她做不到。
有過平南侯府的一遭,心中不可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除非被強迫威逼,少蘅再做不到對任何人主動地全盤託付。
先前天豐和福靈都不曾向她提起玉京令,少蘅便想起姜逢青殘念消失前,留給自己的最後勸告。
“永遠不要試圖把握人心。”
所以她情願一賭。
心中確實有過猶豫掙扎,但少蘅已作了抉擇,當下心神一清。
再次拜謝天豐,少蘅正欲退走,卻突然被臺上人叫住。
“急什麼。”
“本尊掐指算算你閉關八月有餘,此前也去了均天神山三個月左右。你且記得宗門規定,弟子每年都需要完成一定數量的任務,繳納貢獻點,乃祖師創宗時親定,任何人不可違。”
外門如此,內門也如此。
真一元宗立宗理念,並非是要榨取低階修士,化作豐腴膏脂滋養資質上佳者。
有得有予,自鑄仙途,奮而朝上,乃當年祖師所留之言。 шωш ●TTκan ●℃o
“閉關時日不好把控,所以規定如果因此超時,可作爲暫緩。但出關後需得補做任務,你可莫要遺忘此事。”
少蘅實則真有些將此事忘在腦後,她拱手答道:“謝掌教提醒。”
此事既了,她退出大殿,朝山腳走去。
四下無人,少蘅看向右小臂上懨懨的敖川,伸指逗弄兩下,將靈液喂入其口,爲它恢復精氣。
它看着眼前的少女,悲嗷了一聲:“這輩子真栽你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