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 當桑止滿臉淚痕未乾,一邊扭着扭着腰肢,手裡一邊抖着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透明紫紗性/感小帕子推開門的時候, 屋裡只站着一臉茫然的冷清絕。
冷清絕手裡捏着張字條, 上面一排蒼勁大字寫着:三日後歸。
桑止劈手從冷清絕手裡奪過字條, 正面反面研究了好幾遍, 可除卻那四個字再無其他。桑止憤憤地將字條丟到地上, 學着葉大教主的語氣怒罵道:“幹!這小子幹完壞事就走人!真不是個東西!”
冷清絕蹙緊了眉頭:“他幹了什麼壞事?”
桑止正準備一股腦將憋在肚子裡的牢騷統統吐出來,可擡頭一看到冷清絕的冰塊臉,桑止瞬時覺得冰冰涼透心涼, 腦子也清明瞭許多,終於還是把已經跑到嗓子眼的話嚥了回去, 一張臉由紅到紫, 表情痛苦得就像一連便秘了四五天。冷清絕見桑止如此, 知道他必然是有事情瞞着他,神色淡定地摸了摸腰間的劍, 沉聲道:“告訴你個秘密。”
桑止豎起耳朵正準備用新一輪的八卦沖淡早上的巨大打擊,卻見冷清絕慢慢湊到他的耳邊說道:“我的劍好久沒見血了。”
桑止渾身一顫,乾巴巴地笑了兩聲便疾步衝出了門,直到躲進葉屠蘇的屋子之後,桑止才猛然驚覺過來:幹!做壞事的又不是他!
至於蘇淺那張字條, 還要從昨兒個晚上說起。
蘇淺下牀之後, 披着衣裳賞了半天月, 心中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與其坐以待斃, 不如主動出擊。蘇清如今雖對他毫不留情, 可幾十年的兄弟情分到底不是假的,就算他仍對自己心有餘悸, 自己大可以用命消除他的顧忌。只是蘇清現在想要的,似乎不只是他的命,還有葉屠蘇。這纔是蘇淺決定去見蘇清最主要的原因。
回到書房留了字條,蘇淺沐浴更衣,穿戴整齊之後,便握着那把當初葉屠蘇替他找回來的紙扇,慢吞吞地朝清和園大門外踱。前腳剛踏出大門門檻,幾個黑影便攔住了蘇淺。蘇淺收回腳站定,揮着扇子面帶微笑:“怎麼?這樣就沉不住氣了?”
幾個黑衣聞言,刷刷刷跪了一地,其中一人答道:“還請王爺不要爲難屬下。”
“我爲難你?”蘇淺笑笑:“這會我要是踏出門檻,只怕你們要把我綁起來。”
原本看見蘇淺的鼠疫忽然好了,還面色紅潤地站在自個兒面前,黑衣人便覺得自己今年的俸祿可能保不住了,如今聽蘇淺如是說,黑衣人蒙面巾下的臉更是白了兩分:“王爺說笑了,屬下不敢。”
蘇淺一把收了扇子,揣到懷中,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到黑衣人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帶我去見皇上。”
所以,當第二日冷清絕發現那張字條的時候,蘇淺實際上已經神色淡然地站在了蘇清面前。
“看來皇弟的病已是無恙。”
見到蘇淺,蘇清似乎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只是坐在龍椅上,懶洋洋地說了這麼一句。
蘇淺點了點頭,笑道:“看來皇兄知道的事情儼然比我想象得多。”
“不然呢?”蘇清揉了揉太陽穴,神態有些疲憊:“沒想到我這皇弟竟是個癡情種,竟然甘願用自己的命來威脅我。”
“如果只用我一人的性命便能換蘇蘇下半輩子平和安逸,我在所不惜。”蘇淺頓了頓,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皇兄究竟如何看待這筆交易。”
蘇清緩緩從龍椅上坐直,伏下身子,手肘撐於膝蓋之上,眼神冰冷地望着座下那個神色陌生的人。他所認知的蘇淺,是聰明的,亦是自私的。小時候他們兩個和皇叔們的孩子搶糖吃,他總能看到蘇淺站在不遠處,手裡握着一顆不知何時搶到的糖果,冷眼旁觀似的看着孩子們哄搶。從那時起,他便覺得蘇淺很危險。他知足,安於現狀,是因爲他不想搶,這個世上,沒有哪一樣是值得他爲之去爭的東西。可也是因爲如此,他開始更加忌憚這個人,這個人不搶,不代表沒有能力,而是根本沒有這個想法。父皇的例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如果哪一天,蘇淺開始覬覦他的江山,他是不是真的有能力保住它?
只是有一點沒有讓他想到的是,蘇淺這樣一個驕傲的人,站在他的面前,用自己的命做籌碼懇請他,竟然不是爲了他的江山,而是爲了一個女人。
他在她的面前會笑的忘記一切,他幾次三番想要與她劃清界限,卻終於沒有做到。蘇清每每從昌亦的口中聽到這些的時候,便會越發覺得好奇,他想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才能讓蘇淺這樣的人,在她的面前手足無措,面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爲了保護她竟慌亂地毫無回手之力。
見過那個女人之後,蘇清終於明白了蘇淺爲何會如此。
那個叫葉屠蘇的女人,粗魯、不拘小節,卻也美麗、善良、天真、純潔。月冥教主?乍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蘇清也是一愣,他沒有想到這樣一個看上去嬌小柔弱的絕色的女子,竟然值得整個武林爲之震顫。他還記得這個叫葉屠蘇的女人,第一次看到他時,抖着手激動地說道:“你和大美人長得真像!不過你別勾引我!我只愛大美人一個人!”就在當時,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蘇清的腦海:嫉妒和毀滅。
蘇淺啊蘇淺,你爲什麼不同我搶?你爲什麼可以那麼輕易的放下,將我一個人丟在這片深淵般的泥潭裡,自己無憂無慮逍遙快活?
原本只是打算這段蘇淺羽翼的念頭終於還是變了質,這一次,他要毀滅他們,徹底地毀滅。
只是這樣的心思,怎麼可能讓蘇淺知道?
蘇清鳳眸微挑,目光深邃,靜靜地望着那個人。蘇淺雖然站在下面仰視着他,卻昂着頭,不卑不亢。蘇清交握在一起的雙手骨節泛白。他最討厭他這樣的姿態,就好像錯得永遠只有他自己,而他就只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罷了。
“你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她?”
蘇淺點了點頭,不假思索。
蘇清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懶洋洋地拖長聲調,冰冷的話語在偌大的朝堂之上回蕩。
“可是我偏偏需要的是她,而不是你的命呢?”
蘇淺淡然:“皇上真是說笑了。一個□□教主罷了,對皇上能有多大的用處?”
皇上?多麼疏遠的詞藻。蘇清換了個姿勢,一手撐着腦袋,道:“那麼,你的命對我又有多大用處呢?”
“皇上不是最爲清楚麼?我的命可以爲皇上保住江山。”蘇淺之前思考了很久,這是皇兄唯一會對他下手的理由。
未等蘇清開口,蘇淺繼續說道:“皇上已經命昌亦做了手腳,江湖上的武林正派只怕要對月冥趕盡殺絕。這樣一個被斬斷了身子的虎首,就算再厲害,留着又有什麼用呢?”
蘇清聞言,忽然笑道:“誰說我非要留着虎首用的?我可以把它擺在我的寢宮裡用作裝飾,畢竟那樣美麗的虎首,確實是不怎麼常見。”
“皇兄……”看到這樣的蘇清,蘇淺忽然覺得心裡很累:“我們兩兄弟非要如此麼?我從來不喜歡你的江山,從小就是,你是知道的,凡是講治國的課業,我總是逃課,氣得夫子鬍子亂顫。”
“好像是呢。”蘇清笑了笑:“可是每次你抽查卻總能得上甲。”
蘇淺語塞:“還不是夫子威脅我背不出來要打手心……”
說完兩人皆是一愣。蘇清哈哈大笑,轉瞬間目光卻已經變得極其危險:“這會,只怕月冥已經被攪成一團亂麻了吧。”
蘇淺呼吸一滯,全無剛纔的沉着淡定,轉身就朝宮門衝了出去。卻不知,彼時冷清絕和桑止早已追着葉屠蘇出了清和園,快馬加鞭往月冥趕。
葉屠蘇坐在顛簸的馬背上,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麼,究竟要往哪兒去。可心裡卻又分明知道,就像她聽說月冥出了事的時候,腦子裡空白一片,什麼也想不起來,卻仍然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趕到月冥去。
葉屠蘇忽然消失。冷清絕也懶得再掩飾身份,抓了侍奉葉屠蘇的宮女嚴加審問了,才知道是皇帝授意她告訴葉屠蘇,月冥出了事。原本冷清絕以爲這只是皇帝用來騙葉屠蘇的把戲,可真的一路追出去,路過城鎮的時候,才知道宮女說的不假。可蘇蘇怎麼會忽然記得月冥和去月冥的路了呢?
審問宮女耽擱了些時間,倒反而讓蘇淺追上了他們。蘇淺顯然從皇宮出來就一直沒有休息過,俊逸的臉上滿是憔悴。好不容易追上冷清絕,蘇淺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急切地問道:“蘇蘇呢?”
桑止似乎心裡還記着前些天的事情,扭捏着哼了一聲,纔不情願地答道:“蘇蘇去了月冥。我們一路問過來的,好多店家都說看到了一個策馬飛奔的紅衣女子。”
蘇淺滿臉焦急:“那還不快追!”
冷清絕皺着眉頭,答道:“追是要追的,可月冥也不是能那麼輕易找到的。”
蘇淺搖了搖頭,便翻身上了馬,催促道:“只怕這會武林正派已經知道了月冥所在。我擔心是皇帝在昌亦身上下了餌。月冥除了我,只有昌亦知道它在什麼地方。”
“什麼?”冷清絕一把拽住蘇淺的繮繩,用力得恨不得將它擰斷:“那蘇蘇現在豈不是自投羅網!”
葉屠蘇處境危險,三人不吃不喝,趕到月冥的時候,卻還是晚了一步,整個月冥早已亂作一團。
冷清絕和桑止帶着蘇淺從小路一路上山,剛行至半山腰,便見山頂之上早已是兩派對峙的情形。葉屠蘇紅衣嗜血,扛着九環寶刀立於山巔之上,衣袂翩躚,好像下一刻就要乘風而去一般。蘇淺心頭一緊,更加加快了步伐,急急朝山頂上跑去。
和葉屠蘇對峙的正是所謂的武林正派,個個面上如狼似虎,恨不得把葉屠蘇活剝生吞了一樣。
原本一行人見到葉屠蘇也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絕色的嬌弱女子竟會是江湖上流傳的殺人如麻的鬼魅?直到親眼見到葉屠蘇扛着九環寶刀,大刀一揮便削去了五個人的腦袋,在場的人才終於如臨大敵。這樣深厚的內力,這麼快的速度,光用刀風就斬死了三個人,江湖之上,除了月冥教主葉屠蘇,誰還能辦到呢?
帶頭的劉不凡和胡一峰見到葉屠蘇皆是一愣。這不是一直跟在蘇淺身邊的侍女,怎麼可能會是魔教教主呢?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又不得不信,可盟主怎麼會和個魔頭廝混在一起呢?
葉屠蘇抵達月冥之前,月冥教衆幾乎已經被這些所謂的正派斬殺了一半。葉屠蘇紅着眼睛,光憑一人斬殺了半數的正派人士,方纔同他們僵持起來。教主英姿颯爽,好多教中的年輕人也是第一次見到葉屠蘇殺人,心中就如同親眼見到教主當年一人奪下教主尊位一樣,心中又是激動又是尊敬。然,正派人士卻是叫苦不迭。月冥教主武功高強他們是知道的,卻不知道她竟厲害到這種地步。凡是靠近她方圓之內的人,皆無人能活的下來。他們原本是來討伐的,卻不是來送命的,如今葉屠蘇如此,武林正派中人的士氣也被生生削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