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
葉屠蘇蹙着眉頭, 瞪着一雙琉璃色的大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生怕是自己聽錯了。只是她不知道, 這樣的表情, 落在蘇淺的眼中, 就像是有人手裡拿着刀在他的心尖尖兒上來回劃一般, 那疼得叫一個肝腸寸斷、血肉模糊。
“蘇蘇……”蘇淺別過頭去, 不忍心再看葉屠蘇的眼睛,用極其清冷的聲音緩緩道:“離開我吧,離開皇宮, 回到月冥去……一輩子別再讓我找到你……”
“啪!”
蘇淺話還沒說完,腦門上瞬時就捱了一個大大的爆慄。蘇淺捂着頭來不敢相信地望着手裡握着“兇器”的葉屠蘇, 卻不曾想葉大教主一雙眼睛瞪得比他還大, 氣勢洶洶, 彷彿剛纔那一下打得完全不過癮。
“幹!你是在耍我?”
葉屠蘇揚了揚手裡的扇子,眼看着又是一下, 好在蘇淺眼疾手快接了正着。
蘇淺自知理虧,語氣自然也就沒那麼強硬,只沉聲說道:“蘇蘇,我是爲了你好,別那麼不講理!”
“我不講理?”葉屠蘇雙手叉着腰, 急急後退一步離開蘇淺的懷抱, 伸手指着蘇淺的鼻子, 道:“這次狗剩總算是沒說錯!男人果然都是騙人精!”
蘇淺聞言一愣, 正認真思索着“騙人精”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卻見葉屠蘇忽然從他身邊掠過,奪門而出。
走了, 就好……
望着葉屠蘇的背影,蘇淺只覺着心裡就好像被人生生挖去一塊肉,外面一片盛夏烈陽,眼見着就這麼變成了臘月寒冬。
蘇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呆呆地望着屋頂。手中的扇子還帶着葉屠蘇的體溫,空氣中還瀰漫着葉屠蘇身上的香氣,所有的東西似乎都沒有變,可一切好像又都不一樣了。
然而蘇小王爺萬萬沒有想到,如此悲秋傷懷了一整個下午,傍晚回到自己的房間,推開竟會是這樣一番場景……
“回來啦!”
半趟在牀上的葉大教主揮了揮手中的雞腿,笑容明媚地朝蘇淺點了點頭。牀頭還放着早上那碗早就涼透了雪蛤露。
蘇淺小心臟一顫,心中又驚又喜,瞟了一眼葉屠蘇,又瞟了一眼雪蛤露,一時半會不知道如何開口的好。
葉屠蘇順着蘇淺的目光瞥了一眼牀頭,豪邁地啃着雞腿解釋道:“你不是叫我走麼?我在這皇宮裡走了好幾圈,實在是肚子餓得緊,就又走回來去廚房裡瞧了瞧。好在早上那碗雪蛤露還在,雖然涼了些,卻比我先前嘗的那口好吃的多。”見蘇淺依舊盯着她不說話,葉大教主只好撇了撇嘴,舉着雞腿解釋道:“這麼小氣……這你可管不了我,這是我在御膳房裡偷的!”
蘇淺身子晃了晃……好麼,這貨爲了吃的都偷到御膳房去了……自己在這兒替她擔心得肝膽亂顫,她倒不怕皇帝弄根鶴頂紅燉雞腿直接把她給辦了。
走到牀邊,蘇淺一把拎起葉屠蘇的領子,蹙眉道:“我叫你走你爲什麼又回來了?”
葉屠蘇莫名其妙的用骨頭剔了剔牙:“我先前不是一直在解釋這個問題麼?”
蘇淺揉了揉眉頭,莫名覺得心累。嘆了一口氣,蘇小王爺耐着性子又問了第二遍:“爲什麼回來?”
蘇淺神色疲憊,葉屠蘇看在眼裡,忽然覺着心中一陣絞痛。甩手將雞骨頭丟進牀頭剩下的那半碗雪蛤露裡,葉屠蘇藉着袖子蹭了蹭手上的油污,眯着一雙鳳眸,死死地盯着蘇淺,恨不得望進他的心裡去。葉大教主盤腿坐了起來,正正經經地問道:“那你又爲什麼趕我走?”
葉大教主這番話終於問倒了蘇淺。蘇淺語塞,卻又不好將真相告訴葉屠蘇。此番若是將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告訴她,葉大教主血氣方剛,指不定袖子一卷直接提着雞骨頭就要衝進宮闈同皇帝的那些近衛幹上一場。葉屠蘇再厲害,到底寡不敵衆。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聽了真相願意安安靜靜呆着什麼也不做,再叫她離開怕是沒有可能了。之後二人便是砧板上綁着的兩條魚,任人宰割,卻又哪一個都跑不掉。
可這樣的顧慮,你叫蘇淺如何向葉屠蘇解釋?
葉大教主端端坐着,神色冷冽,難得有了魔教教主的威風,同樣是白日裡頭的一身紅衣,那紅衣下的女子卻再不如過往那樣開懷爛漫。蘇淺愣了一愣,忽然舒展開了眉頭。這樣一個女子,如何教他不憐、不愛呢?他到底也只是個小男人,哪裡又有勇氣來一次又一次趕走心愛的人呢?
蘇淺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彎腰脫了鞋子,掀起袍子就躺上了牀。葉屠蘇被擠得朝牀裡面縮了縮,一臉鬱悶地盯着蘇淺,不知道這回他葫蘆裡又買的什麼假藥。剛準備開口,卻見蘇小王爺猿臂一伸,就將她用力地攬進了懷裡,還順手替二人蓋上了薄被。
蘇淺將下巴抵在葉屠蘇的頭頂,閉着眼睛柔聲道:“睡吧,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懷裡的葉大教主拱了拱,愉快而迅速地燒紅了一整張小臉。雖說二人是摟也摟過,親也親過,這同榻而眠,到底是發展地快了些。按理說,就葉大教主這樣的“豪邁女子”,就算是和狗剩、桑止二人一同睡了,眼睛都不會眨上一眨,可狗剩和桑止二人加起來到底也比不過一個大美人。被摟着的葉大教主難得嬌羞得七上八下,罪魁禍首倒是睡得安然。身邊的人呼吸漸漸均勻,鼻尖呼出的熱流一下又一下地拂過她的頭頂。葉屠蘇忽然揚了揚嘴角,心中莫名覺得格外寧靜。伸手攬過大美人的纖腰,葉大教主又輕輕地朝蘇淺的懷中挪了挪,終於閉上眼睛,同枕邊人一同沉入甜甜的夢境。
然而,二人不知,這宮廷的圍牆之內是一片寧靜祥和,圍牆之外卻是一片腥風血雨。這片刻的安逸,也不過就是蘇清爲了矇蔽他們的雙眼,暫時替他們編造的一場美夢罷了。
倚欄院——皇城中最爲繁華的一處,暗中聚集着武林中四大門派的掌門。確切的說,應該是三大門派的老掌門,和一位剛剛上任的新掌門。而這幾位武林中的重要人物之所以會在這樣的時間聚集在一起,正是爲了等一位更重要的人物。只是四人連連等了三日,那位重要人物卻仍然遲遲未肯露面。
話說,就在蘇淺和葉屠蘇進宮的當晚,武林之中確確實實發生了一件大事。蒼穹派掌門熊大勇被殺,死前沒有半分掙扎,被人直接一刀砍了頭顱,血濺當場,直接就斷了氣。據傳,殺人的是個女子,一身紅衣,武功高強,使的是一把九環寶刀。
沒有人看清楚兇手的長相,可所有人的心裡都會立刻浮現出一個人——月冥教主葉屠蘇。
這個人在江湖中所有人的心裡都是一個禁忌。其實沒有人真正見過這個女子,甚至除了她的那些個傳說之外,壓根就沒有人見過她在江湖中掀起過什麼浪來。只是這一次,她一出手就一刀砍死了蒼穹派的掌門,怎能不叫人膽戰心驚?
江湖人對葉屠蘇的評價,雖說是徹頭徹尾一個女魔頭,可武功造詣卻是不得不承認的。論起來,四大門派幾位掌門聯手,也未必能同她過上幾招。畢竟想當年,那月冥的上一任教主,正是因爲血濺四大門派,將幾個武林老骨幹殺了個乾淨,才坐上了教主的位子。而這葉屠蘇十幾歲的時候就一個人提着刀將那位教主和護法們通通殺了,這樣的武功,又豈是四大門派那幾個老匹夫能比的?
葉屠蘇這個名字的出現,將好好的江湖武林攪成了一鍋渾水。別說是一般的人了,就連幾個掌門也拿不出什麼主意來,只能呆在倚欄院裡癡癡地盼着那根救命稻草——蘇淺。可誰又能知道,幾顆信號發出去,盟主沒來,卻招來了官兵,藉着放縱聲色的名義,直接就把倚欄院一鍋端了。
胡一峰看着官兵的背影,直直啐了一口:“人家是妓/院啊!居然說人家放縱聲色?這些官兵的腦子被屎衝了吧?”
胡一峰本來也是個潛心向道的,可自從熊大勇死後,他便瞬間參透了紅塵世事,該吃肉吃肉,該喝酒喝酒,該罵髒話的時候,自然也懶得含糊。
宋姑瞥了一眼胡一峰,扭頭對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摸着小鬍子的劍翼派掌門劉不凡說道:“盟主還不出現,我們該怎麼辦?”
劉不凡沉吟一聲,剛準備關鍵時刻做一把表率,卻見那位不識趣的新掌門熊毅支支吾吾開了口:“幾位前輩……咱們要不還是先找個茶館坐下再聊吧……”
這不懂事的小子一提,三個老人兒倒是霎時紅了臉。幾人之顧着討論,卻忘了大白天的還站在倚欄院外的大門口,真是一張老臉丟到了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