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做什麼?”
衆人循聲望去, 見蘇淺正站在不遠處,朝衆人吼道。武林正派們見到盟主駕到,自然士氣鼓舞, 除了劉不凡和胡一峰兩隻老狐狸站在一旁, 靜觀其變。
不過正派人士沒有高興多久, 便有人犯了疑, 大聲問道:“盟主平日裡可是日理萬機?要不怎會現在才恰巧出現?我等在皇都之外等了一月有餘, 卻一直未見盟主身影,不知盟主是否該給我等一個交代?”
蘇淺揹着手,怒道:“你們做事之前就不能動動腦子麼?出了事情難道不應該先查明原因, 哪裡能像你們一樣先挑唆事端?”
衆人一聽似乎有道理,可還是不願承認自己有錯。
蒼穹派的新任掌門熊毅站出來說道:“盟主說的雖是, 可女魔頭殺了我們兩位掌門之事證據確鑿, 而且也確實有人看見了!”
蘇淺眯着眼睛, 表情危險:“可有人親眼見到兇手的臉?”
“這……”熊毅皺了皺眉頭,伸手指着對面的葉屠蘇:“可一身紅衣, 執一把九環刀的,不是這個女人是誰?”
蘇淺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熊毅。熊毅穿着一件青色的布衫,打扮樸素,手裡握着的一柄寶劍倒是流光溢彩,一看便知定是蒼穹派中歷代掌門所用的寶劍。蘇淺收回目光, 冷笑道:“是否所有穿着藍布衣衫, 手裡握着寶劍的, 都是你熊正門呢?”
熊毅一愣, 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一時正派之中議論紛紛, 似乎有人也開始質疑這次所謂討伐的正確性。
可正派之所謂正派,邪派之所謂邪派, 正邪不兩立,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即使有時錯的是正派,這樣的錯誤面對邪派來說,隨時都是可以被扭轉的。
“盟主你也是看見的,這女魔頭殺了我們那麼多兄弟,可見並非善類,我們這樣做也是爲民除害!”絕情派新掌門九嬰氣不過,瞪着蘇淺憤憤道。宋姑待她如女兒一般,如今殘忍被害,盟主竟還爲個魔頭說話,實在教她不解。
“我只問一句。”蘇淺盯着九嬰,沉聲說道:“今日這場惡戰,究竟是誰挑起的?”
此問一出,再無人說話。
葉屠蘇站在不遠處,靜靜地望着蘇淺,臉上帶着淺笑。女子紅衣翩躚,月冥寶刀上的九環迎風叮咚作響,簡單挽起的烏髮因爲打鬥而顯得有些散亂。然而即便如此,日夜兼程的操勞和目睹親人一般的教衆被殺害的痛苦,亦或是病痛折磨,這些都沒能奪去女子的芳華。此刻的她絕美的就像一隻隨時就要向火炎飛撲而去的鳳凰,隨時隨地都可能消失地無影無蹤。蘇淺強忍着抱住她的衝動,身側的手緊緊握着。此刻還不是時候,這個時候,只有自己作爲最公正、最旁觀的那個人,纔有可能幫助她脫離水火。
人羣之中,劉不凡扯了扯胡一峰的袖子,見胡一峰仍在沉思、不爲所動,想來正是自己做一把武林表率的大好時刻,便乾脆摸着自己的兩片小鬍子,慢悠悠地從人羣中踱了出來,聲音嘹亮,道:“如果說這魔女無罪,那麼武林盟主和□□教主廝混的罪,又要如何算呢?”
蘇淺聞言望了過去,一時大意,竟沒發現還有兩隻老狐狸藏在人羣之中。不過此刻矛鋒既然轉向了他,葉屠蘇便已暫且安全,縱然這些人如何誹謗、侮辱他,又有何妨?
蘇淺笑了笑,對着劉不凡道:“我首先是男子,其次纔是盟主。一個男子愛上一個女子,也要受人詬病麼?”
“當然不需要。”劉不凡呵呵大笑:“可這表明了盟主你有可能是在包庇這個魔女。我等且在這兒叫你一聲盟主,今後是否如此稱呼你,可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了。”
蘇淺從懷中摸出扇子扇了扇,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若劉前輩覺得蘇某會在意這等世俗小事,着實是太過小瞧蘇某了吧。”
“你……”
只是一句話剛剛吐了個字出來,劉不凡便親眼瞧見了自己的身體同腦袋分開了家。失去意識之前,劉不凡只隱隱約約看見一片紅色衣角,和睜大雙眼、驚恐萬分的人羣。
滾燙的鮮血濺上了蘇淺的白衣。葉屠蘇手裡拎着劉不凡的腦袋,站在蘇淺身邊,靜靜地看着他。劍翼派的弟子見掌門死於非命,哭嚎着跪了一地。卻無人敢貿然上前,畢竟那女人只一招就殺了他們的掌門,他們此刻上前,也不過就是白送一條命罷了。
葉屠蘇並沒有對蘇淺說話,而是扭過頭,將手裡的頭顱丟到劍翼派弟子的面前,嘴角邊掛着笑容,半仰着臉龐,好似挑釁。原本打算退讓的劍翼派弟子終於再也忍不住,直直朝葉屠蘇衝了過去,葉屠蘇正準備上前迎戰,卻被一直旁觀的冷清絕一把抓住,扯到了一旁,斥道:“蘇蘇,夠了!”
“怎麼夠?”葉屠蘇舔了舔掌心上的鮮血,笑道:“不如把他們都殺光,替我的兄弟陪葬。”
“蘇蘇!”冷清絕有些痛心。這樣的葉屠蘇顯得極其陌生,此時的她似乎正應了女魔頭這句稱呼。
冷清絕用力地握緊葉屠蘇的手腕,卻聽她冷聲說道:“你捏疼我了。”
愣神之間,冷清絕便被葉屠蘇甩開了手。
其實此刻此刻的場景,對於冷清絕和桑止來說,應該是熟悉的。眼前的蘇蘇,其實就如同當年葉屠蘇奪得教主之位和救下桑止之時一樣,冷酷而無情。
葉屠蘇眯着長長的鳳眸,輕佻地看着面前那些愚蠢的人們,冷笑道:“我不管你們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走!”
說完,葉屠蘇便持刀向九嬰砍了過去,連拔劍的機會都不曾給她。正派之人見狀,紛紛氣血上涌,舉起刀劍便朝葉屠蘇衝了上去。一時月冥與武林正派交起手來,一片混亂,頓時又是一場血戰。
冷清絕見勸說無望,只好盡力保護葉屠蘇。葉大教主武功再高,畢竟人多勢衆,縱然以一敵十,也不能保證毫無漏洞。冷清絕的思量果然不是多慮,山巔之旁,葉屠蘇正與人鬥作一團,忽然不知從哪裡冒出只蝦米,提着劍便面目猙獰地朝葉屠蘇的背部刺去。來不及多想,冷清絕便已飛身撲了過去,整個人護住了葉屠蘇,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了劍。被人羣阻隔在外的桑止和蘇淺見狀,立即衝過來扶住了冷清絕,方纔那隻蝦米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劍鋒刺得極深。冷清絕雖然穿着玄衣,儘管如此,胸前的血依舊不停的滲出來,一點一點將那片黑色染得更深。
彼時葉屠蘇已將近身之人殺了個乾淨,月冥教衆見狀,紛紛主動化作一道人牆,將教主和重傷的左護法圍在當中。葉屠蘇丟下九環刀跪倒在地上,輕輕捧起冷清絕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腿上,握住他的手,道:“你這是何苦?”
蘇蘇的表情雖然冰冷戚哀,可是手卻如往日一樣溫暖。冷清絕費力地擡起右臂撫過葉屠蘇的臉頰,笑道:“我不想你變成以前那樣。”
“以前那樣?”葉屠蘇目光空洞,不知是因爲回憶,還是因爲根本沒有記憶。凝視着冷清絕難得的笑容,葉屠蘇彎起脣角:“你笑起來很好看。”
“是麼?”冷清絕無力地放下手,捂住自己的前胸,似乎是想阻止鮮血流得更慢些:“可是每次我一笑,你總是變得異常嘚瑟,以爲我不能拿你怎麼着,便越發沒有規矩。”
葉屠蘇望着冷清絕越發慘白的臉,蹙緊了眉頭,飛快地替冷清絕點了幾處止血的大穴。冷清絕笑着揶揄道:“點穴的手法總算是精進了。以前打打殺殺的招式你是學得快,點穴這麼簡單的東西卻是怎麼也學不會。”
葉屠蘇抿了抿嘴不加辯駁,卻見冷清絕忽然執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頸邊,柔聲道:“都這種時候了,你終究還是漏點了一出。”
葉屠蘇皺眉道:“有麼?是這兒?”
蘇淺望着冷清絕,表情一臉震驚。這些時日來看了這麼多醫術,那一處究竟是什麼穴位,蘇淺還是清楚的。頸邊的人迎穴是人周身上的五個死穴之一,卻也恰好在止血要穴之旁,冷清絕此番誤導蘇蘇,分明是有心求死。
“冷清絕!”蘇淺用力拍掉葉屠蘇撫在他穴位上的手,喝道:“就算是爲了蘇蘇,也輪不到你死!”
“呵呵。”死亡當前,冷清絕反而顯得異常愛笑:“慎王爺真是霸道,連死這樣的事情都要同我搶上一搶。”
葉屠蘇替他止了血之後倒是好了許多,冷清絕擺脫桑止的攙扶,費力地站了起來,說道:“慎王爺不會以爲蘇蘇心中的重要之人,只有你一個吧。”
蘇淺握住冷清絕的肩膀,沉聲道:“我要你留下來照顧蘇蘇!皇上已經留不得我,蘇蘇不能沒人保護!”
“你會保護好她的。”冷清絕朝蘇淺虛弱地扯了扯脣角,便再次執起葉屠蘇的手,引/誘道:“蘇蘇,快,替我止血。”
葉屠蘇雙目無神,緩緩執起手撫上了冷清絕的頸邊。
“這就對了……”冷清絕懶懶地閉上眼睛。在他的誘惑之下,葉屠蘇終於兩指並作一指,用力地點了下去……
“蘇蘇小心啊!”
不知何時,正派之人已經突破了月冥的防線。而不遠處,胡一峰正執着弓箭,瞄準了萬惡之首——葉屠蘇。桑止發現之時,卻早已來不及阻止。那箭上凝了深厚的內力,氣勢如破竹一般。
離得葉屠蘇最近的冷清絕終於還是拼着最後的力氣推了葉屠蘇一把,之後便整個人失了重心,幾欲跌下山崖。蘇淺用力地拽住冷清絕的雙手,而懸在山巔之處的冷清絕,卻早已沒了意識。
葉屠蘇和桑止想上前幫忙,卻被人纏住。越來越多的人涌了上來,似乎永遠也殺不光,斬不盡。就在蘇淺用盡全力,幾乎要將冷清絕拽上來的時候,卻不知暗中已經有人拉弓瞄準了他。
“主子,真的要……”李達握着弓箭的手有些猶豫。射殺王爺,這可是天大的罪過。
蘇清手裡握着羊脂玉扳指,面無表情地盯着趴在山崖之上的蘇淺,自言自語道:“他竟甘願用自己的命去救另一個人的命。我分明是他的哥哥……”
“主子……”見蘇清遲遲不下命令,李達只好出聲提醒:“主子,若是要動手,只怕要趁現在。我們的士兵死了大半,好不容易纔將葉屠蘇困住。現在若是還不抓緊時機,一會只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蘇清聞言,揮了揮手。李達嘆了口氣,舉起弓箭瞄準了蘇淺,便全力將箭射了出去。蘇清望着那支疾馳的弓箭,忽然仰頭笑道:“蘇淺啊蘇淺,本來想讓別人來結果你的性命。可如今我纔想通,你的命是我的,永遠是我的!”
飛馳而來的羽箭從葉屠蘇的臉邊擦過,葉屠蘇飛快地用刀擋了一下,弄偏了羽箭的方向。原本應該貫穿蘇淺心頭的羽箭雖然變了道,卻依舊射中了他的肩膀。鮮血越流越多,蘇淺只覺得越發吃力,卻依舊不願鬆開拉住冷清絕的手。李達見一擊未中,正準備再射一發,卻被蘇清制止住:“讓我看看,這麼驕傲自私的他,能爲一個陌生人能付出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