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桑止, 可以毫不矯情的說,葉屠蘇就是他的陽光。
十七歲的桑止,從七歲作爲孌/童被賣進土匪寨子裡的時候, 對於生活, 他早就沒了什麼念頭。每日不過就是被關起來, 像具死屍一樣, 吃了睡, 睡了吃,然後供人享樂,玩膩了被丟到一旁, 待什麼時候被想起來時,又再次被撿起來蹂/躪。正所謂暗無天日, 也不過如此。
直到那一天。
那個與衆不同的女子, 在發現了衣衫襤褸的他之後, 憤怒地血洗了寨子,將他帶出這個囚禁了他十年的地方。他從沒想過自己能活着從這裡走出去, 就像沒想過女子也能舞刀弄槍一樣。沉重的九環大刀,在女子的手中輕盈的就像一把匕首。他就這麼安靜地倚靠在她的身旁,看她的大刀像切蘿蔔一樣切斷了那些禽獸的脖子,甚至連做出反應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們。直到整座山寨被鮮血浸沒,女子才終於放下大刀, 一臉憂傷地看着他。
他不懂她的表情。可是這一次, 他慶幸終於能夠將她的臉仔仔細細地瞧個清楚。
女子花朵一般絕美的側臉上沾染着鮮血, 哦, 不對, 仔細看了,才發現她比想象的更加年輕。與其說是女子, 不如說是女孩。十四五歲的少女,學着大人的模樣,懶散地在耳側綰了個髮髻。一雙大大的琉璃色眸子,裡面盛的本該是欣喜,此時卻隱隱染上了一層戚哀。桑止一愣,他從女孩的瞳仁裡看見了自己。
“你……”女孩欲言又止,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終於還是沒把心裡的話問出口。
桑止覺得好笑。一個殺了幾十人的女孩,居然在他面前緊張了起來。
“蘇蘇!你不好好給我禁足居然跑出來殺人?”
桑止循聲望去,一個玄衣男子匆匆跑了過來,面帶慍色。那男子不過也就比自己一兩歲,神色卻十分老成,可再嚴肅的表情也遮不住他對於女孩的關切。
女孩吐了吐舌頭,一閃身躲到了桑止的身後,指着男子道:“你也太不公平!不過就是叫了幾句你的小名就把我關起來,簡直沒有王法!”
男子臉色又黑了兩分:“你那叫叫兩句麼?我沒揍你屁股都算給你面子!”
“乾的!狗剩你敢!老孃是教主!”女孩探出半個頭來,嘟着嘴嚎道。
桑止忍不住撲哧一笑。狗剩?怪不得男子如此生氣。若是有個這樣的小名,只怕自己也要抓狂。
這一笑,男子終於注意到了桑止。
“你是誰?”男子問出口,便覺得哪裡不對,又加了一句:“你笑什麼?”
桑止自然不可能自己是笑他的名字,只好攤了攤手瞎掰:“我笑自己終於重見天日。”
男子一愣,順着女孩所指看了過去,一個小小的類似豬圈的地方,裡頭關着許多少年。看到這一幕,桑止也是一愣,他沒有想到,除了自己,那些禽獸還養了這麼多的孌/童。不過這麼一比,自己有吃有睡,好歹還有個屋子自己住,實在是上等待遇。想到這裡,桑止只覺得好笑,卻沒想到女孩竟伸了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說了句頗不合時宜的話。
“難道那個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寨子裡頭的美男子就是你?”
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桑止差點以爲自己出了虎圏又入狼窩。不過他很快就安心了下來,因爲後來葉屠蘇用各種行爲證明了自己不過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人物。
葉屠蘇讓桑止選,是拿一筆錢自己走,還是跟着她走。廢話,桑止又不傻。他什麼也不會,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那些銀子難道能活一輩子?自然是抱大腿來得保險。唔,當然,他是不會表現的這麼明顯的。他不過就是眨巴了兩下眼睛,抱着葉屠蘇的胳膊蹭了蹭,她便二話不說將他留下了。顯然,桑止的決定是正確的。很久之後,桑止依然還是會後怕,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選擇留下來,一切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噓——”
有人體驗過半夜被人捂住嘴,結果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個用蠟燭照着臉的女鬼麼?桑止驚魂未定地壯着膽子朝女瞪過去,女鬼立馬放下蠟燭,配合地撩了撩遮住小臉的長髮,豎起一根手指比在脣上,小聲道:“別弄出什麼大聲響!一會被狗剩知道就麻煩了!”
桑止點了點頭,葉屠蘇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飛快地鑽進桑止的被子裡。
桑止雖然是個十七歲的男子,又是經歷過人事的,可葉屠蘇如此豪放,卻也不是他一下子能接受的了的。桑止一把拖住葉屠蘇就要坐下去的屁股,喝道:“你要做什麼?”
葉屠蘇趕忙一把捂住桑止的嘴巴,正琢磨着究竟該怎麼解釋,桑止便覺得掌心一熱,後來對着燭光仔細瞧了瞧,這才發現自己一手的鮮血。
葉屠蘇老臉紅了紅,終於還是決定使用暴力。伸手扼住了桑止的脖子,葉屠蘇使勁地瞪大眼睛,恐嚇道:“你敢說出去本教主要了你的小命!”
桑止點了點頭,只覺得好笑。看這月冥裡頭似乎全是男人,想來葉屠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爲什麼老血縱橫。這女人的事情,桑止雖然也不是知道的很真切,可大概是個什麼理兒還是明白的。
見葉屠蘇一臉羞赧,桑止有意逗逗她:“你這是生了什麼大病?”
沒曾想葉屠蘇果然配合地露出一臉幽怨的表情,感慨道:“沒想到我葉屠蘇風風光光活了半世,卻天妒英才,要我英年早逝!血流不止,定是不治之症啊!”
難得葉大教主用對了一連串成語,桑止卻只能憋着笑,繼續一臉嚴肅地捉弄她:“你就沒想過找個大夫看看?”
葉屠蘇聞言彆扭地板起了臉:“我纔不要!大夫都長得那麼醜,怎麼能給他們看!”
桑止嘴角抽了抽:“所以你跑來找我?”
“做人還是謙虛些好。”葉屠蘇小聲地嘟囔了兩聲,再次鑽進被窩:“我只是想着,反正大限將至,死也要死在個美人旁邊。這件事情狗剩知道了肯定不肯善罷甘休,我琢磨了半宿,還是決定來找你。你雖然算不上是頂頂絕色的,可到底是揚名了好幾座山頭的,給我送終也算是夠格。”
雖然自己很想把一手血全糊在葉屠蘇的臉上,可是桑止不得不承認,自己打不過她。待葉屠蘇睡意襲來之時,迷迷糊糊聽到身邊的人小聲說道:“我偷偷告訴你個秘密。據說那個打掃屋子的劉媽是絕世神醫……”
快要睡着的葉大教主就像一隻打了雞血的兔子,蹭的一下鑽出了被窩,一整夜都沒有再回來。
不過自打那之後,葉屠蘇就像一塊狗皮膏藥,深深地粘上了桑止。在月冥兄弟們的眼裡,這二人就是兩朵並蒂的絕色姐妹花,形影不離,盛開在那高高的月冥山頭上……
“蘇蘇!桑止!你們給我滾過來!院子裡頭的那棵樹是誰砍的?”
“我!”
“桑止!”
桑止的心哇涼哇涼。但凡蘇蘇打算幹什麼壞事,必定拉着他;但凡是最後蘇蘇闖了什麼禍,最後必然是記在他的腦袋上。不過久而久之,桑止倒是徹底放棄了反抗,反正說出去誰也不信是他乾的,老實承認反倒顯得重情重義。至少每次他站出來,都少不了葉大教主金光閃閃的注目禮。
關於葉屠蘇,桑止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小段時間,他也曾將蘇蘇當作女人看待過。蘇蘇本身發育的就比其他女孩子晚,自她初潮之後,就像一顆淋了甘露的春筍,發了瘋的向上長。無論是個頭還是容貌,都越發的拔尖。有幾次午夜醒來,看着身側酣甜的睡顏,桑止也會忍不住地想要去親吻她,亦或是將她抱在懷裡。好在冷清絕發現的及時,雷厲風行地遏制住了葉屠蘇這種羊入虎口的行爲。不過與蘇蘇呆在一起的時間越久,這種的感情反而越淡。他不記得家人是什麼感覺,可蘇蘇就好像生來就是他的家人一般,給他的不僅僅是一個叫做家一樣的房子,而是家人一般的溫暖。如果可能,他情願這一輩子都陪在她的身邊,照顧她,替她背黑鍋,哪兒也不去。
可這個他決定要疼愛一生的人,卻將他推到了其他的女人的面前。
乾的,禽獸。
所以說,今天他這麼傷感地回憶往事,是完全能夠理解的。何況他居然這麼聽話的穿着一身大紅袍子坐在轎子裡被擡往那個什麼黑風寨,如今只不過是發發牢騷,他沒有半路逃跑簡直就是太給葉屠蘇面子。
一雙白淨纖弱的手輕輕挑開喜轎的簾子,透過紅蓋頭,桑止能看見女子帶着笑容的臉龐。那表情,就和當初蘇蘇看到蘇淺時一樣。
看着那個叫做雙雙的女子——他未來的夫君,桑止一愣,忽然暗自下定了決心。他要對她千倍萬倍的好,好到叫蘇蘇嫉妒得抓狂。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