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 你在看什麼?”見葉屠蘇最近總盯着個破爛的玉扳指發呆,桑止終於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沒什麼。”葉屠蘇將已經修補好的扳指藏進懷裡。雖然她一時想不出來這扳指的出處,可直覺告訴她, 這件東西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桑止還要囉嗦, 葉屠蘇忽然一把捂住肚子, 嚎道:“啊!好痛啊!快扶我去睡覺!”
桑止見狀, 整個人立馬緊張了起來。急忙將葉屠蘇扶到牀邊, 嘴裡嘟囔着:“祖宗,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你的,不然老天一定不會讓你這麼爲難我!”
剛沾上牀, 葉屠蘇便假裝闔上了眼睛。待聽到桑止嘆了口,熄了蠟燭離開, 葉屠蘇才重新將玉扳指從懷裡拿出來, 藉着月光端詳。
扳指在月光的折射之下泛着溫潤的白光, 隱隱能看到其中渾厚的紋路。這樣的珍品,絕不是月冥之中哪個普通人能夠擁有的。能夠佩戴他的人, 一定是身份極高的人。比如說她的夫君蘇淺,比如她夫君的哥哥……
蘇清!
葉屠蘇猛然想起當初那隻遞給她甜酒的手,那隻手的拇指之上,戴的正是這個玉扳指。所以一直以來,給她下毒、接二連三害他們的人, 都是蘇淺的哥哥麼?
葉屠蘇捏着扳指的手一緊, 那扳指立即隨着修補過的紋路裂開。再一用力, 那些羊脂玉碎片便在內力之下化爲粉末。葉屠蘇表情陰冷, 腦海裡反反覆覆都是蘇清對他們所做的種種, 直到天邊太陽露出了頭,葉屠蘇才終於抑制不住倦意, 沉沉睡去。
***
“生啦生啦!是個男孩!”
穩婆抱着清洗過的孩子從屋裡走出來,外面立馬圍上來十幾個面色緊張的男人。待看清楚孩子之後,那些男人立馬喜笑顏開,爭搶着想要抱抱孩子。
“小心抱着!摔到孩子的話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
“我就是摔到自己也不可能摔到孩子啊!這可是我們未來的小教主!”
“蠢貨!你這樣抱孩子該疼了!把孩子給我!”
“喲!說得好像你抱過孩子似的!分明就是條萬年光棍!”
“屁!山下的翠花可是黏我黏得緊!誰像你!長得醜沒人要!看看我們小教主,長大了必然是個比教主還要標誌的大美人!”
“傻啊!你沒聽見穩婆說這是個男娃!”
“那也漂亮!你又不是沒見過教主夫人!”
穩婆看着面前這些討論熱烈的男人,小心臟抖了抖。這究竟是個什麼奇怪的地方……早上莫名其妙被人綁到了這裡……然後便在一羣男人的注視下替人接生……幸好生孩子的那個不是個男人,不然她只怕要以爲自己進了蛇神鼠怪的老窩。
正準備拍拍屁股離開,穩婆卻被人拽住。回過頭,倒是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
前些日子忙於照顧葉屠蘇,桑止倒也懶得再在裝扮之上花費心裡,如今聽說蘇蘇要生了,桑止可是急匆匆回屋換了衣裳,生怕孩子第一眼看到他嫌他寒酸。
桑止表情緊張,偷偷瞄了眼屋內:“蘇蘇沒事麼?”
穩婆愣了一愣,方纔想到蘇蘇大概是指的孩子親孃。面前這個公子生的眉清目秀、風逸俊朗,和裡頭那個小娘子天生一對,定是那小娘子的夫君。穩婆眉開眼笑,回道:“我就說旁邊都是白眼狼,見了孩子就不管娘,倒是這位小相公關心娘子。放心吧,我看那小娘子身強力壯的很,生完孩子估摸着明天就能下牀。”
穩婆剛說完,周遭立即安靜了下來。
身、強、力、壯……所以他們纔沒問教主生完孩子有沒有事啊!這還用問麼!
事情果然如穩婆所說,葉大教主不僅第二天就下牀了,而且第三天就開始激動地上躥下跳了……
“肚子裡少塊肉的感覺真是舒爽!”
葉屠蘇舉起月冥寶刀興奮地舞了一炷香的時間,便被桑止發現,急急制止住。
“蘇蘇!你這樣以後落下病根怎麼辦?”
“怎麼會?”葉屠蘇將九環刀丟給桑止:“蘇豆豆呢?睡着了麼?”
桑止一聽到這個名字就頭大:“這孩子真是會鬧騰,簡直是和你的性子一模一樣。我照顧你一個就要了半條老命,如今又來一個。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娘倆的!”
身爲人母的葉大教主聽完桑止的讚美,露出了驕傲的笑容:“我們家豆豆的樣貌長大了只怕要比他爹美,再加上他娘這麼英武霸氣的性格,哼,不把這世上帶兩個包子的都迷倒了纔怪!”
桑止細細回味了一會葉屠蘇的話,終於反應過來所謂帶兩個包子的是個什麼動物。
正打算代替冷清絕好好教訓教訓葉屠蘇,卻見她忽然收斂了笑容,湊到桑止身邊耳語道:“帶豆豆離開月冥。”
聞言,桑止睜大了眼睛,一臉不解。
葉屠蘇緩緩垂下了眸子,沉聲道:“我知道是誰害了狗剩和大美人,我要報仇。”
蘇蘇要□□,桑止是絕對不會攔着的,這世上有什麼人是可以傷到她的?可如今她叫自己帶走豆豆,說明對方並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此去只怕是有危險。
見桑止擔心,葉屠蘇忽然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他傷不到我。但是他知道月冥所在,我怕他用豆豆要挾我。”
“知道月冥所在的人那一日不是都已經被殺死了麼……怎麼會?”
“他不是一般人。”
高深莫測地甩下這麼一句話,葉屠蘇當夜就把桑止和尚在襁褓中的蘇豆豆趕出了月冥,交代若不是她去找他們,萬萬不可暴露行蹤。
***
之前慎王所住的長青宮內一片冰冷。原本除了皇上的行宮之外最最繁華的地方,現在如同冷宮一般死寂。
長青宮的庭院內,蘇清揹着手,靜靜地站着,目光凝視着湖心的一處,似乎在思考什麼。
“你竟然還有心情在這兒賞夜景?”
女子聲音低沉,短短的話語裡卻滿是恨意。蘇清沒有回頭,只是收回了目光,笑道:“果然是葉大教主,竟然解決了我那麼多的暗衛,卻沒有驚到我。”
“你那些暗衛的武功,在我月冥當伙伕都不配。”葉屠蘇冷冷地盯着蘇清。他分明同大美人長得那麼像,可面前這個,卻是她的敵人。
一時之間,蘇清和葉屠蘇誰也沒有說話。忽然,蘇清撲哧一笑,慢慢轉過頭來,目光清明地盯着葉屠蘇,戲謔道:“怎麼還不動手?我以爲你今天是來殺我的。”
“我確實很想殺你。”葉屠蘇磨了磨牙,狠狠地瞪了過去:“可我知道,若是大美人在這裡,他一定不同意我殺你。”
蘇淺會不願意殺了自己?想到這裡,蘇清就覺得好笑。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蘇淺告訴你的?”
“他若是想殺你,我早就可以將你砍成肉泥。”葉屠蘇別過臉去,沉聲道:“他比我聰明那麼多,必然早就知道你的陰謀,可是卻一點也沒有同我說。若是我知道,今天坐在皇位上的就是他。他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來保住你的皇位,說明他根本不想傷害你。”
“你錯了。”蘇清舔了舔嘴脣:“他是用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我答應過他,若是他死了可以不殺你,不然你以爲你怎麼會如此平安地活到今天?若不是知道你早晚回來找我,你以爲保護我的暗衛就只有這幾個?哦,對了,我等着你來找我當然不是因爲想你。”
緩緩轉過身去,蘇清收斂了笑容,臉上一點一點染上了悽愴。
“我只是想確定,蘇淺到底死了沒有。”
再次將目光投向湖心。那是蘇清、蘇淺小時候最愛去的地方。那裡原來有一處湖心亭,二人常常揹着母后和父皇划船溜到亭中去,一整晚躺在庭中乘涼,數數星星、看着整座皇宮爲了找他們雞飛狗跳然後捧腹大笑。第二天凌晨又偷偷溜回自個兒的宮中去,就算被父皇罰跪也絕口不提。
那是他們二人的秘密。
嘴角隨着回憶緩緩上揚,蘇清的思緒越飄越遠,絲毫不知道身後之人究竟是在何時離去。站在牆頭之上的葉屠蘇靜靜地看着湖邊那抹明黃的身影,捏緊了拳頭。她不能殺他,她若是殺了他,就是毀了蘇淺用性命保住的江山。如今蘇清和她都不過是兩個可憐人罷了,她至少還有豆豆、還有桑止,而那個人,除了自己的江山,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