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 你有沒有想過以後長大之後想做什麼?”
從湖心亭朝外看去,岸上的太監宮女們忙成一片,顯然是宮裡出了什麼大事。蘇清用自己的小手百無聊賴地鳧着湖水, 一隻手託着下巴, 懶洋洋地歪頭看着身邊一臉焦急的蘇淺。
“還能做什麼?你是太子, 我是皇子, 以後你自然是皇上, 我是大臣。”蘇淺伸手拽了拽蘇清的袖子,表情緊張道:“皇兄,我們真的不上岸嗎?若是太晚回去, 一會奶孃發現去稟告母后,我們兩個就死定了。”
蘇清笑眯眯地一把抓住蘇淺肉嘟嘟的小手, 嬉鬧道:“怎麼?淺淺你怕呀?”
“不是怕!我是怕屁股開花!”蘇淺奮力地掙脫着, 似乎是在考量究竟要不要去自首, 壓根沒有注意到此時有一個宮女發現了他們。
果不其然,這一夜蘇清和蘇淺兩兄弟的屁股真真是開了花, 一瓣兒一瓣兒的就像此刻他們面前擺着的腰花兒片似的。
皇后伸長了筷子,一人給夾了一片腰花兒之後,嚴厲地訓斥道:“若不快些乖乖把飯吃了,一會你們父皇又要教人訓斥你們!不過我看你們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居然敢半夜溜到湖心亭去玩,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蘇清狠狠地咬碎腰花兒, 努了努嘴, 似乎想辯解, 卻被皇后打斷。
“還有你!清兒你不僅是哥哥, 還是當朝太子,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傳出去有多難聽?今後你若還是這麼放蕩, 到時候弄出什麼幺蛾子來,只怕你這個太子也別想服衆!”
一向溫文爾雅的皇后這次顯然是動了氣,旁邊伺候的奴才大氣也不敢出,蘇清更是委屈地扁了扁嘴,不敢做聲。
蘇淺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蘇清,伸手替皇后夾了塊燒鵝,硬生生擠了兩滴淚,賣萌道:“母后您別怪皇兄,是我拉着皇兄出去玩的……”
蘇淺年紀小,本就是貪玩的年紀,此刻又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一時倒是教皇后不忍心訓斥,只好掏出帕子替蘇淺擦了擦眼淚,又扭頭教訓蘇清:“淺兒貪玩,你作爲哥哥要好生看管着,不能由着他的性子。好了,快些吃飯吧,吃完了好早些去找趙大人學習。”
好好一頓飯吃得彆扭又委屈。去書香殿的路上,蘇清一路都沒有說話。等到到了殿上坐下,趙大人還是沒有來,蘇淺終於憋不住,用毛筆桿子戳了戳蘇清的手肘,問道:“皇兄你在想什麼?”
蘇清挪了挪,無聊地盯着桌上的硯臺:“你還記得我昨兒個晚上問你的嗎?”
蘇淺仔細想了想,點頭答道:“皇兄說的是我以後想幹什麼?”
“嗯。”蘇清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手肘裡,悶聲道:“我不想做太子,也不想做皇帝。太子總要捱罵,就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皇帝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若不是昨天晚上那麼一鬧,我們都已經半個多月沒見過父皇了。淺淺,你說我把皇位讓給你好不好?”
蘇淺點了點頭,似乎對太子的遭遇很是同情。正想回答,趙大人領着一個和蘇清差不多大的孩子走進了殿內,說是他們皇叔的遺孤,叫蘇羽,今後和他們一同學習。蘇清和蘇淺在宮中沒什麼兄弟姐妹,如今見了新的夥伴,一時半會倒也有些新鮮,卻不曾想二人如何逗弄,那蘇羽就是不理他們,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到了下學,蘇清終於忍不住,霸道地攔住了蘇羽的去路,昂首道:“你知道我是誰嗎?竟敢這麼不理不睬?”
蘇羽瞥了一眼蘇清,依舊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蘇清怒極,劈手奪過蘇羽手裡的書,丟在地上,怒道:“大膽!信不信我命人要了你的小命?”
“我的小命?”蘇羽彎腰從地上將書冊一本一本地撿起來,像發了瘋似的笑道:“我一時倒差點忘了你是那個人的兒子。呵呵,要我的小命?反正你父皇都已經要了我爹的命,如今假惺惺地留着我的,我還以爲他有什麼目的,原來是留給兒子玩耍。來呀!想要你便拿走!你以爲我一個人苟延殘喘的活在這種弒兄奪位的人腳下有什麼意思?”
“你是墨帝的兒子?”蘇清聞言一愣,不過立馬便反應了過來,伸手與蘇羽推搡起來:“你瞎說!墨帝是病死的!同我父皇有什麼干係?”
“病死?”蘇羽任由蘇清推搡,也不還手:“你父皇就是這麼騙你的?呵呵,你沒想到吧?哦,想必你父皇也沒有想到,當初他毒死我父君的時候,我就躲在我父君的櫥子裡。哈哈哈哈,他以爲這件事情無人知曉,卻不知道他還留着我這樣的禍根!”
“那我今日便除了你。”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蘇清和蘇淺來不及回頭,面前的蘇羽已經被亂箭射成了刺蝟。親眼看着蘇羽在他們面前倒下,臉上還帶着諷刺的笑容,蘇清瞬間想到的,是伸手遮住蘇淺的眼睛。
“你做的很好。是該這麼好好保護弟弟。”宣帝拍了拍蘇清的肩膀,卻沒想到蘇清下意識地朝旁邊躲了躲,一隻手就這麼僵在了空中,宣帝的表情也是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宣帝收回手,沉聲道:“清兒,你一會來我的書香殿,我在裡面等你。”
儘管心中千百萬分的不情願,皇帝的命令到底不能違抗。蘇清拖着步子,慢吞吞地挪近殿內,卻發現宣帝背對着他,正在仔細查看着他桌上留下的功課。
“來了?”
宣帝的聲音很是和藹。蘇清撇了撇嘴,嘟囔道:“我腳步不重,父皇你怎麼聽得見?”
“爲君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宣帝放下手中的書冊,轉過身來看着蘇清,笑道:“你的功課不錯,我常常聽趙增表揚你。”
“淺淺年紀小,課業學得慢,趙大人自然只能表揚我。”似乎是忽然想到了方纔蘇羽說的話,蘇清頓了一頓,這才發現這時候提到蘇淺不妥。
宣帝顯然察覺到了蘇清的猶豫,面容疲憊地坐在了椅子上,目光飄得很遠。
“你覺得墨帝是個好皇帝麼?”
蘇清想了想,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墨帝一向仁慈,對百姓也是寬容仁厚,如此不算是個好皇帝,那怎樣纔算?
沒想到宣帝卻是搖了搖頭:“他不是個好皇帝,恰恰是因爲他太過仁慈。他看出我想坐上龍椅,卻因爲我是他的弟弟,不忍心殺我。所以最後做起事情來優柔寡斷,甚至還妄圖替我掩飾。最後沒有辦法,只好由我殺了他。知道我爲什麼會選你做太子麼?自然不是因爲你是長子,在我蘇玄眼中,能否成爲皇帝,絕對不是由年齡長次決定的。”宣帝頓了頓,將目光投向了蘇清的眼睛:“我選你,是因爲你夠狠絕。你像我,而淺兒像墨帝,他不適合成爲皇帝。”
蘇清抿了抿嘴脣:“可是我不想做皇帝。”
“你說什麼?”
“我不想做皇帝。”蘇清昂起了頭,揚聲道:“我問過淺淺了,他也不想做。”
宣帝愣了愣,怒道:“放肆!這種話是你作爲太子能隨便說的麼?記住!你永遠是皇帝,只能是皇帝!你不能有任何仁慈,只要是你成爲皇帝路上的絆腳石,無論他是誰,統統都要剷除掉,哪怕它是我!是你的弟弟!”
說完,宣帝甩袖揚長而去,徒留蘇清一人。
淺淺,有一天真的會同他搶他的江山嗎?他纔不會像父皇一樣,淺淺若是想要,他便給他。
只是無論他用了多少辦法,設了多少陷阱和圈套,到頭來蘇淺也不過是在一次又一次向他證明,他對於他的江山,一點也不感興趣。
終於,看着蘇淺越長越大,越來越優秀,孤獨到發狂的蘇清終於意識到,若是有一天,蘇淺突然想要了,他又該怎麼辦?不,這一次他不會讓給他,他想要看看,若是他們鬥起來,誰纔會是最後的勝者。
然而,最後的贏家永遠都會是蘇淺,一直都是,因爲他無慾無求。呵呵,也不對,他愛葉屠蘇,愛到可以用他自己的命去換她的。
“主子。”李達想了想,終於還是打斷了蘇清的沉思:“關於慎王……不知道屬下還用不用繼續查下去?如今下面的人也一直沒有找到慎王的屍首……”
“不用了。”蘇清擺了擺手:“他如今死了或者活着同我又有什麼干係?你以爲我真有這麼多的時間同他耗着?”
李達汗顏……皇上難道這麼長時間不是一直在耗麼……
“罷了,如此一來,朝中那幫狐狸也該消停了。就當他死了吧。”
蘇清不耐煩地朝李達揮了揮袖子,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卻不曾想李達半路又折了回來,小聲道:“聽說葉屠蘇生了個男娃娃,叫做蘇豆豆……”
“蘇豆豆?”蘇清忽然睜大了眼睛:“真是個沒文化的女人……這種名字就她取得出來,簡直是我們蘇家的敗筆。對了,蘇豆豆這種名字就不用記入蘇家的族譜的了,簡直丟人!”
再次閉起眼睛,蘇清終於覺得蘇淺有些可憐。至少他以後若是生個兒子鐵定不會有個這麼沒文化的娘和這麼殘酷的名字。
正想着,宮女邁着碎步急衝衝地奔進了殿內,急道:“皇上!淑妃娘娘要生了!您快些過去瞧瞧吧。”
蘇清聞言,蹭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方纔的疲憊一掃而光,倒是一雙鳳眸炯炯有神。
蘇豆豆?
呵,淺淺,這次你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