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州府謝沈穆三家的婚約之爭,一度鬧得沸沸揚揚,就連周邊城鎮都有所耳聞。
而謝家能夠在這場紛爭中全身而退,除了有洛浮生的出謀劃策之外,還有一點便要歸功於常州謝家分支的當家答應了與滕州謝家分支交換管轄地界,謝煙這才能帶着全家老小遠走高飛。
常州與滕州相距甚遠,又與正在交戰的海河爲臨,本地的商戶能逃的早就逃了,誰還會主動要求來此地?沈魄是文官,常年居廟堂之上,更不會拋卻平渡城的繁華與奢靡,跑來常州吃苦受累,除非是旨意調度。而作爲廷尉的沈魄,是因爲身居九卿之列纔會受人尊敬,若是被派到常州來,哪怕是當知府,也是明升暗貶。沈魄不傻,不會做這種自毀前程的事情。
所以,雖然常州不比滕州安逸,但謝煙一家要比在滕州時輕鬆的多。
“謝公子好啊~”洛浮生跳下馬車,笑眯眯地與謝煙打招呼。
謝煙向洛浮生拱拱手:“洛道長,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洛浮生吩咐領隊稍作休息,與謝煙走到一旁,輕聲道,“謝公子,你怎麼親自來了?是不是常州出了什麼變故?”
“洛道長聰慧。”謝煙看了眼繁重的車隊,表情凝重,“常州官府昨日開始,突然更換了守門的士兵,他們放鬆了水路上的監視,幾乎將全部兵力都集中在了陸路。”
“看來水路上的障眼法,已經被他們識破了。”洛浮生微微凝眉。
“我與晗兒也這麼認爲。”謝煙道,“所以在接到你們的車隊接近常州的消息後,我立即趕了過來,就是想通知你們這件事。”
“若只是通知,謝公子大可假手他人。”洛浮生說道,“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謝公子一併說了吧。”
“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洛道長。”謝煙笑道,“我想與你們一起去海河。”
“你不要家了?”洛浮生瞅着謝煙,這傢伙和穆曉晗好不容易結爲連理遠走高飛,從滕州到常州快馬加鞭的也得走上大半個月,算算時間兩人也就在一起溫存了不過十幾天。
“大梁的山河若是沒了,謝煙還有什麼家可言。”謝煙大義凜然。
“也對。”洛浮生幽幽道,“你們謝家子孫雖然不在朝堂爲官,但老祖宗好歹是大梁的開國大將,如今生意遍天下,一旦國破,你們謝家肯定是首當其衝,跟着遭殃。”
謝煙訕笑,心說這洛道長說話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
“你要不要去海河,這件事不用與我商量。”洛浮生繼續道,“只要你的父母、穆小姐不反對即可。而且,你若是想去前線報效國家,常州與海河相距不過百里,快馬加鞭一日就能趕到,不必非要與我們同行。”
“是,洛道長說的沒錯。”謝煙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洛浮生,“但是,我在幾日前,收到一樣東西,洛道長不妨先看看再下決定。”
洛浮生狐疑地接過那個巴掌大小,被軟布包裹着的東西,沉甸甸地,還挺有重量。
打開布巾,待看清裡面那樣物品後,洛浮生眸孔微微一縮。
“這樣東西是誰給你的?”洛浮生神情冰冷的看着謝煙。
謝煙從來沒有見過這般表情的洛浮生,知道東西送對了人:“不知道,一覺醒來就擺在牀頭上。還附着一封信。”
“信?”洛浮生立馬問,“什麼信?在哪裡?”
謝煙從懷中掏出一封已經拆了封口的信封,將信紙抽出:“洛道長請看。”
洛浮生接過,只見微微泛黃的信紙上寫着一行小字:“將此物交給應該給的人。”沒有落款,但是信紙末端,印着一朵小小的墨色浪花。
洛浮生攥緊了拳頭,她冷聲道:“謝公子,此信並沒有說明此物要交給誰,你怎麼知道要給我?”
“這幾日縈繞我心頭的大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助主家將糧食運往海河。我雖然沒有行走過江湖,這些年也一直被當作女兒養在深閨中,但也對江湖上的奇聞怪事有過了解。”謝煙看向洛浮生手中的那樣東西,“這樣東西,不隸屬於朝廷,也不是商行之物,而是江湖上的東西,我認識的江湖人士,只有洛道長一個。洛道長又負責押運前往海河的糧草,此物自然是要交給洛道長的。”
“……”洛浮生討厭聰明人,更討厭手裡的這東西。
因爲討厭,洛浮生將那東西用布團了團,啪嗒扔進了林子裡。
“洛道長,你這是?”謝煙大駭,擡腳就要去撿,被洛浮生拉住。
“你就當沒看到過那玩意,也沒看到過這封信。”洛浮生朝着謝煙嘩啦嘩啦甩了幾下信封,直接撕成碎片沖天一撒,“聽到沒?”
謝煙是個精明的,見洛浮生是這個態度,點點頭道:“洛道長說什麼,便是什麼。”
“只是,若無了那樣東西,洛道長想要平安通行常州就得另想辦法了。”
“啥意思?”洛浮生眨眼,有那玩意難不成常州官府就會放行了?
“洛道長有所不知。”謝煙道,“十天前,海河發生戰事,有部分海寇趁亂扮成了流民從海河方向涌進了常州,意圖侵擾常州周邊地區。若非幾位江湖俠客相助,常州周邊的百姓要遭大難了。”
“……”洛浮生一臉的不是吧,這麼巧?
她猶豫一番,走進林子蹲在地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剛纔被她丟掉的東西。
那是一枚小巧玲瓏的銅製令牌,牌上刻有一個“千”字,字下紋有一朵墨色浪花,與被洛浮生撕掉的那封信上的浪花一模一樣。
謝煙走過來:“這就是我必須親自來見洛道長的原因。”
洛浮生嘆氣,她想盡辦法左閃右逃,又是化名又是易容的,就是不想被那羣傢伙發現行蹤,結果現在不僅被發現了,他們還早就預料了她的意圖,先一步跑到常州來給她搞了把解開難題的鑰匙。
要擱到平時,她肯定不管不顧,就是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領他們的情。
但是現在,事關前線兵士的生死存亡,她不能任性行事。
“此令若在江湖上還能有點作用。”洛浮生將令牌隨意拋了拋,“難不成常州官府也會聽他們的話?”
“官府與江湖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會聽江湖人士的。”謝煙說道,“不過,當時侵入常州的海寇沒有全部抓到,常州知府曾拜託當時出手相助的幾位俠客暫留常州幫忙捉拿海寇,那幾位俠客以有要事在身拒絕了,但是答應了常州知府,會派部分人手前來相助。”
“……”洛浮生突然很想罵人,那羣傢伙難道也是伊布拉族的後代嗎?這麼個未卜先知法,以後還怎麼鬥。
“若是我沒記錯,按照主家的計劃,五乘馬車上只有兩乘上裝有糧藥,剩餘三乘都是隱藏起來的護衛吧?”謝煙說。
“是,沒錯。”洛浮生嘆口氣,只要安全通過常州,海河地界就有石將軍的人馬作接應,這些護衛就算是完成了任務。
如果把他們喬裝成那羣傢伙派來的幫忙驅逐海寇的人手,常州知府自然會歡迎,直接放行。
“既然這樣,那麻煩謝公子再跑一趟,回去取些針線來。”洛浮生認了命,她鬥不過那羣人精,“要墨色的。”
“好。”謝煙知道洛浮生這是妥協了,他雖然不知道洛道長與那些江湖人士是什麼關係,看起來似乎不太好。但不管怎樣,安全將糧藥運往海河,纔是最重要的事。
謝煙快馬加鞭的走了,洛浮生停了車隊原地休息,等謝煙將針線帶回來。
“把車隊的次序換一下,運糧的放到最後,護衛們的車馬拉到前面來。”洛浮生交代領路。
“是!”
在領路調整車隊的時候,洛浮生站在樹蔭下,把玩着那枚謝煙送來的令牌。
什麼時候被發現的?
看起來他們對謝運甫的計劃一清二楚,運糧路線以及車隊暗藏護衛以備不時之需更是瞭若指掌,十天前她和燕思轅也就剛剛出了徐州的地界,他們就已經開始行動爲她抵達常州做準備,而那個時候運糧路線途徑的官府嚴查的重點還在水路上。
那羣傢伙哪來的自信,朝中的幕後黑手不會提前發覺謝運甫明水路暗陸路的運糧計劃,萬一他們在來到常州前就暴露了呢?
握緊手裡的令牌,洛浮生眯起眼眸。
相比於認爲那羣傢伙會神機妙算,她更相信,他們很有可能在途徑的每個城鎮都安插了人手,隨時幫她解決被發現的危機。
一想到這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危機都被那羣人暗中解決了,洛浮生就恨得牙根癢癢。
她纔不會感謝他們!打死不會!一羣多管閒事的傢伙!
既然人都來了,還護了一路子,爲什麼不直接出來見她?有本事一直藏着躲着,別拿出個不得不接受的人情迫使她接受,搞得好像他們在默默無聞的付出,都是她在任性一樣!
洛浮生越想越生氣,擡手又把令牌扔了出去。
不多會兒,她垂頭喪氣的蹲在了林子某處,在草堆裡拔來拔去,又將東西找了回來。
不想要又不得不要,這種感覺真是太討厭了!
洛浮生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