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屬於太陽的最後一絲光線消失的時候,夏子軒已經從雲嵐城城東的北荒學院來到城西的一片住宅區。

雲嵐城土地寸土寸金,一般的大戶都沒有足夠的財力和人脈在這裡買下太大的府邸,朝廷的官吏所居住的地方都是皇室分發的,名義上屬於官員的私人府邸實際上房子真正的所有權都在皇室手裡,除了有特別功勳例如當朝兩大將軍和當朝丞相之外其他的官員說白了就是在租房子住,只是非特殊情況皇室也不會將他們的府邸收回罷了。

雖然在雲嵐城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府邸很難,但這並不能難住火家。身爲近百年迅速崛起的幾大世家之一的五行火家別說一套府邸,再多十套也買的下,不過不知道是五行火家的人行事低調還是別的原因,他們在雲嵐城的府邸即沒有選在繁華的東城也沒選在集聚所有權貴建築奢華的中城,而是選在了多是貧民集中西城區。西城地價雖然較其他三個城區便宜一些,但以五行火家的實力應該是根本不在乎這點錢纔對,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們放棄經濟政治都要繁華的地區跑到這樣的偏僻之地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夏子軒皺皺眉頭像前方的貧民區走去,穿過前面的貧民區就能到火家的府邸了。

東洲大陸的建築風格和華夏古代的建築風格類似,青石打基,以木爲樑,石木混合的建築,再輔以琉璃瓦、紙窗,大戶人家的院子還有假山流水、異木神花,只是眼前這片房子卻完全打破了夏子軒的認識。

沒有院子,幾十近百的形如房子的建築離散的分佈在這片區域,有的房子已經不能稱之爲房子了,細小的青石板堆砌起來的三面危牆,連個門都沒有,有的房子甚至沒有像樣的房頂。用滿城皆是楓葉縫製起來的毯子一樣的東西蓋在房頂上,若是起風了還要找東西壓住四個角,風停了就馬上壓着的石頭拿掉,因爲時間久了會壓壞。

當夏子軒走進貧民區的時候,很多人都露好奇和恐懼的眼神偷偷地看他,一身白衣的他和這片區域的情形實在太過格格不入了。無論是衣不遮體的婦人,渾身髒兮兮的孩子,還是瘦骨嶙峋的老人,都面露好奇的望向他。夏子軒向他們看過去,他們馬上就把頭低下,像是看他一眼就是莫大的罪過。

“狗子?!狗子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你千萬別嚇娘啊!”就在夏子軒低頭沉思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婦人焦急的呼喚。

夏子軒循聲看過去,就見一名穿着破爛幾近衣不遮體的婦人正抱着一個皮膚黝黑的孩子在那呼喊,那孩子雙目緊閉對於母親的呼喚無動於衷。

夏子軒跨過路旁的一條臭水溝向那對母子走過去,那婦人看到夏子軒走近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但卻並沒有逃跑只是緊緊地抱住懷裡的孩子。

“孩子怎麼了?能給我看看嗎?”夏子軒走近了,一臉微笑的問。

“啊?!”那婦人聽到夏子軒問她話,下是一愣隨後臉上的懼色更深,有些語無倫次的說:“大人……你…我……孩子他…”

“不要緊張,我不是壞人,”夏子軒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更加溫暖一點說:“我是醫生,你孩子得病或許我能治。”

“你……”婦人臉上的神色不斷變換猶豫地問:“你真是醫生?”

“當然,我也沒理由騙你,你看他已經昏過去了,再不及時救治恐怕有生命危險。”夏子軒指着孩子已經發紫的臉說道

“啊!”婦人看了一眼懷裡的孩子驚叫出聲,隨即看着夏子軒哭喊道:“大人,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啊!他才四歲,你一定要救救他,你…讓我…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你一定要救救他,我求求你!”婦人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去抓夏子軒的衣角,只是注意到自己的手髒之後有急忙收了回來,一個勁的蹲在地上給他磕頭。

“你先起來,我看看他,如果可以我一定救!”夏子軒看到婦人的動作後退一步勸慰道,只是無論他怎麼勸這婦人就是不願意站起來,最後夏子軒沒辦法只能伸手把她拉了起來。

當夏子軒的手碰觸到婦人的手臂的時候,頓時感覺到一陣的黏滑和油膩,還有絲絲異味不斷地往他鼻子裡鑽。在今天之前,夏子軒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會接觸這麼髒的事物,素來喜歡白色衣服的他是有一定潔癖的,只是現在他卻沒有一絲噁心反胃的感覺。

把婦人扶起來之後,夏子軒蹲下身去近距離觀察那個黝黑的男孩。只見那孩子渾身瘦骨嶙峋,但肚子卻出奇的大,原本就黑的看不出原色的臉不知何因已經變得有些浮腫,泛着紫黑色。男孩在昏睡中仍不時的嘔吐,嘴角不斷地往外涌着酸水,散發着一陣陣惡臭。

夏子軒先把他的手臂拉過來捏着特殊的指法給他把脈,過了半刻鐘他又從納戒中取出一盒金針刺他手臂上的穴位。由於夏子軒修習的功法的緣故,體內沒有一絲靈力,而神秘碎片產生的靈力又實在太過稀少還無法動用,所以夏子軒現在只能用最基礎的金針刺穴,而不能用更深一層的金針饋穴。不過即便是最基礎的金針刺穴用來應付大部分疾病也已經足夠了。

夏子軒的手如同千手觀音一般一陣揮舞,就見男孩黝黑的身體上便插滿了金珍,明晃晃的如同一個刺蝟。

“啊!”婦人一看驚訝出聲,不過因爲害怕打擾到夏子軒治病迅速用手把嘴捂上,只是眼裡的擔憂一絲沒減。

將男孩的身體插滿金針之後,夏子軒又從納戒裡取出一瓶藥水向男孩身上撒去,乳白色的藥水如同長了眼睛,每一滴都恰好落到每一根金針上,沒有一滴遺漏,也沒有一根金針空閒。藥針法,靈藥配合鍼灸使鍼灸的效果達到最大,還能起到強身健體的功效,這已經是夏子軒目前鍼灸的極限了。

看到這裡,婦人眼裡的擔憂已經消失大半,不過看到孩子還沒有醒來所以還是不敢放鬆。

等到所有的藥液順着金針滲入男孩的體內,夏子軒一揮手就已經把所有的金針收回,然後將男孩扶起來用手按摩他的腹部,沿着肚臍按照逆時針的方向不停揉動。

“嘔~”隨着夏子軒逐漸加大力度,孩子突然身體向前一傾張口吐了起來。黑綠色的嘔吐物濺了一地,惡臭熏天。聞到這味夏子軒不禁皺了皺眉毛,趕緊運轉功法閉氣。

“好了?”看到孩子突然吐了起來,而且平時鼓脹的腹部也消下去不少婦人一臉驚喜的問道。

夏子軒把孩子交給她,她細心的擦拭男孩的身體,對那沖天的臭氣似是聞不到一般。看到這裡,夏子軒會心的笑了笑,隨即從納戒裡裡取出一瓶丹藥遞給婦人說道:“孩子長久以來吃一些變質的食物,又由於本身身體比成年人弱,身體內的毒素排不出來,腹中的食物消化不了,於是在身體裡發酵引發中毒。我雖然把他腹中的毒排了出來,但身體裡的毒還要慢慢調養,我這有一瓶藥,每天一粒,七天便好。”

“謝大人!謝謝大人……”婦人結果藥瓶不停道謝,怎奈本身條件限制,怎麼也說不出其他感謝的話來,只能一個勁的“謝謝”。不過這對於夏子軒來說也已經足夠了,她不知道她這聲發自內心的感謝在這世界上有多麼珍貴!

“不用謝我,我也沒做什麼。”夏子軒微笑着擺擺手:“不過你要注意,以後不要給孩子亂吃東西了。”

原本一直到謝婦人聽夏子軒這麼一說,神色不住的暗了下來,在沒有人聽到的角落裡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若是能吃到健康的食物誰願意去吃垃圾?能穿上錦服華裳誰又願意衣不遮體?我們一出生就註定了這樣的生活我們能怎麼辦?我們又做錯了什麼?孩子又做錯了什麼?

唉……

夏子軒看到婦人的神色也是重重一嘆,如果有的選擇誰又會去吃那些變質的食物?每個文明都有光鮮的一面和黑暗的一面,有競爭、有善惡、有貧富,祛除不了。哪怕實在前世河蟹亂走的華夏,依舊有人吃不上飯,也有人花不完錢。

黯黯搖了搖頭夏子軒從納戒裡取出一枚銀幣,用力量把它震成細小的幾塊碎銀子拿給婦人:“吶,這些錢你拿着,給孩子買點好吃的,記住,每次出去千萬不要多花!”

“這…這怎麼行?大人您…我…你剛給孩子治完病,我怎麼能…”婦人一臉的焦急,手伸也不是放也不是,她知道眼前這個人已經幫了自己太多,自己不能再要他的錢,但這位大人也說了自己孩子的病需要休養,自己上哪兒去找錢給兒子休養啊?這錢…唉……

“拿着吧。”夏子軒把幾塊碎銀子往婦人手裡一塞轉身便離開,剩下那個婦人站在原地抱着孩子望着他的背影發呆。

抱着身體無礙的孩子,手裡捏着幾兩碎銀,婦人由衷的感激。她不知道他手裡這點銀子在別人那裡可能不夠吃一頓飯,她更不知道貧民窟以外的很多人住着豪宅大院妻妾成羣,她只知道眼前這個如同神一般人給了自己太多,她甚至感到自己很貪婪。

貪婪嗎?或許吧,她是人,貧民窟以外酒池肉林的也是人,只是一堵圍牆圍出了兩個世界。

從貧民窟出來,跨過一條街道就像一步跨越了地獄和天堂

貧民窟外,燈紅柳綠,車水馬龍。如果說貧民窟的世界是一部黑白劇,那麼五行火家所佔據的西城就是一部特效精湛的3D電影,兩者的差距彷彿不在一個時代,令夏子軒一陣恍惚。

“滾!快給我滾!礙眼的東西!”

夏子軒剛來到五行火家的府邸就聽到一聲刺耳的呵斥,順着看過去就發現一個家丁打扮的人正拿着棍棒驅趕一名乞丐,那乞丐蓬頭垢面一條腿似乎已經瘸了一瘸一拐的身手很不靈便。

按往常夏子軒的性子,這種事眼不見爲淨,因爲哪怕你去管你也管不過來,這個世界上每分每秒都在發生着這樣的事。只是不知道怎麼了,今天夏子軒感覺自身的火氣特別大,再看到這樣的場面就再也壓制不住了,於是便朝着那家丁喝道:“住手!”

那家丁舉起手中的棍子眼看就要砸中乞丐的背部,誰知被突然一聲喝罵給鎮住,眼睜睜看着乞丐躲了過去。

“誰?!”家丁舉着棍子四處看了一眼厲聲問道:“誰?哪個混蛋喊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裡是能隨便大呼小叫的地方嗎?找死不成?!”

夏子軒也不理那家丁,徑自走到躲到一邊的乞丐旁邊問道:“你沒事吧?”

那乞丐一愣,怎麼也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過來關心自己,他擡起頭來感激的看了夏子軒一眼,然後又小聲說:“我沒事,謝謝公子。”

“是你?”那家丁看到竟然有人關心剛纔被自己打了一棍子的乞丐,頓時認定剛纔那聲吼聲必定是眼前這人所爲,於是便提着棍子來到兩人面前質問道:“小子,剛纔是你喊的嗎?”

乞丐看到這家丁過來質問,連忙小聲對夏子軒說:“這位公子,我看你還是快跑吧,這人是五行火家的人,前面那宅子就是火府,他們一家人脾氣火爆不講道理而且實力高強,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無妨,”夏子軒對乞丐笑了笑,轉過頭來瞥了家丁一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呦呵?還是個愣小子,”家丁看夏子軒這麼回答一臉的嘲諷:“是的話我就打斷你的腿,在把你拖到府裡掌嘴,讓你知道知道不是什麼地方都能隨便亂叫喚的!”

“呵,我長這麼大還頭一次聽說有人能管別人說不說話!”夏子軒咧嘴一笑看着那家丁輕蔑地說,“難道這裡就沒有王法嗎?”

火家的家丁在這一帶囂張慣了,碰到朝廷官兵他們也不敢這麼跟自己說話,這小子他算哪根蔥?!於是那家丁氣血上涌,舉起手中的棍子就向夏子軒揮來,嘴裡還叫囂着:“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王法!”

小乞丐沒想到這惡僕平時打他們這些乞丐也就罷了,竟然還敢當街動手打眼前這位公子!而眼前這位剛剛救了自己的公子竟然嚇傻了站在那裡不動!

“公子快躲啊!”小乞丐在一旁焦急的喊道。

然而那位公子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站在那裡,眼看棍子就要落下,小乞丐竟然衝到夏子軒身前伸開手臂把他護住,緊閉着眼睛心道:“算了,就當報恩吧,蚊子、小虎,我不能再照顧你們了!”

“呼——,嘭!”

棍子帶着“呼呼”的風聲結結實實的打在肉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

小乞丐等了半天都沒感到疼痛,不禁睜開眼看了看:“咦?我還活着?怎麼回事?”

當他擡起頭來,發現被他擋在身後的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富家公子竟然不知何時跑到了他的前面,而且還用一隻手接住了氣勢洶洶的木棍。

“你沒事吧?”夏子軒單手接住家丁揮舞過來的木棍後,轉身看着那個突然勇敢地小乞丐笑着問。

“嗯~啊?”小乞丐從剛纔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擡頭看了一眼夏子軒小聲說:“我…我沒事。謝謝…謝謝你。”

說完之後就低下頭,不過卻不時的擡頭偷看一眼。

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人對他笑了,自從他成爲乞丐的那天起,整個世界對於他們這種乞丐來說就是灰色的,沒有色彩,沒有曙光。所有人看到他們都是一臉的嫌棄,碰到好人的時候還能討要到一**命的飯菜,碰到像今天這樣的情況輕的被罵兩句趕走,重的甚至被毒打一頓,很多乞丐都因爲被人一陣毒打又沒錢治療而丟掉了性命!

這個世界有法律,只是保護的是那些衣食無憂的“基層公民”,這個世界有執法者,只是保護的是那些上位者的利益,向他們這樣命比草賤的人即便橫屍街頭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可是今天竟然有人會爲自己出頭!而且他還對自己笑!小乞丐現在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覺得眼睛熱熱的兩行熱淚在髒兮兮的臉上劃出兩道清晰地痕跡!原本灰色的世界終於看到了一絲曙光,一道挺拔的身影永遠佇立在他的世界裡!

“怎麼…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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