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劍的這種預感並不是毫無根據，相比起季星那種純粹的直覺，實際上，他的邏輯還要更清晰一點。
他起碼還是有幾個依據的。
第一點，整個安慶城幾乎都已經被搜刮完一遍了，絕大部分有用的物資都已經被帶走，如果有東西留下，那就證明，在機械神教眼裡，那東西是用處不大的。
第二點，從圓環商會這個組織的性質來說，他們追逐地是那些真正意義上的“高科技產品”，是偏向於“理論先進性”的東西。
而這一類東西，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是至關重要的。
這個空軍基地可以說是整個安慶遺蹟範圍內最安全的地下工事，如果真有那種東西的話，被存放在這裡也相當合理。
不過，陳劍實在是想不通那會是什麼東西。
或許，它本身就不存在於自己所熟悉的那個時代中。
想要找到它，依靠經驗推理已經沒有用了。
必須想辦法找到實質性的記錄，查查看在大災變發生的那一天，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到這裡，陳劍開口問道：
“何朔，你知道空十師的檔案在哪裡管理嗎？”
聽到這話，何朔皺眉思索片刻，隨後回答道：
“理論上說，空十師的檔案是在獨立檔案管理室管理的，大概在2020年的時候，空十師就設置了戰備檔案管理室，專門管理戰備訓練檔案。”
“但是，我覺得，去查詢空十師的紙質檔案很可能查不到什麼東西。”
“大災變爆發的時間太短了，根本不可能留下充足的時間讓他們將電子文檔做紙質歸檔。”
“有用的信息應該還存在系統裡，但整個系統都已經崩潰了，我們想查出什麼東西來，恐怕比重新激活核彈還要困難.”
“那也不一定。”
陳劍搖頭道：
“我們要找的不是當天的記錄，而是大災變幾天前的記錄。”
“如果有高密級的東西送過來，檔案應該是有歸檔的。”
“作戰檔案的歸檔週期在三天以內，重要裝備轉運、保存也屬於作戰任務，怎麼可能沒有檔案？”
“有道理，但沒啥意義。”
一旁的雷傑插話道：
“檔案應該是有的，但三百多年過去了，還能保存的有多少？”
“檔案室就在二層，我們路過的時候檢查過了，裡面的東西基本已經完全腐朽了。”
“別說逐個翻查，我估計只是碰一下，那些東西就要變成灰了”
“至少先看看。走吧。”
陳劍當機立斷，幾人也立刻跟上。
離開地下三層，衆人走進了地下二層大門洞開的檔案室，而那裡的情況，比雷傑形容的還要糟糕。
所有紙質文檔早就已經全部腐朽，化作了一抔塵土。
幾乎沒有任何文字信息留下，某些紙堆上勉強能辨認出的幾個字，也沒有任何意義。
陳劍失望地嘆了口氣，正打算說些什麼，但在檔案室深處尋找的沈越卻突然開了口。
“隊長！這邊！”
陳劍走到他身邊，擡頭一看，面前的文件櫃上，用金屬銘刻的類目標識還清晰可見。
“FX0962045”。
陳劍眉頭微皺，開口道：
“2045是時間，096應該是研究所序號，FX是工程名稱代號。”
“096所主導的FX工程項目2045年記錄？”
“裡面是什麼東西？”
“.空氣。”
沈越指向洞開的檔案櫃大門，隨後說道：
“壞消息是，所有檔案全部被提前轉移或者銷燬了。”
“好消息是，我們找對了。”
“至少現在，我們知道了那件消失的東西的工程代號。”
“我們已經不可能找到它具體是什麼了，但或許圓環商會的人知道？”
“確實。”
陳劍緩緩點頭。
“這是唯一的線索了——想辦法找他們問清楚吧。”
“現在，我們需要把這裡的地皮刮乾淨。”
“太遠的東西先放下，把眼前的東西先抓好。”
“這些核彈怎麼處理？想辦法運走，還是封鎖入口，以後再啓用？”
“我建議封鎖入口。”
何朔舉手道：
“我們現在沒有能力把這些東西全部運走，交給任何第三方運輸都不安全，反正暫時用不上，還不如先封存起來。”
“有道理。”
陳劍再次點頭，隨後看向了雷傑。
“有什麼辦法可以把這個地下空間完全封閉，但是又能給我們自己留下進入通道嗎？”
“.最簡單的方法，找個看門的，比如一頭怪物。”
“怪物？”
陳劍心裡一動，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這裡曾經確實是有一頭怪物的，而且是一頭很強的怪物。
那那頭怪物，有沒有可能，就是所謂的“看門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裡的秘密，就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陳劍輕輕搖頭，驅散掉有些紛亂的思緒，隨後說道：
“不太現實，就算能找到，要耽擱的時間也太長了。”
“還是物理封閉吧——有辦法嗎？”
“倒是有，不過要消耗大量爆炸物，我們的存量可不多了。”
“先用。”
陳劍果斷下令，隨後大手一揮，帶着衆人撤出了地下工事。
在離開前，曾義不捨地回頭看了好幾眼。
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明明發現了那麼重要的裝備，陳劍卻選擇一個都不帶走。
就算那些能製造太陽的“核彈”不帶走，那些“戰鬥機”也不帶走嗎？
它們確實已經不能使用了，可既然你們連身上的外骨骼都能修復，修復一架“飛機”，難道就做不到嗎？
在雷傑部署爆炸物、準備炸塌洞道上方浮土將洞口覆蓋時，曾義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而陳劍則是哭笑不得地回答道：
“修復戰鬥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再說這裡面戰鬥機的損毀程度已經不是簡單的‘修復’就可以讓它們恢復功能的程度了。”
“想讓它們動起來，我們需要的是一整套的系統，理論上比重新制造一架簡單不到哪裡去。”
“不過.你爲啥對飛機那麼感興趣？你想飛？”
陳劍的話剛說完，還沒等曾義回答，一旁的謝柳便插嘴說道：
“其實我也想試試飛起來是什麼感覺。”
話音落下，陳劍下意識地轉向了季星和李石，而兩人則是一個點頭，一個搖頭。
點頭的是季星，她隨即接話解釋道：
“像我們這樣的聖血者，其實多少都想過要真正飛起來。”
“因爲我們可以.......跳得很高，但總歸不是真正的飛行。”
“說實話，以前也有人做過嘗試，比如用某些帶翅膀的怪物的血液來融合聖血，試圖繁衍出能飛行的下一代之類的。”
“不過毫無例外，他們全部失敗了。”
“.不失敗就有鬼了，你們的方向完全就是錯的。”
陳劍無奈地攤手，而此時，雷傑已經引爆了爆破藥。
“轟！”
“轟！”
伴隨着幾聲沉悶的爆炸聲，大量堆積在洞道上方的腐殖質坍塌落下，將洞口深深堵死。
從表面看去，肉眼很難發現埋藏在浮土下的洞道。
這當然不是最完美的解決方案，不過能做到這一步，也是幾人的極限了。
“走吧。”
陳劍開口道：
“這裡的信息已經拿完了，但我們的事兒還沒做完。”
“血骷髏還沒被清理乾淨，他們留下的裝備也是有價值的。”
“真正刮地皮的時候到了。”
“我們得把這個遺蹟，徹底吃幹抹淨！”
“明白！”
接下來的幾天裡，陳劍的小隊在安慶遺蹟和安慶城之間往返了不下二十次。
他們就像螞蟻搬家一樣，把整個安慶遺蹟全部搜了個遍。
只要是遇到了恐魔小隊，那就一個也不放過，只要是看到了恐魔營地，那就一點也不留下。
整支小隊的作風突出一個吃幹抹淨，而他們運回安慶城的裝備，也堪稱千奇百怪。
黑火藥，單發步槍，劣質子彈，廢棄鋼材，沒用的電子設備，線纜，電池，過期的食物
除了那些恐魔營地裡大量儲存的、不知道是什麼肉類製成的肉乾被付之一炬之外，他們基本上把所有能搬的東西全部搬走了。
爲了更高效地搬運，他們甚至還僱傭了一支二十人的貨運小隊，專門負責雜物清理和裝卸。
而負責與他們交接的正是圓環商會的代表，而在看到他們近乎於“貪得無厭”的搬運行動後，那名原本駐守在貨棧的、不苟言笑的代表的臉上，也是終於露出了一絲苦笑。
“.如果可能的話，你們是不是要把整個安慶遺蹟內的所有建築都拆掉，打包賣給我們？”
聽到他的話，正在忙碌着從雜物堆中挑選不打算出售的高價值物品的陳劍點點頭，一臉真誠地回答道：
“如果有能力的話，我們確實會這麼幹。”
“畢竟，這是獨一無二的寶藏。”
“除了我們，整個安慶遺蹟附近沒有任何一個勢力有能力在付出較小代價的前提下深入這個顯然還沒有完全安定下來的遺蹟搜索。”
“對他們來說，刮地皮的行動本身就是低效率、低性價比的。”
“但我們不一樣，我們就擅長幹這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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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就叫行業壁壘。”
“.受教了。”
代表深以爲然地點頭，隨即說道：
“但你們其實沒有意識到，之所以只有你們進入遺蹟搜刮，最大的阻礙不是那些恐魔，而是花都。”
“這場衝突之後，機械神教、聖血大殿兩個勢力與花都之間的緊張氣氛已經達到了頂點。”
“他們每天都在備戰，以迎接花都可能到來的進攻。”
“他們可沒時間去惦記這些蠅頭小利擺在他們面前的，是生死存亡的大問題。”
“拉倒吧。”
陳劍滿不在乎地擺手道：
“花都對我們來說根本算不上威脅-——他們距離太遠，投送能力太弱。”
“他們在短期內能組織起來的進攻只能以來所謂的僱傭兵，而那些僱傭兵的戰鬥力別說我們幾個了，就連黃石城的防都破不了。”
“.你們很自負。”
代表深深嘆了口氣，隨後說道：
“但你們確實有狂傲的資本。”
“好了，這是最後一批貨了吧？”
“總價值1萬4千200克黃金，你們要黃金，還是要貨物？”
“我可以給你們個建議，最好是要黃金。”
“因爲在這場大戰之後，你們已經嚴重缺少基礎物資，比如子彈、炮彈之類的東西。”
“而這些東西，從公開市場上購買，會比從我們這裡購買要划算得多。”
“明白。那就要黃金。”
陳劍果斷點頭，隨後說道：
“但我們還有另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代表好奇詢問，陳劍則是搖了搖頭，回答道：
“我會跟王立字談的，你先把我們的黃金給我們。”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個條件並不會從這次交易的價格中扣除？”
“當然，那是附加條件。”
陳劍理所當然地回答。
“.可以。我只負責做好我分內的事情。”
代表沒有過多猶豫，最終點頭同意。
而陳劍也是心滿意足地收下了對方仔細稱量過的黃金，將挑選出來的物資裝上了拖着後斗的貓車。
這些東西其實並不罕見。
主要是彈藥，但也就是一千多發7.62mm口徑子彈，41發迫擊炮彈，兩發30mm口徑自動榴炮彈，6具火箭筒，以及十多發35mm榴彈而已。
稍微有點“特殊”的武器，就是那具用航炮炮管改造的超大口徑單發步槍了。
陳劍本來想把這玩意兒賣掉，但仔細想想，不如把它運回黃石城當做固定炮臺使用。
於是，他便給圓環商會下了轉運單，把這門“擡槍”交給黃魚支配。
一切準備完畢後，衆人離開了安慶城。
他們的路線上的另一個落腳點本應該是銅陵城，但陳劍卻沒有急於動身。
他們做出離開的姿態，隨後悄悄繞回了安慶遺蹟。
在那裡等待12小時之後，陳劍終於等到了他想等的東西。
那是一支顯然攜帶了自動火力的、在這個末世世界已經堪稱裝備精良的小隊。
一支出現在空十師基地裡的小隊。
這一刻，他的猜想得到了應驗。
圓環商會的目標從來就不是安慶遺蹟，也不是安慶遺蹟內的恐魔。
他們要找的，就是空十師基地裡的東西！
他們確實是在利用自己這支小隊。
但很可惜，自己終究快了他們一步。
陳劍給了沈越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立刻開始在無線電中用特定頻率呼叫王立字。
短暫的靜默後，他的耳機裡傳來了王立字的回覆聲。
“陳先生，我在。”
“你在這個時候呼叫我，大概是已經看到我們了。”
“或許，你們的無人機就懸停在我們頭頂，對吧？”
“恭喜你，你都學會搶答了。”
陳劍毫不否認，而是緊接着說道：
“恐魔是個幌子，花都的計劃.只能說是他們倒黴撞上了。”
“他們只是恰好擋在了你們的路上。”
“所以，你們到底要在那裡找什麼？”
“.這條信息並不在我們的交易範圍之內。”
王立字的語氣有些冷漠，但隨即，他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纔是被動的那一方一樣，立即又緩和了語氣，繼續說道：
“.我的意思是，這裡不會有你們感興趣的東西的。”
“你應該知道，我們已經嚴格執行了合同，甚至還提供了額外的幫助。”
“對這次交易，我們問心無愧。”
“.那你們問心無愧的標準也是低得有點令人髮指了。”
陳劍嘖嘖兩聲，搖頭道：
“不要說這些廢話了。”
“我現在就問你一個問題。”
“FX0962045，是什麼東西？”
沉默。
長久的沉默後，無線電裡突然再一次傳來了王立字的回覆。
他語氣嚴肅地說道：
“你們已經進入過地下了，對吧？”
“這裡的通道，就是你們炸塌的。”
“我們不會追究你們的責任，但我希望，無論你們拿到了什麼信息，你們要與我們共享。”
“你想知道這個代號代表着什麼.實際上，我們也想知道。”
“這就是我們爲什麼要進入地下，這一點，我沒必要向你隱瞞了。”
“我希望你們也同樣不用-——”
“別說廢話。”
陳劍打斷了王立字，再一次問道：
“FX0962045，代表的是什麼？”
這一次，王立字沒有讓陳劍等待多久。
他回答道：
“我們不知道096代表的是什麼，但我們知道，2045代表的是時間。”
“而FX，代表的是‘伏羲’。”
“伏羲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