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有幾隻燕振翅飛過,留幾聲燕鳴,餘下的便是天高雲淡,清風送爽。
司馬逸塵一襲碧洗的袍,安靜地坐在倚風亭裡,那張往日顛倒衆生的絕色容顏,此時安靜到極點,無霸氣,無倨傲,無清貴,更無溫柔。
就像是一潭死水,任何的事情,也驚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他的手中,一盞琉璃杯中盛着的靖湖酒色澤瑩潤,美得炫目,香氣撲鼻,他卻無動於衷,就那麼安靜地看着,脣角,一絲淺淡的幾乎看不到的苦笑,漸漸溢開。
闌兒,你就那麼狠心嗎?我知道,你的離開是你早就想過的,只不過,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快。我們之間,來不及地久天長,是不是?愛情在我心中落了痕,生了根,今生今世也再無法抹去,即使外人看你千般不是,在我眼中,你仍舊是那個最優秀的女子,風華絕代而又清澈出塵,世上再無人可以讓我心動,從前世到今生,可是……你怎麼能夠如此輕易就離開?
我知道,你的離開是爲我好,你不想讓別人妄議於我,你想讓我成爲這天和王朝最優秀最絕世的開國帝王,享一世榮華,可你知不知道,沒有了你,這萬里江山於我,不過爾爾。
闌兒,如今,你可還好?已經兩日了,我知道,你想要自由,想要離開,憑你的本事,誰也攔不住。我怎麼敢下令讓滄月宮最頂級的殺手去找你,縱然只是想要再見你一面。你的自由,我給你,只是——
司馬逸塵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起身,那雙已經如同死水般靜謐的琉璃色眸子,陡然流光飛瀉。你想要的時間,我給你,只是,你想不想要我是你的事情,而我——寧願一生孤獨,也不可能,放棄你!
我會爲了你的希望而好好活着,這個王朝,我會讓它成爲你想要看到的模樣,只是希望,你回來的那一天,嘴角能夠綻放出我最想要看到的微笑,那麼純粹美好,宛如琉璃無瑕。
你,在我心裡,永遠都在,即使經年以後,你也許變了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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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逸塵的心口疼的厲害,兩日來的疼痛讓他早已麻木,可這次,心中的意念轉變,隨即,那陣真真正正的疼痛,就如同潮水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天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裡有多疼。做出這樣的抉擇,對於他這樣一個霸氣倨傲的人來說,該有多艱難。雖然在笑,風華絕代地笑,妖嬈驚豔地笑,但他知道,慕容闌就是他心上的一顆硃砂,不過多久,那道深深的痕,永遠也平不了。
沒什麼,沒什麼,只不過是給了她一個自由的機會,給了她一個她想要他不受累的機會,有什麼好傷心的……司馬逸塵咬了咬牙,漸漸站直了身子,袍角在風中翻飛,風聲獵獵,他的表情中的悲哀,漸漸藏到了眼睛深處,初一眼看去,再也尋不見。
唯有那最奪目的笑容,讓天地間的一切都失了色。
三日後,御琴王朝,皇宮,漪瀾殿,殿後是一大片花園,景色宜人,偌大的噴泉池邊,一張軟椅放着,旁邊的矮桌上放了杯果汁水,卻是很乾淨透明的顏色,兩個宮女在軟椅後靜靜地站着,面帶尊敬地服侍着躺在軟椅上,閉目休息的女王,御琴寒。
御琴王朝一直是個女權國家,女人做主,近些年來因爲新任的兩屆女王倡導平等,因此,
入朝爲官的男子也越來越多,直至與女子平分秋色,御琴王朝很有傳奇色彩,是個出美女產美男的地方,幅地遼闊而富庶,繁華熱鬧的不像樣。
據傳言,御琴王朝的歷任女王,皆是萬里挑一的美女,氣質或高雅或妖嬈,均不是池中之物;據傳言,御琴王朝的皇室有一條私底下的規矩,皇室女子,無論尊卑,嫁人,均不得嫁與西王朝的上官家的人!
箇中緣由,只有御琴家的女兒最清楚。
御琴王朝的上任女王御琴玥在十二年前因病去世,現任女王——御琴寒,是她的嫡親的親生女兒,卻是個身上沒有代表着女王身份的蘭花胎記的女兒,只因爲,御琴玥的另一個本該繼承皇位的女兒御琴雪,在那場戰亂後,已經消失了近三十年!
現任女王御琴寒並不算是真正的國主,御琴玥臨終前心懷遺憾,便留下一道令朝堂之人頗爲疑惑的遺旨,御琴寒代監國政,各類事情處置和吃穿用度等皆照女王標準所給,地位在國中也與女王無異,只不過,唯一一點讓御琴玥覺着對不起自己這個女兒的,便是,御琴寒故去後,只能有王爺的名諱載入皇家玉牒,正史野史中,均不會有御琴寒這一任女王。
她交給御琴寒的另一個任務,便是盡全能找回御琴雪,亦或是御琴雪的後人,若御琴雪仍在,或她的後人中有可塑之才,扶持爲帝,若沒有,便在血脈最近的宗室皇親中擇一人,繼承皇位。
只是因爲,御琴寒不可能有後——她在年輕時因宮女下藥而誤食了致人不孕的無花果,至此,雖然身體仍頗好,但卻再無懷孕可能。御琴玥此法,顯然是想要盡最大的可能,來保證御琴王朝皇族的血脈的純正。
御琴寒是個英明的君主,但也是個宅心仁厚,並未有野心的女王,她最想做的,不是當女王,不是權掌天下,僅僅只是想要與自己愛的人攜手暢遊山水,所以,在位的十二年,她做到了一絲一毫的精細,將御琴王朝的江山守得固若金湯,錦繡繁華。她和御琴雪姐妹情深,是從內心底裡希望自己的妹妹或她的後人能夠回來,從她手中接過這一份本就屬於她們的江山,雖然江山富庶安穩,但是卻仍有些老病根存在——譬如,一心想要奪權的御琴旁支宗親,慶王爺御琴碧。
她仗着自身不知從哪處求人秘密刺出來的蘭花,說御琴寒並沒有象徵帝王之印的蘭花胎記,幾度想要奪權,都被御琴寒以遺旨的名義,聯合禁軍彈壓了下去,卻並沒有死心,仍舊蠢蠢欲動,成了御琴寒心中唯一的一個不太舒服的事情。
躺在軟椅上的御琴寒睜開眼,人已經是四十四五的年紀,容貌看起來卻不過是三十多歲的樣子,端莊秀麗,透出一股子常年在位的帝王有的威儀,卻多幾分閒散。御琴寒不知怎麼的,這個午後,忽然間就想起了自己消失了二三十年的妹妹,御琴雪,那個嬌柔美麗,靈巧動人的女孩子,她是自己的嫡親妹妹,這江山本就是她的,她怎麼就不回來了呢?
想到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姐妹兩個在突然間來臨的雷雨傾盆而下,擠在一牀被子裡說着悄悄話的情形,御琴寒的心裡就有幾分心酸。
這麼多年,不是沒想過她,可是——今天是怎麼了?想念竟是如此的強烈。她如果有孩子,今年,也該二十多歲了吧。
只可
憐她一個人,孤家寡人啊,年輕時誤食無花果,再無受孕可能,導致如今御琴碧那個該天殺的人整天想要奪權!
如果雪兒的後人這時候回來,該有多好?御琴碧該是怎麼的一副神情?畢竟雪兒和她的後人,纔是這御琴王朝最爲正統的帝王血脈啊。
只是,如果雪兒或是雪兒的後人嫁給了那西王朝姓上官的,可該如何是好?畢竟御琴家的女兒自小有訓,生死,均不得嫁西王朝的上官家的人!
如今,也是隻能祈禱,雪兒的後人,趕快回來以解困局了。
御琴寒長長地嘆了口氣,隨手拿過一旁的果汁喝一口,正要再躺下去享受會兒陽光,一個碧衣宮女匆匆而來,眉宇間有幾分慎重,猶豫了一下,才輕輕地說:“陛下,鳳陽門外有一個女子求見。”
“什麼人?”御琴寒挑了挑眉,隨意地問,“多大年紀?”
“奴婢瞧着年齡並不大,二十一二的樣子,容貌卻是生得極好,說句您也許不太相信的話,奴婢倒是看着,和您有兩三分的相似。”碧衣宮女輕輕一笑,微笑着說。
什麼?御琴寒一下子就驚愕了,手中的杯子剛要放到桌子上,沒來得及,‘啪’的一聲就碎了,她也顧不得看,站起身來,一把握住了那碧衣宮女的手,“你說什麼?和朕有幾分相似?”
如今的御琴皇族中,如果不算雪兒那一支的話,就只有御琴碧因着是她的表妹,而和自己的關係較爲親近,但她們二人的容貌生得卻並沒有什麼相似之處,御琴碧是一派勾魂攝魄的妖嬈風流,嫵媚奪目,而她……聽碧海的話說,二十一二歲,算起來,也就是……難道,是雪兒的後人回來了?
御琴寒心中頓時激動了,提起裙裾便向漪瀾殿外走,一邊傳令下去,“快,吩咐侍衛,大開鳳陽門,迎接公主入宮!”真的是雪兒的後人嗎?那她可是她的姨娘了啊,盼來盼去,總算有一個與自己血脈最近的親人了嗎?
“可是陛下,您怎麼就肯定那是雪公主的後人?”碧衣宮女碧海年紀雖不大,心中卻是對皇宮秘辛知道的不少,御琴寒和御琴雪之間的姊妹情深,她也瞭解。若此次來的女子真的是御琴雪的孩子,她心中自然爲女王高興,可……如果再像上次那樣怎麼辦呢?
六年前,慶王爺御琴碧不知從哪裡找到了一個女子,吩咐人爲她繡上蘭花,送入宮中,皇上瞧着那女子的神韻與御琴雪頗有幾分神似,心中也就以爲是雪公主的後人,可後來一次,那女子竟持劍想要刺殺皇上,幸虧她發現的早,要不然……到後來,皇上徹查了此事,發現那人只是神韻相似,出身不過就是御琴王朝中的勾欄院中的一個藝妓。
她和皇上,並沒有血緣關係。皇上爲此大怒,卻又因着御琴碧手中權力不容小覷,只得容忍下去,罰了她三年的俸祿,不過形同虛設,只得不了了之。
這一次呢?
“我有預感。”御琴寒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一時忘己,連‘朕’的稱呼也忘了,微笑着說,“我敢肯定,這次的人,必然是雪兒的後人。御琴碧那廝,目前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再者說,是與不是,見了面,我也會知道的。”
碧海這下是沒話可說了,一面趕緊傳令下去,一面隨着御琴寒的鳳鸞急急地向鳳陽門外趕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