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闌拐過迴廊,御書房已在眼前的時候,中書省總督雲清萍也恰好剛剛趕來,兩人在迴廊處相遇,雲清萍一襲月白色長衫,出水芙蓉的臉上總是掛着恰到好處的笑意,不顯疏離,卻也並不親近,一陣清風吹過,掀動長裙的裙襬,顯得雲清萍整個人娉娉婷婷,如一朵傲世白蓮,嬌柔溫和中卻透出一股的強硬。
眼眉一挑,雲清萍便瞧見了慕容闌,微微一笑,正欲行禮,慕容闌已扶住了她,淡淡地說:“雲大人也是朝中老臣了,何必如此。我這個昭曄長公主,不過就是虛擔了個名頭罷了。”
她說的是實話。
雲清萍今年方纔二十六歲,卻已在十四歲的時候入朝爲官,也就是說,在御琴寒剛剛即位時,她已然是御琴寒的手下,如今十二年過去,早已成了御琴寒最爲信任的人之一。她爲人恰到好處,容貌生得也是如出水芙蓉,妍麗而清雅,是朝中不少男官暗地裡所愛慕的,只是,她似乎有難以言說之事,一直獨身一人,從未與太多男子交往過。
這一點,倒是讓慕容闌有幾分欣賞。這叫寧缺毋濫啊。
“長公主說的這是什麼話?”雲清萍忽然笑了笑,顯出幾分平日沒有的真實,輕笑道,“您不日就將繼任大典,那指點江山的權利,可落不到他人的手裡。”
慕容闌的嘴角微微一揚,不動聲色地道:“雲大人,您忘了,我也姓御琴。”說完,不露痕跡地放開方纔握着的雲清萍的手,淡淡地一笑,轉身向迴廊那頭走去。
清風幾許,輕微掠過她的髮梢,墨發隨風輕飄,於無形中帶出一股子的威勢和淡定,不露痕跡的威儀和霸氣。雲清萍看着慕容闌已先走開的身影,眼睛漸漸眯起來,嘴角勾了勾,似乎是點了下頭,繼而,一綹裙襬,也向御書房趕過去。
她的心裡,已有了幾分盤算。
她的事情,恐怕——還需要昭曄長公主出手幫忙,至少,昨日的昭曄長公主,給了她溫和但並不容易親近的印象,而今天,雲清萍似乎是扯了下嘴角,笑容極淡極輕——夠霸氣,夠沉靜,夠聰慧,夠冷硬,可擔大任。
十四歲入朝爲官,到如今已十二年,回想起八年前的事,雲清萍的心裡不是沒有遺憾的,卻也只能是嘆口氣,笑一笑,也就罷了。別人只當她是有什麼隱疾,或是難言之隱,若不然,在御琴王朝這個女人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天下里,她怎麼就找不到一個可以相守的男人?
呵呵……雲清萍眉宇間閃過一抹淡淡的傷感,卻又是心頭有所期盼。
如果昭曄長公主肯答應幫忙,該多好?只是,八年已過,他,應該已經忘了她吧。
趕到御書房時,御琴寒和丞相楚千雲已經將朝中的事務整理了大概,見兩人過來,御琴寒忍不住笑了笑:“這倒是巧的,你們兩個一道來了的。闌兒,清萍,趕緊過來,千雲剛纔提議想要在漓海沿海處開設試點性城池,這提議不錯,我們正商量着呢。”
朝堂下的御琴寒,少了朝堂上的威嚴,多一分隨和溫柔,陽光正好,灑落在她的臉上,散開溫暖的光暈,逆光看去,平靜而祥和,慕容闌心頭忽然一暖,走過去,輕輕一笑,眸光落在她們
已經攤開的御琴王朝疆域圖上,笑着問道:“姨娘,您怎麼看?”
試點性城池麼?慕容闌眉頭一挑,心底暗忖:這和那時候的經濟特區,有什麼區別嗎?好像是有那麼點區別吧。畢竟,那時候的新中國,還是落後的啊,而現在的御琴王朝,明顯是除了內患,也無外憂的。沿海的城池,不都該是經濟發達的嗎?爲什麼還要做試點性城池?
雲清萍也走過去,眸光一掃,擡頭,很認真地問:“千雲,你的意思,是想設經濟性城池,從而帶動月河和漓海處的經濟發展?”
雲清萍這麼一說,慕容闌突然間就明白了。
這兩天來,她也看了不少關於御琴王朝風土人情和歷史,地理,政治及經濟方面的書,瞭解得差不多了,月河,雖說是活水,且靠它的城池也不少,可要命的一點是,月河與漓海相接處,山巒起伏,密林遍佈,生態系統極爲複雜,危險係數高,因此,交通和商業往來,並不是很繁多,靠着月河和漓海交界處的幾處城池,雖沿海,人民的生活水平,卻連內陸的一箇中等地方還不如!
御琴寒一直注意着慕容闌的神色,瞧着她從開始的疑惑到恍然大悟,又到最後,嘴角輕輕揚起一抹笑意,眸光溫潤而飛揚,心裡大有安慰,雪兒的後人,果然出衆,人中翹楚。
“闌兒,你的看法呢?”御琴寒微微側頭,看着身邊眸光始終落在一處的慕容闌,笑問道。
慕容闌略微有幾分詫異,畢竟,她也不算是真正的掌權之人,目前,要做決策,還是需要御琴寒的,不是嗎?沉默了一下,慕容闌方纔一挑眉,慢慢地說:“帶動這些地區的經濟發展,只將它們圈定爲試點性城池,還不夠。”
“長公主說說看。”一旁一直在悠閒喝茶,嘴角噙笑的楚千雲——御琴王朝的當朝丞相,又是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年已過三十,眉宇間卻不去當年妍麗,更添幾分成熟風韻,穩重而精明,透出一股子的能幹,聽聞慕容闌的話,放下手中的茶杯,楚千雲眼睛一眯,輕笑着問。
雲清萍也是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而御琴寒,心頭的震撼,愈發地重。妹妹所嫁的人,西王朝的丞相,該是何等的優秀?若不是兩人的結合,她去哪兒找這麼一個才貌雙全,天下無雙的外甥女兒來繼任江山?
慕容闌猶豫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指了指那一處最爲高峻幽深的山巒,認真地說:“這處地方,密林遍佈,想通過這兒,將大量的物資完好無缺地運去山下臨海的城池,其實,十多年來,你們應該遭遇過不少的困難。可又提倡可持續發展,御琴王朝也注重生態保護,所以這處資源良好的密林你們不會輕易動。爲今之計,你們應該也是想過的,無外乎就是繞過密林,重設能夠聯通的陸路。只是,耗資巨大且並不會有太大的經濟效益,所以,你們放棄。我認爲,可以考慮截水築壩,開挖運河,在每一個水源豐富的地方築新城,從零產業開始做起,利用一往而底的水源優勢,帶動航運發展和這些新城的繁榮,然後,通過新城,再修通往那幾個城池的陸路,如此,交通便捷,更帶動了一些本無人煙的地方的經濟和政治發展。我看過,這些地方的氣候溼熱,雨水也
多,自然,一有不慎很有可能造成月河大壩決堤,但是——在護城河進城之前再開挖一條引水渠,將其引往下游,以此類推,到最後,流入了漓海。這個水勢資源問題,足可迎刃而解。至於政治方面,除了鼓勵當地人競選地方官外,應該從朝中抽調一部分清廉而真正有實才的人下調,建立清明的政治氛圍,以己之爲,鼓勵當地人民發揮自己的優勢,譬如說有的地方盛產絲綢,就可以籌資,或者是向地方政府申請資金,發展大小規模不通過的絲綢廠,吸引較多人聚集一處,參加勞動,按質量和數量發放銀錢,如此,確保了優勢資源的集中,人民的就業。”
她的話並不快,一句一頓,頗有決心,清楚而明朗,使人很容易就聽明白,更何況是坐鎮朝堂十二年的御琴寒和見慣風雨的楚千雲和雲清萍。最後一個字落下後,御琴寒很久都沒說話,慕容闌挑了挑眉,兀自笑了一下,隨即拿起茶杯,倒了杯茶來喝,也不急,等着聽三人的意見。她的想法,不能說是太唐突,她已經將一些新性詞彙轉化爲了符合這個時代的用語,她們聽得明白,她講得也不費勁,剩下的,就是對這個方略的,研究了。
雲清萍猶疑不決,過了一會兒,瞧着慕容闌雲淡風輕,這才輕輕開口:“長公主的策略好是好,可是,築新城,引水渠,都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人力和財力,御琴王朝短時間內,那些沿海城池,仍舊發展不起來。”
她的話出口,慕容闌已明白了一二,卻是意料之中的神情,瞧着御琴寒和楚千雲都等着她開口,不由着一笑,淡淡地說:“新城,可先不建,至於引水渠,人力財力和時間,必然是需要的,只是,長短和多少的問題。引水渠慢慢來,我們可以先依照丞相的辦法,設立試點性城池,兩者同時進行,就像互相平行的兩條線,不相交,但靠近,在終於有契合點時,新城的築建,也就可以開始了。”
“我明白了。長公主的意思,也就是說,新城的建造雖然是必須的,但可以推遲,引水渠必須開挖,這樣的話,既防止月河決堤,又可以發展航運,推動沿海城池的經濟和航運發展。如此,到時候,建設新城時,就可以有較爲充足的人力,財力。我們現在投入的如果是一,將來獲得回報的,絕不會少於五,或者說,翻多少倍,都有可能!”楚千雲撐着下巴,聽慕容闌說完,心頭突然就是一陣震撼,對於如此遠慮的深謀,她不得不佩服,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思量了一會兒,驚訝地將心中的看法說出來,眸光深處,輾轉一抹欣賞和贊服。
雲清萍笑得如同素色梨花,娉婷動人,有那麼些個的欣賞和佩服,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她的墨發之間,跳躍着點滴美好,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無漣漪,卻有幾分素雅。
御琴寒未語,兀自微笑,指尖輕動,提筆,硃砂圈點,勾出鮮紅的‘準’字來。
一室溫暖的陽光,籠罩着前一刻緊張,此時祥和安穩的御書房,有幾分不真實,卻又深深烙在每個人的心間。
若干年後,她們都不會忘記,這一天,慕容闌的提議,御琴寒的批准,給整個御琴王朝的經濟再次向高峰發展,帶來了多麼大的震撼。
(本章完)